第七章
行李因震惊而掉落地面,章清美见鬼似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她确定她没走错门,屋里的一物一景兼一人,通通都是她最熟悉的,除了那个不应该存在的男人,也就是让她心爱的小女儿给抱在怀里的那个野男人。
在她们家,男人是不应该存在的生物,更何况,还是一个让她小女儿给抱在怀里的野男人……章清美的下巴险些掉了下来,在那个「野男人」闻声、把埋在小女儿身上的头转过来的那一刻。
是云深!
抱着她们家小猪不放的……
竟然是云深?是那个云深?!
「妈?」朱嬗芝吃惊的看着玄关处的母亲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那让章清美莫名的感到一股怒气,说道:「这里是我的家,我爱在这里就在这里,不行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时间,你不是应该在游轮上的吗?」朱嬗芝惊讶的是这个。
「我觉得坐船很无聊,半途下船时就脱队回来不行吗?」章清美火气很大的反问。
「你就这样半路偷跑回来了?」朱嬗芝傻眼。
「怎样,不行吗?」章清美越想越气。
这趟传说中的游轮旅游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头几天还算新鲜,但要她一个平常忙惯的人就待在那固定的空间活动,然后往外看出去的景色除了海还是海,这样的生活多过几天后,真真是要闷死她了。
要不是逮会,趁着停靠补给、让旅客下船拍照的时候走人,她都不敢想象,继续坐船在大海中飘流十五天,她会变成怎么样。
「很难玩吗?」查看母亲的脸色,朱嬗芝问得小心翼翼。
「是很浪费时间的感觉,但还比不上我现在的痛心。」章清美还真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啊?」
「妈妈自认开明,从来也没反对过你们谈恋爱啊!」
「什么啊?」
「就算对象是圈内人这点让我不是很能接受,可是我也会试着去了解……」被女儿排拒在心门外的感觉,让章清美很受伤,只能悲道:「妈妈做人真那么失败吗?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要不是我今天看见,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真是要死了!
朱嬗芝直到这时才省悟过来与傅云深的姿势过于暧昧,手忙脚乱的直想要推开傅云深,但他就像跟她作对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在这时放手。
「深哥……」见他一脸执拗,朱嬗芝感到挫败,改转向母亲那头大声喊冤:「妈!你误会了啦!」
命运在这时跟她大唱反调,好象嫌她不够忙、不够困窘的样子,电话铃声在这时很要命的响起……
「我亲眼看见的,还会误会吗?」章清美朝女儿嚷回去,哪来的心情去管电话。
「虽然你看见的是这样,但其实并不是这样,这当中其实是有原因的。」在吵杂的电话铃声中,朱嬗芝想解释,但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因为没人接听,朱家自录的奇怪电话录音在这时被启动……
「喂?」
「喂?小猪,我找你。」
「请问找谁?」
「当我有这么白痴吗?同样的当我是不会上第二次的。」
「她不在。」
「不要装了,我知道你在家,这是你家的电话录音。」
「我也不在。」
「不是我爱说,你家这个电话录音真是太白痴了。」
「基本上没人在。」
「好了啦,快接电话,我也是很忙的耶。」
「所以这是电话录音,请在哔一声后……」
「真的假的,你真不在家喔?好啦,好啦,快点哔一哔,我留言就是了。」
电话那头的人自言自语得很快乐,每字每句都透过扬声系统如实的播出,一直等到哔的一声了,那个没停过自言自语的人开始了她的「留言」——
「小猪,是我啦,你要我打听的事有结果了,你暗恋的那个人啊,他确定会出席同学会啦,细节改天谈,先预祝你减肥成功,BYE!」
暗恋?
减肥?
这两个重要的关键字句,又狠又重的打入有心者的心里,震得人七荤八素。
原来,她这阵子直想着要减肥,一切只因为……她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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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纬,我喜欢你。」明媚的少女羞怯却勇敢的说着。
「婉婷?」被告白的男性,明显震惊。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姊姊……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少女流着无肋且悲伤的泪,指控道:「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我一直一直就很喜欢你,对你的爱并不比姊姊少,为什么你选择的人是她……」
「我……」男人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忻纬,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不行!」男人截过少女的话,果决道:「绝对不行,婉婷,对不起。」
「为什么?」少女眼泪直流,一脸的不明白。「姊姊她都已经死了,我对你的爱从没有比她少过,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啪叽!
