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上弦儿
君怀当下就沉稳了脸色,能叫夜王殿下叹气说出“天下太平之事”这句话,想来此事非同小可。
辛吾这厮正在……品茗,悠闲的呦,可把流荒给羡慕的。
辛吾见是她,眉眼挑起一抹笑来,问道:“你家青衣竟肯放人?”
流荒瞪他一眼:“我家青衣那是喜欢我呢,少在这里嫉妒。”
辛吾端起茶来轻咂一口,语气里竟有那么一丝丝的小失落:“自打你认识了青衣,就不怎么来我这里了。”
流荒朝君怀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细长的手指拈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向了君怀那边,笑说:“辛吾可在这吃独食呢,都不叫着你。”
君怀接过茶,应道:“方才,我刚喝了一杯。”
流荒撇撇嘴:“反正我没看见,我就当做没有。”
辛吾与君怀都知道流荒的脾气,见她如此,纷纷笑之,这般场景,倒真是像极了以前在鬼境的时候。
他们之间,虽是上下级,但十几万年的相处,他们更像是亲人,朋友,兄弟,故此,之间相互打个趣,逗个笑,喝个酒,都是不讲究上下级关系的。
鬼境的生活,当真轻松肆意。
流荒是不懂茶的,只品酒,什么茶水喝在她的嘴里,都觉得是一个味,有分别的不过是或浓或淡,权当水来喝了,故此,每每流荒喝茶,辛吾总说,好茶水全都浪费了。
她端起茶水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淡,就没再喝,而是对辛吾说道:“按天界的时间来算,我与青衣认识不过十天,十天时间罢了,你竟说我不常来了,以前我动辄在人间逗留一百年,也不见你说一声想我。”
辛吾半挑起长眉,笑道:“瞧你认真的,好茶水也堵不住你的嘴。”
“再好的茶水在嘴里也尝不出个什么味来,如何能堵我的嘴?”
辛吾长指拈起茶壶,又给君怀倒了一杯,转头对流荒言道:“嫌这杯茶水淡,我这里正好有不淡的,司农仙君前几日送来了苦茶,极苦,要不尝尝?”
流荒忙摆手:“不了不了,你啥时候酿了酒别忘了我就行,我今儿个可不是来你这里喝茶的。”
“何事?”
“天下太平之事。”流荒正襟危坐,神情语气俱是严肃。
辛吾长指将茶杯放下,凤眼一挑,茶杯与桌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响声。
他知道,流荒所说的是——背后之人。
“细细说来。”辛吾言道。
流荒将青衣的见解与那两手准备与辛吾和君怀详细说了,接着玄色长袖拂过桌面,撤下了茶水果盘,该换成大荒的沙盘于此。
流荒指着沙盘上的各个据点说道:“东南西北四处海域与部分陆地,有四海龙王把手,东北、东南、西南、西北也有重兵在此驻扎,除此之外,各地区有土地神灶神城隍等地仙看守,但主管民间事务,且法力低微,兵力薄弱,大荒这片土地上的大大小小据点无数,兵力神阶不对等,且上下领属关系过于繁杂,况且他们能上天报告消息的时间一年唯有一天,即使传达给神阶高的上位者,也需要花费时间,这样,你不好监察人间消息,眼下,我们需建了望塔,将这些大大小小的据点连在一起,从天庭和鬼境直接出兵镇守,夜鬼与天兵坐镇人间,昼鬼负责守卫天庭和秘密监视妖界动静,这样任何一个地方有动静能够及时向你我反应,最大限度避免祸乱。”
辛吾偏头对君怀笑道:“厍骑与白竹负责天庭和妖界这块,你暂时就听流荒的吧,去人间那块盯着。”
君怀抿嘴一笑,说了声是。
辛吾问他:“在笑什么?”
君怀答:“方才流荒殿下说为天下太平之事而来,还说,您会给我指派任务,果然如殿下所言。”
辛吾笑:“可别小瞧了夜王殿下,她的小算盘打得可是贼精,我若是不开这个口,她也会亲自向我来讨你去人间。”
流荒托着腮帮子笑:“辛吾,你说你这么了解我,我家青衣生气吃醋该怎么办?”
