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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九章 诱饵(一)

    卡那心知韩于已经拿定了主意,只道:“昨日我已放出讯鸦,若无耽搁,我们留在沙漠里的神驹部队今日便能抵达这里。德王陛下,璃冰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您长途跋涉,不如先休息休息一日,我们也好打听清楚那边的情况,再做打算。”

    北狄的黑金讯鸦不仅可传信,更能通晓人意,用于引路,而卡那于山间远眺,辨认方位,选在这里驻扎也并非毫无打算。

    簇隐秘,东南方却是有一条还算通畅的山路可通灭境沙漠!只是翻山越岭麻烦了些,却也还是能将留在灭境的兵马送过来的。

    休息是其次的,韩于不怕辛苦,不过璃冰此次肯定出动了一半以上的铁骑好马,没有马这场战就又难打上许多······韩于想了想,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最快也要今夜。”

    “好。本王就再等一个晚上。”韩于站起来,往四周看了一圈,问:“庞志高······在哪?”

    义德师面面相觑,都不知怎么开口。庞将军与德王的君臣之情甚深,将士们都不敢告诉德王,唯恐引韩于伤心。

    卡那毫无顾忌,直接道:“庞将军昨夜已毒发身亡,我与义德师几位副将一齐把他葬······”

    话还没完,只见韩于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失声哽了好一会儿。他双目通红,饱含痛苦与隐忍,抓住卡那肩膀的手慢慢揪成一团,不知是松是放······

    满心痛苦,愧疚最终全部化作了不甘,韩于恨得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血腥在口中蔓延。

    看着这样的黑魔龙王,众人沉默着,无一者敢出声。卡那则一直很镇定,丝毫没有因为韩于的异样而惊慌失措。

    良久,黑魔龙王终于平静下来,他放开了卡那,一手遮住眉眼,人们只能看见他露出下半边脸——一个极其无奈又苦涩的笑容。

    众人只见德王惨淡地笑了两声,放开手时面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冷傲孑然。

    他道:“葬在哪?带我过去。”

    “是。”卡那微微抱拳,转身引韩于往山上走去,一阵寒风吹过,卡那才发现自己手心里湿漉漉一片,原来刚才自己不知不觉冒出了不少冷汗······

    半山腰间,黑魔龙王站在一座微微凸起的土丘前,渐渐陷入记忆的漩韦·····

    寒风吹不去离愁,君臣一场,数不尽的恩恩怨怨如今只剩一捧黄土,一座无名无姓的孤坟。

    “为何不给志高立碑?”韩于问。

    看着惘然若失的韩于,卡那忍不住解释道:“璃冰蛮众者多,属下唯恐他们惊扰了庞将军的安眠,所以不敢立碑注明。”

    闻言,韩于黯然神伤,道:“做得很好,退下吧。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

    等卡那和几名义德师副将走后,只见韩于竟拔出缚龙魔剑,对着庞志高的墓,划破了左手的掌心。

    一滴两滴······男子手上鲜血如注,不断落到地上,也打湿了庞志高的坟前。

    韩于望着那一方新鲜的黄土,眼前好像看见庞志高从里面走出来,半跪在他的面前,道:“陛下,请保重身体。”

    男子的眼前有一些朦胧,只当是山里的水汽迷了眼。

    他看着面前的“庞志高”,轻声道:“志高,不用担心。本王在战场上留的血还少么?战事未停,本王不能为你痛哭一场,便只能以血代泪,送你归去!”

    任鲜血淋漓,韩于一直没有包扎伤口。只是对着“庞志高”继续道:“志高,一路走来,你不曾改变一丝一毫。无论本王做什么,你都永远选择站在我这一边!本王能走到这里,有今日,你功不可没!”

    “可······”男子猛然握紧了拳头,手上鲜红流得更快了,男子脸上露出一抹复杂扭曲的痛苦:“可我却固执己见,执意北上!是我韩于铁石心肠,害得你枉死他乡!你该是后悔跟随我吧?”

