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086
没到饭点时间，酒楼客人几乎没有，大堂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小二拿着抹布擦桌子。
原澈进了自家酒楼，没理会店里人的问候，马不停蹄的往包厢跑去。
果然正如掌柜所说那样，整个人缩在角落里，跟丢了魂似的。
原澈一看他这副模样，顿时火了，“凌之枫，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做给谁看？”
他简直恨铁不成钢，十分想把他抽醒，站在凌之枫面前来回走几遍，最后恨恨的一脚踢过去，他其实更想动手！
凌之枫像是被踢醒了似的，慢了好几拍地，缓缓抬起头，他面色苍白如纸，双眼呆滞无神看原澈半晌，才恍惚道，“阿澈？”声音嘶哑难听，“你来啦……”
“我能不来吗？老子还等着给你收尸呢！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原澈居高临下，只差没指着凌之枫的鼻子骂。
“阿阿晋……”
“阿晋阿晋，你眼里除了他还能看见谁？那小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这世上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你凌之枫用得着为了个不喜欢你的爷儿要死要活吗？”
原澈更加火大，他家竹马凌之枫，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用得着这么倒贴吗？外面森林这么繁盛葱郁，偏要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什么眼光？
冥晋那混蛋！到底有什么好？凌之枫这接二连三的买醉失落伤心难过，全是因冥晋而起，难道还不足够让他认清事实吗？
和一个只会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人在一起，有什么未来可言，还不如早早放弃！
耳中原澈气急败坏大骂的声音让凌之枫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也就更加清晰的记得，自己遭受的一切不是个梦。
他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阿澈，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有妖怪吗？”
“你的智商都被狗吃了吗？什么妖什么怪的，这种荒唐的事怎么可能！”原澈蹙眉，心里更加烦躁，真是我了个擦！
最近怎么那么多人跟他频繁的说道妖怪这个话题？被两个莫名其妙的道士骗子说妖孽缠身如今还赖在他府里也就罢了，安安看个人妖恋爱的话本小说后莫名其妙跟他闹脾气也就罢了，现在凌之枫还来问他这世上是不是真有妖？
原澈真想抓狂。
“可是……可是……”凌之枫神情非常痛苦，双手抓在脑袋上，原本凌乱的头发，被抓得更像个疯子。
“阿澈……阿澈……”凌之枫的双眼惊惧，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身子不住的颤抖。
原澈见凌之枫这个样子，心下一咯噔，顾不得生气，连忙蹲下去抓住他的双手，“你怎么了？”
怎么出去一趟就像要疯了一样？
“你冷静点！别激动！”
原澈沉声道，他不知道凌之枫在外面遭遇了什么，但如果他现在的情绪不安抚下来，他真怕他会精神崩溃。
许是原澈的话有作用，凌之枫渐渐安静下来，双眼也恢复几丝清明。
“阿澈，你还记得文琴上次遭遇的事吗？”不等原澈回答，凌之枫哑着声音继续说道，“我们那晚遇见的红衣哥儿，那个杀人如麻的凶徒，最后被国师大人亲自解决的那个……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
“江湖上从来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他是突然冒出来的，身上却有那么诡谲的功夫，将人吸成人干……”
“这不稀奇，很多无恶不作练了邪功的人，传闻中喝童子童女血，吸人内力等等什么样的都有，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他可能不是人吗？”
“怎么可能？”
原澈下意识反驳，但凌之枫却再次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原澈心中凛然，难道凌之枫不经意撞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还和当初袭击文琴的那个凶徒有关，想到他说不是人……
难道这古代也有人拿人来做人体实验？那个凶残的红衣哥儿是逃出来的实验品？
不会吧？架空的古代比现代还恐怖？
原澈沉着脸，“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吧，无非就是有人拿人做实验制造出非人的怪物，他承受得住事实。
“阿澈！”凌之枫突然紧紧抓住原澈的手，面容狰狞，嘶声喊道，“阿晋是妖！他是狐妖！”
凌之枫以为自己喊得很凄厉大声，然而原澈听着他的声音分贝跟在耳边呢喃差不多，但产生的效果却低不了多少。
原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凌之枫说的意思，等大脑慢慢拆分理解了一个个字组成的意思后，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
原澈反手抓住凌之枫，双眼瞪大，盯着凌之枫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连他也没发现，他的手越抓越用力，凌之枫挣脱不得，脸上浮现一丝痛色。
但他还是直视原澈，“阿晋……冥晋他不是人，是妖怪！”
双手像是突然没了力气，原澈手一松，整个人一片震惊。