“他便醋他的呗,咱俩这十几万年的默契,他纵然说什么,又有何话好说。”
君怀在一旁抿着嘴笑,流荒双眼眯着:“天帝陛下果然霸气侧漏。”
流荒撤了沙盘,就唤了几个仙娥端了几盘水果。
辛吾看着她吃得一脸狼狈,打趣道:“瞧这可怜的,青衣是饿着你了吗?吃得这般狼吞虎咽。”
流荒瞪他一眼:“长得多白净一脸,咋说话这么不招人待见呢?我家衣衣那能委屈了我么?吃你几盘水果你是心疼了还是怎么?”
辛吾道:“吃吃吃,尽管吃,吃不饱我再差人给你送去。”
“这话说得叫人多待听。”
待几盘水果下肚,流荒才笑眯眯地看着君怀说:“太平日子过得久了,下界坐镇的各方大兵源定是疏于训练,懒散了,君怀你去给他们敲打敲打,上上弦儿,叫他们也拧巴拧巴,训练方式上,你看着给他们改改。”
君怀笑道:“可真是项大任务。”
流荒道:“万一下界出了什么乱子,最近的兵源可都在他们那儿呢,咱们不能将他们荒废了。”
“殿下好谋略。”
“忙完那些之后,其他据点上面你也盯着点,但重心还是放在打兵源上,不是咱直系的兵,多少有点外心,别到时候,被他们给耍了,闹出点不好看的乱子来。”
“殿下心思缜密,君怀记下了。”
流荒转脸又看向辛吾,勾着唇角笑了:“辛吾君,我想再跟你讨要一个人。”
辛吾眼角网上半挑着,神色慵懒至极,口中轻轻吐出来四个字:“司战仙君。”
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尾音有些上扬,满是笃定之气。
流荒顿时喜笑颜开:“知我者,辛吾君也。”
“少来,你那点小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司战仙君享誉战名已久,这许多都不曾叫他大杀四方我怕他闷得慌。”
辛吾凤眸半挑:“难为你记着他了。”
“说得跟一出苦情戏似的,我不向你讨他,你难不成就不给我了么,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将司战仙君拨给我的。”
“这么说的话,还是流荒体贴,省了我不少的口水。”
流荒转了下眼珠子,问道:“打从我到你这来,是不是已经有七八盏茶的功夫了?”
辛吾道:“差不多。”
“既是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这么急?”辛吾早看穿了她,却还是故意问道。
“跟衣衣约好了十天,眼看着就要到点了。”
“何必将时间搞得这么紧?你传个信我直接过去找你不就好了。”
流荒笑:“堂堂天帝,如何能随便劳动?”
“假客套。”
流荒神色复又认真起来:“了望塔必须早日建成,你要派什么兵,还有你这天庭要怎么部署,就是你的事啦。”
“放心便是,人间三个月,了望塔必成,”辛吾又问她,“你是不是要去鬼境一趟,整套计划下来,夜鬼那边所需要的部署和安排也不少。”
“不用了,等下我修书一封,将事情告诉给覃沐子软,兵力部署什么的,交给他们便好,安宁了这许多日子,正好看看他们生疏了没有。”
“你倒是会偷懒,又打得一手好算盘。”
“辛吾君这般夸奖,我受不住的。”
“行啦,你早点回去吧,别叫青衣等久了。”
“真贴心啊你。”
待流荒走后,君怀也去了下界,整改敲打,自然是越快越好。
流荒到家的时候,正好过了九日,不巧的是,青衣和夏夏竟然都没在家。
本来还以为一会到家就能看见青衣等着她呢,结果等着她的只有上着锁的大门,心里面突然就有点难过。
果然是被青衣惯的太狠了,一点小冷落就受不了,这矫情劲儿一上来,顶的她胃里不适,很想吐。
怎么就变得这么矫情,酸得她都快要倒牙了。
流荒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
尽管如此,也不能阻挡她刚办完一件大事的好心情,原本因为背后之人的事,她整天愁得不行,这下制定了防御措施,多少叫她有些安慰,难得心情放松了点。
