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情深不寿（二）

    空气中忽然安静下来，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温柔和暖意，慢慢蹲下身跪倒在地上，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就那么静静的躺着毫无声息。

    他缓缓握上她冰冷苍白的手，“楚晏，这是最后一次，我离你这么近了，这一次我是认真的，你不要不相信，有慕衍照顾你，我很放心，我答应过许翀要离开，我不能对他食言。”

    他看着她脑海中的浮光掠影都是她的影子，“楚晏，你要活着，我为你违背了那么多的诸葛楼的规矩，你不能对不起我，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现在想想，慕衍说的对，即便你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有又何，你是楚晏，你一定能活下去，一定能。”

    他的嗓音低弱眼泪流下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楚晏，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能听见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让我想想，好像是很早很早的事情了，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你在救我，你的武功高我不敢骂你，可是现在，你真的是很笨很傻，蠢的像头驴一样，为什么要那么努力的保护我？为什么肯为我受伤？为什么要克服我的恐惧？为什么要为了我委屈你自己？你知不知道这样，只会让我更放不下你”

    他的手缓缓收紧，想要将她指尖的冰凉消散，可是没有用，她手臂上经脉的黑色愈加明显，面色苍白嘴唇全无血色，“楚晏，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说着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楚晏，这是诸葛楼唯一珍藏的丹药了，说着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师父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会被我“气死。”

    “我能为你做的，都做了，其实现在想来，你喜欢慕衍真真是一点都没错，他对你真的很好，随时随地能都豁出性命，而我，怕疼、怕痛、怕高，可是现在，更怕你死，你千万不能辜负他，即便为了他，也要活下去，也要早一点醒过来，”他漆黑的瞳孔中映着她的倒影，楚晏，这一次，我离开便不会再见你了，不管生死，只要你能活着，即便永不再见面我也能安心了。

    他望着她眼底的光，慢慢碎裂，在她的手心轻轻烙下一吻，甚是温柔，随后起身，低垂着的眼眸中仿佛敛着无限的温柔，不期然的响起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叫什么名字？”

    “等再见的时候，我便告诉你，”他望着她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柔和，只有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看着你。

    “你的身体不太好，我已经留下了药方，照着那方子上面服用，半月之内便能复原，还有，你活着，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楚晏坦然平静的直视着他“你的名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你不是说等再见我的时候便会告诉我，你不会又是骗我的吧。”

    小诸葛闻言神情轻快明朗不带一丝阴霾，“我说的再见你的时候是在诸葛楼，如今可不同，况且名字这东西，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只要人没变不就好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笑了，“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真实名字，其实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了，只是你始终未曾发觉而已，”转身之际，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黑黑沉沉的眸子像是无垠而莫测的夜空一般深邃，楚晏，你现在昏睡着定然没有听到我说什么，你一定很是生气，我又骗了你，楚晏，我这辈子，唯独对你说过这么一句诚心诚意的谎话，“所以，你一定要活着，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便真的告诉你，”没有丝毫的犹豫。

    门缓缓打开，直直的走，他没有转身，亦没有回头。

    你一定要记着，我欠你一句真话，一定要记得问我，亲口问我，到那时，我再也不会骗你

    寒风凛冽的吹来，他收回微微漂移的心神，垂敛眼眸微微一笑，心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满满的怅然，望了一眼渺渺茫茫的天地间，转身，向山道走去，目光澄澈明净，神情散淡平和。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一如初见，笑意如水，目光莹澈，白衣飘然，俊朗无害，一身白衣仿若不染纤尘的雪，清澈纯净，缓缓走远

    夜凉如水，一条人影孤零零的站在黑暗之中，暗淡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面容轮廓，纵身跃上房梁，向屋子里面瞧去，身形一怔，翻身跃下。

    四周空无一人，门悄悄打开，他的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目光看向静静的躺在床上的人影，平静如深潭的眸中掀起一丝波澜。

    门外，“是你的朋友？”

    慕衍目光逐渐变得清晰，想来和沈天羽之间，应该算不得朋友吧，便摇了摇头，“他不会伤害她的，我在这里守着，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去休息吧。”

    慧觉双手合十，神情淡然转身走开。

    慕衍一瞬不瞬的盯着屋子中黯淡的光亮，从小诸葛处离开之后，他便带着她来到这里，小诸葛说她需要一处安静幽雅的地方好好将养，他便带着她回到这里，只是数月来，她仍是没有醒过来。

    “楚晏，我就知道，你还活着，”眉眼疏朗修长眼睛里面露出点点的光彩。

    “我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来和你道个别，从此以后，如你所愿，再不会踏入中原半步，”小心的坐在一旁凝视着她，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他替她掩了掩被角“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想来以为看到的是一座孤坟，不想你竟然真的活着，楚晏，我很开心，你真的活着，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小诸葛说的对，我没有资格来看你，害你变成这样的也要算我一份，只是，认识这么久以来，也没有可以好好的和你说一说话。”

    他认真的凝视着她的眉眼，最后停在她的苍白的脸庞上，这么一个洒脱而自由的女子，原来也会有这么安静的一天，他的眼泪忽然流下来，猝不及防的连他自己都没有个防备。

    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楚晏，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变得铁石心肠没有眼泪了，可是，你真本事啊，”

    “我们斗了这么久，为何，到了最后要救我，若你没有中毒，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其实，看你这么安静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我还是喜欢那个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女孩，”

    脑海中蓦地闪现过她所有的影子，“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我并不如看到的那样沉稳平静，那时候我便在想，这个人真是有趣，潇洒不羁，眼底带着若有似无的凌厉，那时候，我便在认真的想，这个人，其实和我很像。”

    那时候，楚晏转头看着走进来的身影，墨黑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前额，隐藏着魅惑的双眸，一袭墨绿色衣衫更显妖娆，右手握着一柄扇子，乍眼看去的瞬间有种被下蛊的感觉，沈天羽走近楚晏身边看着他微微弯腰一揖，笑道“楚公子，久仰大名了，在下沈天羽，一江湖无名书生，因仰望公子为人特来此一见。”

    而楚晏的目光却越过他径直看着身后进来的慕衍，看着他面上笑得邪乎“不敢当，在下只是一江湖浪子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不值得公子称赞。”

    “楚晏，我会记住对你的承诺，从此以后，不会再踏入中原半步，其实你这样沉睡着也挺好的，那样我便还有个念想，我说过，这江湖若没有了你，当真是无趣至极，去或留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的目光忽然有些黯然，淡淡地道，我这一生都过的不如人意，想必你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小冬死了，沈拓死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去谋算地了，在这里耗了这么久，最终什么都没有，楚晏，如今这些话，我也无人可说。”

    “我喜欢你，”他忽然开口，随后起身，俊朗地脸上带着一种磊落洒脱地释然，静静地凝视她片刻，嘴唇微微抿出一丝邪气，一张近乎完美地脸对着她笑的邪气“楚晏，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他曾经问过小冬，是异族好一些还是这江湖更美一些，小冬喜欢异族，其实他也是，他也想要回去了，这么多年来，只有在那片荒林中他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几年，那时候他还不会说话，有一个人一直陪着他、伴着他，他教他生存，他教他说话，没有间隙，没有隔阂，他不是异族少主，他不会忠心护主，那时候他们还不懂生和死。

    门缓缓打开，又沉沉关上，从此，他心底唯一地女子便再无踪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