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信号(一)
第三日,丧礼依旧,但上门的客人不如之前多了,故而萧琇莹借着换衣服的空档,歇了一会儿。这日同安郡王妃来的还有世子妃谢氏,她二人的车么停在长乐府门的时候,将引客郑嬷嬷唬了一跳。毕竟昨日来的只有安郡王妃,而老王妃那里还没有告知,谢氏还有照顾府里一大堆的事物,又加上遇上这种事情,她这个嫡母确实有些尴尬,派来的嬷嬷,萧琇莹并未多言。
而在门口下车的诸多的小厮丫头等也看了这一幕,不由得小声嘀咕起来。
郑嬷嬷见状,就欲开口呵斥,却被世子妃谢氏拦下,淡然的看了说话的众人一眼,“无妨,昨日听了嬷嬷回话,我心里放心不下,这这才同王妃一同来的,现在郡主在何处?”
郑嬷嬷说了地方,亲自领了二人去见东院见萧琇莹。
依旧是一身素白的衣衫,不过今日头上多了一支白玉簪子,千萍将最后的耳珰给萧琇莹佩戴好了之后,就道,“郡主昨夜睡得不好,怎么也不多眯一会儿,丧仪的事情,有奴婢们看着,不后悔出岔子的!”
萧琇莹摆摆手,“睡久了,人容易困乏!倒不如起来和你们说说话,对了漠北那边可有消息送来?”
千萍摇摇头,“这才两日,应当没有那么快!”
听了千萍话的萧琇莹,不免心里有些难受,“当心留意着吧!”
才出了院子门口,就遇上了郑嬷嬷带着世子妃谢氏和安郡王妃二人,当下也不好再去西苑,索性就回了院子,萧琇莹微微一惊,看向谢氏问道,“嫂嫂怎么过来了?”
谢氏喝了一口云雾茶之后道,“祖母知道了金玉的事情,担心你,他老人家不便出门,就让我过来看看你!”说着就让身后的嬷嬷们呈上带来的东西,“世子这两日忙的不见人影,我担心这件事情肯定不那么简单,可你们兄妹二人不让我们知道,必然有你们的考量!索性,我就带了些补品,交给柳妈妈,给你补补身子!”
谢氏十年如一日的对她好,也知道谢氏此行定然是一问昨日听墙角的事情,被嬷嬷告诉给了谢氏知道,所以才会改变初衷登门,这样的举动不由得让萧琇莹红了眼睛。
“多谢嫂嫂!”
谢氏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到底是才十多岁的小姑娘,即便是聪明的,遇上这样的事情,倒是是心里恐慌的。
而谢氏在送了东西之后,就预备着离开,“祖母还在府中等着消息,而且二公主这两日就要去庄子上长住,势必就要去送一送。而且各府的人情,你需得心里有数才行!”
萧琇莹颔首,知道谢氏这是有意教她,故而很是仔细的听话。安郡王妃闲闲的坐在一侧,将姑侄二人絮絮说话,不见停歇,就出了院子,往西元去照顾丧仪的事情。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有些不乐意,“王妃,这几日明明是你在照顾郡主和长乐府上的事情,可是世子妃一来就抢了你的功劳!”
安郡王妃脚步一顿,目光森然的看向身边的丫头,这才想起来,这个丫头并不是自己贴身伺候的大丫头,而是新晋提上来的二等丫头。心里微微一哂,就等着这些人冒头出来,依着姨娘心气,和母亲斗了一辈子,临了,却被自己的女儿拖累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憋着大招等着自己的,如今冒出头来也好,不然老是提心吊胆的,总是心里不安生。
她也不回话,反而转头看向自己的奶娘,奶娘会意,将丫头拉到僻静的角落里,训话。小丫头顿时就红了眼睛,似乎是被回嘴,而奶娘也被气得不成样子。
“季步肯说实话,回头一家老小发卖了就是!只怕你不知道,府中如今是大奶奶当家,她有子三位,地位稳固!”安郡王妃淡然的说道,口味像极了世子妃谢氏。
也是自己进京之后,特别是在册封了名号之后,心里存了几分与喜事户别苗头的想法。而聪明如谢氏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一如从前的客气待自己,好似在王府中,自己就是个客人一样。
而确实如此,册封之后,安郡王府已经在修葺,不出半年就能搬过去了。在勇王府中,世子妃谢氏是当之无愧的主母,只消一个简简单单的训斥下人的话,就能叫人知道,她身份尊贵,岂容他人放肆。若是从前自己自持是大家族的嫡长女,可若是真的同谢氏比起来,当真是栾雀之别!