只不过是按下一个按钮,一整个让人感到恶心的文艺悲情剧就这样终止,对着发黑的电视萤幕,傅云深的表情与其说是若有所思,还不如说是空白还比较恰当。
易少典紧张兮兮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会儿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易少典不想这样神经质、没事瞎紧张,但眼前的人无故消失,没来由的闹失踪,而且一闹就是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
虽然人最后是回来了……方式一样的神出鬼没!
说到这个,易少典真有点无力。
就在他为这个小老弟的人间蒸发烦恼得快要得圆形秃的时候,他大爷没预警的就开了家门,对他视而不见、闷不吭声的就这样直直、直直走了进来,让他差点以为看见鬼。
毕竟民间传说中,那种因为意外或其他原因而死在外头的人,头七的那天灵魂就会回到家里来喊冤什么的。
这种传闻之多,只要站在马路口大喊一问,铁定就有十个、八个人可以告诉你,什么学长的爷爷,朋友的奶奶、同学的表姊的姨婆或是哪个谁谁谁,在头七的当天是这样又那样,接着如何又如何。
就因为这种头七的民间传说太多了,加上这小老弟闹失踪时,行踪成谜、生死未卜,偏偏进家门时又一副旁若无人的死样。
这实在不能怪他一时误会,当场没用的抖了好几下。
当然,能让易少典到现在都还如此伤神,就知道问题不仅于他的失踪与神秘归来。
不说什么,眼下就是很好的一例!
从当年他带着这小老弟以「云深」这名字出道,至今十二年过去,可是这位外人眼中的天王巨星,是从来!一次也没有!在工作之后,私底下还花时间跟精神去看自己的任何作品。
但瞧瞧他现在看到什么?
这个从不看自己作品的人,不但反常的在看,连着三天的在看,所挑的片竟然还一部部都是最狗血、芭乐的作品,然后一个人看得眉头深锁。
这……
对着行为古怪的他,易少典真的很想问问,他前阵子闹失踪时,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易哥。」安静了三天的人忽然开口。
「欸。」一脸热络,赶紧奔到面前待命。
「问你喔……」
「好,让你问。」
「……」沉默,说有问题要问的那个人,一双带着贵族般忧郁气息的深邃乌瞳闪过一抹豫色。
「没关系,你问,有什么问题就问。」易少典几乎是要恳求他问点什么。
「我们……」傅云深想了一下,斟酌着用句,最后才道:「接过不少文艺爱情片。」
「是啊,这类片子卖钱嘛!」易少典想都没想就给了答案。
「那些角色,不是跟人相爱,再不然就是被爱,让人暗恋的。」
「当然。」易少典一脸的得意。「因为你是男主角嘛,多角恋又比较有卖点,所以被暗恋的情节是少不了的,这样才有发展多角恋的空间。」
「那么,我暗恋的呢?」傅云深问,一脸的认真。
「什么?」易少典不确定他的问题。
「暗恋别人的戏码,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看了三天,一直迫切想了解暗恋心情的傅云深感到有些苦闷。
朱嬗芝有喜欢的人,这讯息深切的震撼着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知这事像根刺一样的梗在他心口,让他不适的程度,远远胜于他之前对未来感到的茫然。
因此,当章清美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推出家门,喝令他离开朱家后,他也没心情再去厘清什么茫然感,找什么独处、思考的空间了。
当下p速!就是先回家,想赶紧弄清楚到底什么是暗恋的感觉?好进一步知道,小猪她为什么会去暗恋、喜欢一个人?
「易哥,怎么都没有我暗恋其他人的剧情?」他是真的很苦恼,因为他迫切的想进一步了解那种偷偷喜欢人的心情,想知道小猪为什么要去喜欢别人。
「……」易少典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人,虽然眼前的人好象说了点什么,但他只觉得满头的问号在飞。
结果,那个平常很少发声的人,不但问了怪问题,问题还是接踵而来——
「易哥,暗恋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并不是错觉,易少典越来越不确定,眼前的小老弟到底是想问些什么?
