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错位的关照（2）

    孔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只脱掉了大衣，穿着昨天的衬衣和长裤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粉白格子的床单、粉白格子的被子，床对面淡青色的窗帘缝中透出一丝清晨的微光。再扭头看到床头柜上的程子文老套到土但是依然青春逼人的艺术照，孔漠大概猜到了自己在哪里了。

    宿醉之后，是无尽的头疼。孔漠突然有点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坐起来舒展的伸了伸胳膊和腿，继续躺回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努力的去回忆。是的，他极少失态，更极少宿醉。如果让他回想自己宿醉的次数，用一只手的手指都能数得过来。最近一次是和anna分手的时候，他和anna双双喝醉，当然，喝醉之后还过了一个分手亲热夜，再往上追溯上上一次，大概是得知秦卿结婚的消息那次。

    说来也巧合，算来算去，每次喝醉，好像都和女人有关。

    客厅里面传来刻意压制而小心翼翼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孔漠心想应该是程子文起床做早饭了，不好意思再睡，翻身起来打开房门出去。

    推开门，差点撞上手里端了一杯水的肖夏。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孔漠只见过肖夏一次，对他有点陌生，但是出于礼貌，轻轻的挤出一个微笑，礼貌的点了点头。肖夏倒是对只见过一次的孔漠印象很深，但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朝客厅沙发的方向努了努嘴，一个指引的眼神，然后转身打开另外一房间门进去了。

    孔漠顺着肖夏的眼光看过去，程子文合衣蜷缩在沙发上，冬天的厚毛毯有些大，一大半都已经耷拉在地板上，只有一个角卷在程子文的身上。孔漠轻轻走过去，想把她抱起来放回房间的床上，可是刚伸出手，却犹豫了，他也不知道是怕程子文误会什么，还是怕把她弄醒，伸出的手就是这样在空中停住了，转而去把地板上的毛毯拾起来，搭在程子文身上，然后就这样弯腰凝视着程子文熟睡的脸庞。

    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这张脸，也第一次意识到，那个跟在他身后屁颠颠的喊着哥哥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一个可以让他依靠，有自己丰富的情感的女人了。

    程子文的睫毛轻轻的煽动了一下，吓的孔漠从失神中赶紧恢复理智，直起身来敲了敲自己的头，让自己清醒一点。转身去厨房，想找一些热水喝，舒缓一些微痛的胃，可是看着桌子上两个玻璃杯，却踌躇着不敢下手拿来用。犹豫间，身后传来程子文迷迷糊糊的声音：“打开下面的抽屉，有一次性杯子。”

    孔漠回过头，发现程子文已经坐在沙发上了，笑了笑：“醒了？”

    “嗯，想吃点什么早饭，我等下下楼买。”

    “要不等你洗漱好，一起下楼吃吧。”

    “嗯，好吧。”

    程子文去洗手间简单洗漱出来，钱显丹的房间中传来她和肖夏聊天的声音，程子文过去敲了敲他们的房间门，告诉他们冰箱里面有面包，橱柜里面有方便面和鸡蛋，还有青菜。然后转身看着正在厨房用冷水洗脸的孔漠，伸手递给他两张面巾纸，孔漠自然的接过来擦干脸上的水，又顺手用手理了理头发。

    两个人并排着无言往前走，孔漠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余光看了看程子文，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份小笼包，两根油条，程子文要了白粥，给孔漠要了豆浆，要了两份咸菜。她知道孔漠最爱的就是把油条浸到豆浆中，一口咬下去，然后吃一口咸菜，这种咸甜汇合的吃法，孔漠从小就喜欢，就算是出国读书多年，这个习惯依然没法改。

    “小蚊子，昨天的事情……”

    “不要和奶奶说？！放心，不会说的。”程子文没等孔漠说完，就抢了话头。

    孔漠把塞到嘴里的油条大咬一口咽下去，盯着低头喝粥的程子文：“程子文，咋们好好聊一下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想聊什么？！”程子文感受到了孔漠的目光，但是没有抬头，只是觉得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小蚊子，你看着我！”孔漠的语调温和却又带着一丝命令。

    程子文不敢抬头，就算曾经有过很多时候，她肆意的在孔漠面前，因为考试太差而哭，因为不被爸妈理解而哭，因为对未来迷茫而哭。那些时候，她知道，孔漠都是能给她答案和安抚的。而对于她对他的依恋和爱慕，孔漠给不了答案，也不敢给安抚。各自心里的那个人终究是不一样。

    “唉，小蚊子，我们已经长大了，都必须直面自己的感情。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不知道未来有一天是否有所改变，但至少现在没有。秦卿是否最终是否是我的良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们能确认对彼此的依赖从来未变。我需要一切再往前一步，否则，我们会一直困顿在原地。”孔漠压根没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就算秦卿一次次的欺骗你，你都还是愿意和她继续走下去？”程子文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孔漠。

    孔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噎住，但也大致明白，昨天晚上喝醉之后，大概是说了些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孔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在父母离开的那些日子，那个不太会表达安慰的小姑娘曾经在他的作业本封面写过这句话，在被感情伤感到遍体凌伤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妹妹曾经在短信里面给他说过这句话，在一个个无法回家的孤独节日里，那个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的女孩曾经在qq、邮件里面给他说过这句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现在当他说出这句话，既是对自己的安慰，也是对对面那个人的安慰。

    “只要你开心就好，需要怎么配合，你就直说吧。”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程子文有些后悔，她不想成为一个懂事又大方的姑娘，可是，这个男人，本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坚强，就算整个世界都在伤害他，她也不能这么做，她需要成为他身后最后的柔软。

    程子文知道，孔漠和秦卿不再是当年的璧人儿了。

    但是她并没有打算就此来事儿，做一些棒打鸳鸯的事情，依然决定等过完年，就和奶奶坦白，和孔漠彻底的分开“夫妻”这层关系。

    无法得到，那就自然放开。

    小朋友在睡一觉之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神清气爽。

    而成年人，睡完一觉之后，依然要面对那个旧世界，依然疲惫不堪。

    孔漠和程子文都觉得，昨晚睡的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