世子妃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之后,这才拉着萧琇莹细细的说起了这两日里京城的传闻。
“我原也是不肯叫你知道这些事情,但是祖母说,与其从被人嘴巴里知道,还不如由我来告诉你。一则说,金玉身份低微,受不了那样高的位份,才早早的去了,二则说,你府内动土,这才伤了孩子。不过,这些流言都随着丧礼一过,就不会有人提及,但是你和张家的事情,恐怕就难说了!”
萧琇莹神色淡漠,这次丧仪,张家并未派人来送奠仪,可见其中不满的态度。
“来不来,于我有什么差别么?幸好,张大人这两日倒是帮衬了不少!”萧琇莹道,“嫂嫂,珏哥儿的百日宴,办在什么时候?”
世子妃摇摇头,“世子的意思,太后丧期不足一年,若是大操大办,并不合适!”
“也好,珏哥儿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当下真不是大操大办的好时候。我这里的事情,还忙着,等下请嫂嫂将我一早就准备的给孩子们的礼物一并带回去吧!”
谢氏颔首。
晌午之后,府里就安静了许多。午后竟然下起了靡靡细雨,空气里带着一丝浅浅的花草的气息,随着丝丝清风,竟然也渗透进了屋子里来,带着一丝清冷的寒气。
有衣衫轻轻的落在肩头,带来了一丝暖意,萧琇莹转身凝眸看去,是安郡王妃。
“我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置的差不多了!这两日,辛苦二嫂了!”
安郡王妃笑了笑,“无妨,我在府中,也是闲着。倒是世子妃膝下有二子一女,很是嬉闹!在你这里,日头也过得快些!”
“郡王府离王府也不远,来日二哥和二嫂搬离了出去,来往也方便!”萧琇莹浅声道,“雨下的大了,也不知道明日是个什么光景!”
安郡王妃瞧了一眼萧琇莹,女子眉心处点点的愁怨,越发显得她孤清。大抵,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不能言说的心事!
第四日,冒着大雨,将金玉的棺椁送到了皇陵之中,寻了一块安静的地方,悄然下葬。随着最后一铲子土浇在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土丘上,那个还没有来得及长大,看一看这个残酷而又美好的尘世的孩子就这样结束了仓皇而短暂的一声。
秋风吹起,雨丝随风摇曳不止,落在人的脸上,蕴含着一股子清凉。庄子的一出不起眼的墙角边上有一丛菊花,正值花期,可惜之前干旱,又无人打理。这会儿不堪忍受的在风雨中飘摇,枝桠上的花瓣所剩无几,只有零星的一朵花苞挂在枝桠上点缀。
落在身上的雨滴,忽而不见了踪影,只听得头顶传来悉悉索索,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如同玉石落地的声音。
抬头看去,一把竹骨纸伞敲挡在萧琇莹的头顶。纸面绘着高山流水的丹青画,画工老练,画面精致。细细看去,似乎那从高耸入云的雪山上流淌下来的瀑布,依稀可见潺潺流水。画着副话的人,必定是为志存高远的人,萧琇莹这样想到。
“下雨了,进屋子吧!”张廉温和的说道。
萧琇莹这才转眸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桂嬷嬷也是今日下葬,而且五皇子也到了!”
经他提醒,萧琇莹这才想起桂嬷嬷的事情来,微微颔首,“嬷嬷葬在了何处?”
“按着皇上的意思,将桂嬷嬷葬在了太后的身边,以便到了地下,也好伺候太后娘娘!”张廉回道,“五皇子领了厚葬桂嬷嬷的差事,知道你今日一定会不赶着回程,这才在庄子上来见你一面!”