既然心情还不错,那就……做饭吧。
流荒不是一个喜欢捣鼓吃食的人,她虽然贪吃爱吃,但也仅仅局限于别人(辛吾、青衣)做好了放在她嘴边的。
她总是觉得自己弄出来的东西不是那个味儿,勉强能吃已是对她厨艺的高度盛赞。
看吧,她其实是一个谦虚的鬼王。
想起以往青衣天天给她做饭,她若是回不来就一遍遍拿在灶上热的情景,她心里面就又酸又涨的,一面又感动又开心,一面又心疼得想打哆嗦。
到底是太爱了,爱到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流荒洗净了手,抓了一大把米淘洗,听青衣说,砂锅熬粥炖汤最好喝了,特别够味,于是就燃了把火,将砂锅架在了上面,加了水和米在上面煮,像是觉得颜色不够,有往里头丢了几颗晾晒好的甜枣进去,约摸也就一刻钟,枣子和大米的香气已经浓郁地萦绕在整个厨房里头了。
流荒控制了火候,小了火慢慢熬,又准身往几个罐子里翻了翻,找出了几块桂花蜜糖来,丢进了砂锅里面,待糖融化了,空气里又多了份桂花的香甜气味。
她极爱桂花的味道,花虽小,香气却能飘得很远,很甜很甜的味道,在那香气里待上一会,就觉得那香气像是将人给浸透了一样,经久不散。
青衣知道她喜欢桂花,没到桂花成熟的季节,他一准会爬上桂树,打落一片片的桂花,让流荒拿衣裳兜起来,晾晒,清蒸,做桂花糕桂花糖的,花样翻着新,哄得流荒直乐。
因为她喜欢桂花的原因,青衣再做甜粥的时候,就会特意往粥里面放点桂花蜜糖,又甜又香。
趁着叙熬粥的空隙,她又……上山捉了只鸡。
杀鸡,拔毛,剖腹,掏内脏,剁成小块……如此血腥的动作做起来……依旧那么的行云流水。
流荒一边谴责自己的良心,一边又为鸡默哀,你被我吃了三生有幸什么的……
将鸡块洗得不见一丝血水之后,又沥干了水,将鸡块平铺在了大鏊子上的滚油里,“咳咳啪啪”地来回煎起来,直到煎得两面都色泽金黄,才令起了锅,热了油,往里头倒入了干辣椒,茴香,花椒等香料,待将香气炸出来后,又将煎好的鸡块放了进去,撒了盐,倒了酱油,反复翻炒,半熟后,又倒进另一只砂锅里,加了水煮,待肉熟得差不多了,就将切好的葱段和姜片放了进去炖,为了调味,又撒了点桂花糖和红枣,叙闷味。
做好这些之后,青衣和夏夏还没回来,流荒一个人在家里待得实在百无聊赖,一个忍不住正想跑出去找青衣和夏夏,就听到了外面他俩传过来的动静。
流荒堪堪停住了脚步,一时竟然慌了起来,左看右看,想找什么地方将自己藏起来跟青衣夏夏玩捉迷藏。
最后,还是选择了藏进房间里——她原来住的那间东厢房。
唉……
她可能是忘了自己是大荒鬼王,想藏起来不动声色,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勾勾手指头施个小法术吗?
夏夏见门开了,一脸喜色:“姐姐回来了。”
青衣嘴角噙着笑,目光里柔情四溢。
进了院子,青衣夏夏纷纷呼唤她,却不见一丝应声,夏夏抬腿奔向了厨房,边跑边说:“一定在厨房,好香。”
但是——
厨房并没有,只有热气腾腾的糖粥和鸡肉。
夏夏垂头丧气地出来,无奈道:“厨房里没有,姐姐难道出去了吗?”
青衣笑笑,将手指向了东厢房。
原来——
是足迹出卖了她。
真是按照人的生活方式生活得久了,习性行为都跟个人差不多了。
青衣站在门前,长指微微蜷起,反手用指骨在门上轻轻扣了几下,温柔道:“小鬼王,我知道你在里面呢。”
流荒撇撇嘴,直道一声没劲。
她打开门抱怨道:“就算知道我在这里,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
青衣抿着唇看似认真地想了一下,说道:“不能。”
青衣只要做抿唇这个动作时,他的眼神就会变得特别无辜,还夹杂着一丝宠溺的无奈,清亮的眸子里仿佛有水汽氤氲,每次都能将流荒给看得心猿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