他完全不知作何表情，整个人都僵掉了，好半晌才扯动面部的肌肉，“凌之枫，你别拿这个开玩笑，你这是把你自己做梦梦到的东西扯到现实来了吗？”
“是真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凌之枫抱住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真有鬼怪。
他们熙朝乃至前朝以前，一直有国师的存在，但国师大人对他们平明百姓来说，是信仰，是象征，他们相信国师大人无所不能，能沟通天地神明，主祭祀，会占星卜卦测凶吉，测算国运，但没听说国师大人还兼职捉妖！
巨大的震惊之后，原澈冷静下来，看着一身狼狈的竹马，他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凌之枫定下心神，好一会儿才慢慢将他这段时间遭遇的事叙述出来。
自十五花灯节过后，凌之枫自觉和冥晋关系亲近许多，便天天黏在冥晋身边，甚至晚上也宿在冥晋隔壁屋舍。
但看冥晋时时看到他明显很不耐烦，他心里觉得委屈的同时，也觉得保持适当的距离才能更好的长远发展，便从朝午夕相对变为隔一两天找一次。
再来又因为干爹生病，他陪了几天，才溜出来，结果来到冥晋落脚的地方时，早已人去楼空。
他自然很伤心，虽然自己对他有企图，但至少他们也算是朋友吧？为什么离开也不来道别呢？哪怕托人给个口信也好啊！
盲目找了几天，还是没有消息，凌之枫只好回到原府。结果没想到哥么说阿晋今天回来了！
他登时恢复元气精神抖擞的去找人，果然在住处看到坐在高凳子上，手执茶杯饮茶的阿晋。
凌之枫顿时乐了，不顾冥晋的冷脸，死皮赖脸的赖在冥晋身边。直到他不耐烦了才第二天离开。
本想多找几次的，毕竟上次阿晋一声不吭的离开有点吓到他了。但是不碰巧被父亲抓了壮丁，他花了三天时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第一时间奔向阿晋。
结果再一次人去楼空，屋里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人气。
冥晋的又一次不告而别，实在打击到他。伤心失落之下，凌之枫没在屋里逗留，而是出来到处散心。
他是随心所欲走的，没在乎方向，等他从心灰意冷中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走到了密林深处。
他正想往回走，不经意间发现此处有打斗过的痕迹，而且很新鲜，绝不超过三天！
这里离阿晋的住处不远，难道是阿晋和别人打斗留下的印迹吗？
莫非他是被迫离开的，走的匆忙所以来不及跟他告别？
凌之枫的心又燃了起来，接着十分焦急挂心，和阿晋交手的人是敌是友？是仇人吗？阿晋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受伤？
凌之枫一瞬间想了很多，甚至想找阿澈和哥么帮忙，但是又怕将他们扯进来，便自己想方设法偷偷城里城外打听。
结果没一天他就从一人口中听到了阿晋的消息，知道阿晋离开的方向后，他直接骑着自己的爱马追上去。
一路赶路一路打听，虽然消息没听到多少，他基本靠直觉走，但没多久他竟然真的追上了！
因为还有阴在暗处的敌人，凌之枫忍耐着没有现身出去打招呼，他决定暗中保护阿晋，如果遇上敌人，他还可以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倚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阿晋狼狈了许多，他似乎受了伤，连凌之枫偷偷藏在不远处都没发现。
他心疼不已。
“什么人？！”
正脑补将柔弱的阿晋抱在怀里安慰时，冥晋突然睁开眼，整个人防备起来，警惕四望。
他他被发现了？！
凌之枫一阵紧张，正迟疑着准备出去，只听一声娇喝，一个身着道袍的年轻哥儿提着一把剑朝冥晋刺过去。
“哪里跑！”
这人不是冥晋的对手，凌之枫就不急着出去，心里还疑惑就这么个哥儿能把阿晋打得这么狼狈？
下一刻，又有一个道貌岸然的中年道士出来，喝道，“妖孽，还不快束手就擒！”
二打一还有理了？！凌之枫正想冲出去帮忙，只见冥晋冷笑一声，然后双手变成动物利爪，灵活穿梭期间，像只动物似的。
凌之枫整个人僵在那里，浑身血液被冷冻了似的，没有知觉，他死死盯着冥晋。
看着两个道士甩出的符起了不少作用，似乎给他造成不小麻烦，然后就见他四肢着地，腰肢拱起，整个人慢慢变成一只巨大的灰色狐狸，微微泛红的竖瞳满是暴虐杀气。
那道士不知放出什么东西，一听一声声尖锐的叫声突然出现，一阵似是有生命的黑雾朝冥晋冲过去。
翻滚的浓雾中，仿佛有无数个狰狞的男女老少的人头在尖叫，还似乎看到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的头，密密麻麻的十分恶心。
凌之枫被那叫声干扰到，只觉得闪神间脑部一阵刺痛，一下子就没了知觉。
最后的印象中，是那只巨大如马驹的狐狸闪电般朝远处窜走的背影，后面两个道士一阵黑雾紧追上去……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原地，如果不是现场打斗的痕迹和斑驳血迹，他也会以为是个梦。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脑海一片恍惚，不断想着的，是阿晋由人变成动物的过程……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事实，甚至来不及想，阿晋现在怎么样，有没有逃脱道士的追捕……
他多希望这是个噩梦，可他是亲眼看见了，阿晋从一个人变成一只狐狸……
凌之枫咬着手腕，力道之重，边缘渗出丝丝血迹。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不一的呼吸声。
原澈不知何时坐在地板上，双腿曲起，双手搭在膝盖上，他没注意到凌之枫自虐的行为，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只听到凌之枫沙哑的声音问:“阿澈，你说，哥么……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