“按理,嬷嬷的丧仪不该这样仓促才是,是出了什么变故么?”萧琇莹浅声问道。
张廉举着油纸伞的手微微往后侧了侧,以便二人小声说话。“皇上下的旨意,只说,早些安葬!不过,整日桂嬷嬷遗容的时候,发现桂嬷嬷身下,藏了一封信,但是奇怪的是,上面空无一字!”
萧琇莹脚步一顿,“可是被人换过了?”
张廉摇头,“且见了五皇子再说!”
萧琇莹沉默。
雨越发的大了,渐渐汇成大雨之势,水流顺着瓦铛倾泻下来,站在廊下,水雾将素白的长裙侵染上水雾,鼻息间夹杂着一股厚重的泥土的气息。
进了屋子之后,五皇子站在窗边,目光深远的看着远方,眼底是化不开的眷恋。那里葬着一个女子,一个永远都不给与一个名分的女子。
萧琇莹上前几步,看着眼前由雨线汇成的细密水帘,沉声道,“我将那个孩子,葬在了吕姑娘看得到的地方,母女二人生前不能相守,死后遥遥相对,也是好的!”
五皇子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一身的素淡的长裙,头上毫无珠饰的萧琇莹,长长的叹息一声,“你费心了,坐下说!”
“五皇兄今日特意在此处等我,可是查到了什么?”萧琇莹随即坐在了五皇子的对面,冷声问道,“可是三皇兄所为?”
“雾里看花,查的并不分明!而且里面牵扯到了四公主和沈家,我怕查的太过,惊动了他们!”五皇子沉声说道,“但是,不外乎就那几个人吧!”
这与萧琇莹想的一样,不过看五皇子吞吞吐吐的样子,查的的东西,应当不是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而这些,萧琇莹并不多问,“五皇兄心里有数就成,臣妹别无他求,只求皇兄早日将害金玉的人查出来,给那可怜的的孩子偿命!”
“这个自然!”五皇子颔首承诺。
言罢,就让守在门口的张廉进屋子里来叙话。
“你讲找到的那份书信,给阿莹瞧一眼。”五皇子淡声吩咐道,似乎见张廉动作有些迟缓,又道,“论起与太后和桂嬷嬷亲近的程度,除了先帝和早逝的老勇王,便是阿莹了,给她瞧上一眼并无妨!”
于是张廉将一分信笺从衣袖中抽了出来,放在了萧琇莹的面前。
仔仔细细的将信封和里面的那张白纸瞧了个分明,确实如张廉所言,不止信笺,就连信封上也是空无一物的。
“这份信是如何被发现的?”萧琇莹将染了血迹的信笺放在一旁,开口问道。
“是在桂嬷嬷的身下发现的,信封和信笺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暗杀的人应当是发现了这份信的存在,但是瞧不出什么,这才随意扔在一侧的!”张廉答道,“世子和我用了诸多的办法都没能让信笺上的内容显现出来!”
说起这个,不觉有些气馁,从发现这封信道现在,试了不下百种的法子,可仍旧是一张白纸。
萧琇莹点了点头,并不多话,而是再次细细摩挲着信笺和信封,但是可惜,信笺上除了一些桂嬷嬷的血迹之外,并没有想象中的凹凸的手感,反而是光洁如少女的脸庞一眼的触感。她不禁有些失望,因在幼时,太后和桂嬷嬷曾经提及,利用干净的纸条传递消息的法子。
“或许是被人调换了?”五皇子见萧琇莹的动作,又瞥见了她迷惑的神情。
张廉摇头,“未必,若是被人发现,应当是被人拿走。而拿走的人断然没有留下一份什么都没有写的书信的理由!”
萧琇莹冷漠的笑了笑,“若是这封信一开始就没打算写什么呢?”
二人一愣,五皇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琇莹拿起那封信,莹白的纸上,因为沾染了血迹而显得格外的狰狞,对上女子冷静而理智的面容,叫人心里一荡,什么东西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