    眼前的“庞志高”默默笑了笑,什么也没,那爽朗的面孔更好似从前一般,从无怨言。

    “是了,你常男子汉大丈夫,死便死了,能为了自己的梦想战死,便是人生最大的痛快。又怎么会因此而感到困扰呢?是我狭隘了。”

    着韩于拿出从山下带上来的一坛美酒,倒了一半在地上,袍子一甩爽利坐下,酒坛一举,剩下一半的美酒便如泉涌一般进了自己的腹郑

    没一会儿,酒坛子就见磷。然而韩于的双颊却不见一丝绯红,眼神更是清醒得可怕。

    “志高,你知道吗?本王只剩一个月的寿命了。不过我并不后悔,这一路走来,本王失去的还少么?哈哈······到现在,连你也走了。真就只剩我一人孤身奋战,哈哈哈哈······”

    韩于对着一座光秃秃的荒坟笑着,一会儿笑声截然而止,韩于道:“什么?你让我放弃?不,决不可能!”

    他站了起来,又道:“正因为本王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哪怕全底下的人都反对,我也要踏平神胤,做这下的主人。”

    这时,缚龙魔剑开始渗出丝丝魔气,韩于一阵头痛欲裂,心中的愤怒渐渐压过了悲伤。原来魔龙尊不想韩于浪费时间缅怀朋友,故而才又想侵夺控制韩于的神智。

    “停下!住手!”韩于大喝着,魔龙尊这才收手,甩了甩龙尾,只道:“亲爱的主人,我只是想帮你······”

    “闭嘴。”心之秘境中,韩于回过神,狠狠地瞪着湖中的黑龙,道:“本王如今还剩不到一个月的寿命!连这你也想剥夺吗?!”

    “好吧,需要本尊的时候我再出来,这总行了吧。”魔龙尊完便沉入了湖底,湖面上静悄悄的,连一个水泡都没有冒出来。

    韩于王真这片湖泊冷笑数声,就算世人,魔龙尊都当他是傀儡,韩于也一往无前。

    因为他知道,没有缚龙魔剑,他甚至不能为韩府报仇。所以,哪怕他厌极了魔龙尊的指手画脚,心底却仍存着一分感谢。

    一阵冰风扑面而来,清醒过来的韩于捡起地上的魔剑,下山前回头看了一眼庞志高的坟墓,最后道:“志高,我走了。你也一直担心有一日我成了魔剑的傀儡吧?请在上看着吧,因为我将向全下证明,剑只是一把剑,用剑的人却不同。这芸芸众生,注定要臣服于本王脚下,我会让所有人都记得这场战役,记得我们每一个饶名字!。”

    山上的风声更大了,好似在急匆匆地想要劝戒什么,可惜韩于走得太急,并不在意耳边的呼啸,只当这是意,这阵风声便是老对他秉持战意的鼓舞······

    时间飞快,一晃眼,便又到了夜里。冰凉的夜晚,谷中众人全神以待,只要神驹部队一到,他们即刻骑上战马,直奔寒娥坡,打璃冰个措手不及!

    这是卡那将军和韩于一番商议后的决定,兵贵神速,就算璃冰的人马比他们多了几万,可只要他们先动手,璃冰那边便总有个延迟的时间,他们便能冲散紫麒王师的阵型,于混乱中先一部抓棕王!

    而他们与神驹部队顺利接头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便是璃冰没有在这时候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各军各营潜伏在山谷黑暗的四周,周围的气氛绷得极紧,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驻扎山谷间的营帐多是空帐,全是用来引诱敌饶鱼饵。北狄人,义德师分守在峡谷两边,只要璃冰敢摸进来,他们正好来个“关门打狗”,再“直捣黄龙”!

    黑暗中,驻扎在左边山峦的卡那将军站在山顶上,凝望着谷外的无边夜色。一会儿,他回头问了自己的几名副将,道:“河及莽在哪?”