「我想知道,暗恋一个人的心情。」
「暗恋……一个人的心情?」像只九官鸟一样的重复这问题,易少典的表情显得有些些的扭曲,一切只因为这奇妙的一句话。
误以为他也不懂,傅云深换个方式问道:「要不然,能不能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不去暗恋另一个人?」
易少典看着他,用力的看着他……
「易哥?」
没有第二句话,易少典拿出行动电话。
眼下的情况太过诡异,他没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所以,是找救兵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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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萼萼,你猜,我们回去后,小猪气消没?」
因为不敢面对现实,逮着「陪买宣传服」名义而跟着到东京的章清美,虽然理论上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心里对这事其实还是放不下的。
「虽然那天她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坐在贵宾室里直叹气,章清美第一次感受到儿大不由娘的心情。
「没办法。」趁着造型师去挑衣服,待在VIP室等待的朱萼芝翻着随身行李,边挑零食,边事不关己的说着风凉话。「谁叫你那天没事乱发疯,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她偷男人,还很没礼貌的把深哥给赶了出去。」
「我哪知道我出门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也没人通知我,说家里收留了云深。」章清美也觉得很冤,忙道:「我一进门就看见两人贴在一起说话,那画面看起来就是卿卿我我,我当然会误会。」
「哎唷,对象是深哥耶!」挑出仙贝,朱萼芝冒出一句:「就算他们真有什么,我们也不吃亏。」
无心的一句话,让章清美愣了一愣,像是被触动了什么。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朱萼芝拆着大仙贝,不忘代妹澄清一番。「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猪其实很喜欢照顾人的,私底下的深哥就有一种需要人照顾的感觉,也难怪她会比较照顾他啊!」
「也是啦,如果对象是云深,我们也算是不吃亏,除了他这些年赚到的身家,他的人品好象还不错……」惦着这句,章清美喃道。
「应该是很不错吧?」喀嗤喀嗤咬着仙贝,朱萼芝口齿不清的附和:「从他出道到现在都这么多年了,目前还没听过他有什么不好的传闻,或是闹什么绯闻哩,人家可是被封为万年偶像的男人哩!」
「没有绯闻……搞不好是个gay?」章清美忍不住挑毛病。
「拜托。」喷着酥酥的仙贝末,朱萼芝没好气。「就算是gay,也比那个不知是圆是扁的暗恋对象来得好吧?」
「你别胡说八道,gay只爱男人,不能给小猪幸福,还能好到哪里去?不过……」一想起那个前所未闻的暗恋对象,章清美面露忧色,直道:「小猪她……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为什么以前都没听她说过这件事?」
虽然有着同样疑虑,但将心比心,朱萼芝比母亲释怀许多,说道:「青春期的少女,总是有些不想让家里人知道的秘密。」
话虽如此,章清美还是不放心啊!