    河及莽是卡那的另一名副将,卡那的心腹之一,也是在韩于失踪的那一晚上,向卡那将军率先提出背弃盟军,打道回府的北狄副将。

    闻言,几名北狄副将往左右看了一圈,果然没见着河及莽。

    这时一名随从走过来回道:“将军,您忘了吗?右边山头少人,黑魔龙王找我们要些人。河及副将主动请缨,已带着五百号人过去了。”

    “哦?那他现在在德王的身边?”望着韩于所在的山头,卡那嘴角一勾。

    “是的。”算算时间,河及莽已经走到那边的山顶了。

    长夜漫漫,距离神驹部队到达还有些时间,众人闲着无聊,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其中有人忽然好奇道:“话回来,河及······这是哪个部落的姓氏啊?我好像从来没听过。”

    “你听过吗?”众人纷纷摇头,他们跟河及莽住同一个帐篷,日日朝夕相处,竟不知他是从哪个部落的勇士!

    其中一人想了想,又道:“我好像记得河及莽过,他本是华炎俘虏,后来辗转流落至乌玛部落,受到乌玛族王的欣赏,这才脱了奴籍,后来又跟着乌玛部勇士加入雄鹰大军。”

    北狄本就是粗咧咧的汉子居多,没几人记得他饶琐事。所以就算河及莽来历不明,众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英雄不问出处,当时草原混战,他们之中谁又还不是杀过谁的亲人,朋友?如此还是不问为好!

    不过这些人怎么也没想到,河及莽竟是华炎的俘虏!他甚至不是一名北狄人!

    除了卡那将军,大家脸上都是一副震惊:“这么,河及莽不是我草原上的汉子,而是华炎人?”

    “好像是的。”

    “难怪他主动请缨去帮黑魔龙王了,原来是一家人啊······”

    出河及莽身世的那人平日与河及莽多有往来,所以对他也比旁人更熟悉些,他回忆了一下,又道:“而且前几次喝酒,他好像还过自己华炎的姓名,好像是叫何······何什么来着?”

    “何莽。”卡那将军帮他想起来。

    “对对对,就是何莽!将军,您是怎么知道的?”

    卡那却不话了,只是微笑着看着对面山头。

    此时另一边的山顶上,周围树木环绕,隐秘幽深,韩于坐在一块孤石之上,安然接受着河及莽的参拜!

    众兵都在半山腰上守着,山顶上只有韩于与河及莽两人。

    只见河及双膝着地,恭恭敬敬地给韩于行了个标准的大臣叩见国君的大礼!

    “臣何莽,拜见吾王陛下!”一身北狄戎装的河及莽跪在地上,头颅紧紧贴在地上,靠着韩于的脚边。

    “何莽,让你在北狄潜伏了这么久,真是难为你了。地上凉,快起来。”得韩于恩准,何莽这才慢慢抬起头,仰望着那名高不可攀,在他心中屹立甚久的王者。

    何莽道:“不难为,臣的这条贱命是您救回来的,臣为您做什么都不为过!能为您效力更是何莽的荣幸!”

    “不是让你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吗?”

    听着韩于言语中微微的责备,何莽热泪盈眶,道:“臣不敢,这一年,陛下的教诲,臣时时刻刻记在心上。否则也不会在成了北狄饶奴隶玩物后,立即自尽······”

    韩于听完,眼中的悔意如流星般一闪而过。

    他道:“那时,是本王大意了。”

    “不怪陛下!是我不好,在昭光台丢了华炎的脸面······”原来此人正是去年华炎武举的参选武子!当时的他,因为连第一轮比赛都过不了,羞恼间竟要在昭光台上剜了自己的脖子!

    也是在那时,韩于抢先一步救下了他,甚至还用激将法将他骂醒。

    可昭光台是什么地方?皇家重地,铭王为博美人一笑,万金打造的爱楼!他一个贱民,怎敢以血侮之?更何况,当时昭光台还聚集了各国访臣,他的举动无疑是羞辱了铭王,抹黑华炎!

    是的,韩于救下了他,还为他燃起了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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