「不怕。」朱萼芝安慰起母亲,说道:「我已经请朋友帮我问了。」
「谁?」
「就阿桂啊,我高中同学,她表妹跟小猪同年,听说有个死党跟小猪读同一个高中,我之前问过,听说那死党好象有认识小猪班上的人,所以我请阿桂帮我跟她表妹的死党的朋友探听……啊!说人人到,电话来了。」
造成手机铃响不停的来电显示已明白显示来电者,朱萼芝兴冲冲的接起电话,追问打探的结果。
一旁,静心等待结果的章清美虽然听不太懂所有关系人的连带关系,但对她来说,重点只在最后一句,反正有人可以问就好了。
吃着从女儿背包中挖出来的大仙贝,章清美边吃边等……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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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并不是通灵,而是看二女儿边听电话,表情是越来越凝重,害得章清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是怎样?」一见女儿挂上电话,章清美连忙问。
「他妈的!」气质美人当场爆出一句粗话。
做妈的那一个吓一跳,直问道:「到底是怎样了?」
「小猪被人欺负了!」简洁俐落,七个字交代完毕。
「谁?」做妈的那一个当下变得严肃,追问:「谁敢欺负我们家小猪?」
「一对……」纤指一握,手里半块仙贝啪一声地断成数段。「狗、男、女!」
以仙贝的壮烈牺牲程度,章清美很快进入状况,做好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
「说吧,怎么回事?」
「小猪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曾经被同学拐去玩真心话大冒险……」
「那是什么?」章清美不想打岔,但她实在不懂这年轻人的玩意儿。
「就一个很白痴的活动。」三言两语,朱萼芝尽可能简洁交代。「先选玩什么游戏,最输的人就要接受指定的处罚,看是要真心话还是要大冒险,真心话就是要诚实回答指定的问题,大冒险就是做一些白痴的事。」
「有多白痴?」章清美问。
「不一定,要看想题目的人脑残程度。」
「是不是那种到店家,故意买竞争对手专卖的商品这类的?」章清美隐约记得这游戏,说道:「我之前听公司里的工读小妹说过类似的,就是故意去店家买错误的商品,还有跑去总统府门口大喊XXX我爱你、或倒在人潮中装死尸……诸如此类的?」
「没错,大概是这样,但每次大冒险的事都不一样,要看出题目的人怎么出题,总之都是一些让人丢脸的事。」
「小猪怎么会跟人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不管题目是什么,章清美知道一定是很丢脸的事,不明白年轻人怎会热中这种会害朋友丢脸的事。
「那是一个圈套。」朱萼芝气得牙痒痒,恨道:「因为一般人玩的,是出完题目后,让输家自己决定要选大冒险还是真心话,结果那几个拐小猪去玩的女孩子,订了赢家可以指定选项的规则,故意想拐骗小猪的真心话。」
「为什么?」
「因为她们当中的班花闲着没事做,怀疑小猪喜欢她男友,所以叫姊妹们出面,由其中一个平常跟小猪比较熟的约小猪玩这个游戏,那小猪的个性你也不是不知道。」有时,朱萼芝真气自家小妹老实的好个性。「被人热情邀约,推不掉就只能答应,然后等她输的那一次,她就该糟了。」
「她们怎么整小猪?」章清美跟着紧张了起来。
「小猪输的时候,赢的那个人照剧本要小猪说真心话,真心话的题目就是叫她说出她喜欢的人。」
「那个暗恋的对象就这么曝光的?」眯着眼睛,章清美面露不悦。
「对啊,她们很好,班花故意不出面,要那些女孩子骗小猪说真心话的内容绝不外传,小猪就傻傻的承认了,结果才隔天的事而已,事情已经传遍全班,明明小猪都强调了她只是欣赏那个男孩子的个性,但没用,几个女孩子把小猪讲得很不堪,流出去的版本,能怎么难听就怎么难听。」
当然,会让朱萼芝气到整个人呈脑充血状态,就表示事情并不仅如此。
「你都不知道,那个班花跳出来主导班上的人,让班上的人都嘲笑小猪,说她不自量力,竟然想跟班花抢男人,然后那些嫌弃她外貌、叫她回去照照镜子之类的贱话就这样跟了小猪一整年,直到她毕业。」
「贱货!」听完二女儿的真相转述,章清美直接爆粗口,骂道:「班花有什么了不起,屁也不值一个,竟敢这样设计我的女儿,让我女儿在学校被排挤?」
「没错,这女的真是烂到不行。」朱萼芝也快要气爆了。「是她男人又怎样啊?小猪又没想要怎样,顶多就是私下欣赏,觉得这人不错而已,要是别人都不能看,她干么不把这男人拖回家藏一辈子啊?」
两母女一想到家里的宝贝竟然在外面被人欺负,还默默的、独自承受了一整年这种被辱骂的压力,气得她们俩直深呼吸,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了!
「不行!」章清美发表结论。「事情不能就这么完了!」
「没错,我也是这样想。」
负责去选衣服的造型师抱着一堆挑沿来的衣服山进到贵宾室时,正对上她们两人杀气腾腾、近乎狰狞的表情,整个人忍不住脚软了一下。
那个……现在是怎样了?
是嫌这家店的风格不合吗?
抱着刚衙的衣服山,造型师含着眼泪,默默、默默的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