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说什么都没找到是什么意思?」兰妲的声音尖锐如碎玻璃。「你有许多时间可以搜查施迪生的书房。那里一定有东西可以告诉我他为什么对葛小姐如此感兴趣。」
「我照你的吩咐做了,夫人。」辛旺嗄声回答。「我只找到书和他的学术研究报告。」
「你太令我失望了,辛旺。」
「我听命行事了。」辛旺着急地说。「施迪生的书房里没有可疑之物怎么能怪我?」
「那个混蛋家里一定有东西可以解释他在魏家堡的行为。」兰妲说。「他跟葛小姐订婚不可能只因为想娶她。」
「他也许是爱上她了。」辛旺轻声建议。
哦,不可能,爱玛心想。
「哈,不可能。」兰妲大声说。「凭他的财富和权势,他绝对可以找到一个地位更高的妻子,一定是你遗漏了。回去再找一遍,时间还够,他要到天亮才会回去。」
「夫人,求求你,想要偷偷溜进去并不容易,我刚才就差点被人发现。」
「你给我回去,现在就去。」
「夫人,如果被抓到,我会被判夜盗罪。」
「那么你必须更加小心。」兰妲毫无同情心的说。「这次试试他的卧室。去找任何能透露他企图的情报,信件或日记之类的。我一定要知道他在耍什么诡计。」
「他的卧室。我绝不可能不被注意地上到二楼。夫人,求求你,别再叫我去他家了。太冒险了!」
「你拒绝服从我的命令吗?」
「求求你,夫人,别对我下那种命令。」
「你拒绝吗?」
「是的,我非拒绝不可。那样做是犯法的,如果被抓到,我会被处以绞刑或流放海外。求求你,夫人,在这之前,我对你唯命是从。你现在这样强人所难未免太不公平了。」
「很好,你可以另谋高就了。」
「兰妲。」
短短的两个字却包含无限的痛苦。爱玛觉得辛旺好可怜。
「你马上给我收拾包袱滚蛋,我会找一个愿意听命行事的仆人来接替你。」兰妲走出书房,用力甩上房门。
房间里一片寂静。许久之后爱玛听到奇怪的呜呜声。起初她认不出那是什么声音,后来才明白是辛旺在哭。那种肝肠寸断的痛苦啜泣深深撼动了她。她差一点就要从窗帘后面冲出去抱住他。就在她觉得再也听不下去时,啜泣声停止了。
「可恶,可恶,可恶!」辛旺将他的痛苦化为愤怒发泄出来。「臭婊子!你跟他们每个人上床,但想要得到满足时就回来找我。你总是回来找辛旺,不是吗?只有我了解你的需要,臭婊子!」
重物落地的声响传来。爱玛瑟缩一下。辛旺一定是把什么巨大的东西打落在地毯上,可能是地球仪或半身像。她屏佐吸,聆听辛旺把怒气发泄在别的东西上。
「他们应该像吊死女巫一样吊死你!」辛旺低吼。
接下来的一连串声响好像是书桌的木头被踢烂。
「女巫,婊子。我要让你知道把辛旺当奴隶的后果。」
爱玛听到纸张悉簌声,然后是划火柴的声音。她惊惶起来。天啊!他想烧房子吗?舞厅里的客人会被浓烟呛死和被大火烧死。
她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她必须赶快采取行动。
「烧吧,臭婊子,全部烧光光。我再也不要听你的命令了。」
爱玛深吸口气,拨开窗帘一角。她看到火焰时松了口气,因为火只在壁炉里烧。辛旺站在壁炉前低头凝视火焰。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走出书房,顺手带上房门。爱玛按兵不动,唯恐他会回来。但他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如释重负地叹口气。她知道她应该赶快离开书房,但又忍不住想去瞧瞧辛旺在盛怒之下烧掉的是什么东西。她快步走向壁炉,经过书桌旁边时看到上锁的底层抽屉被踢得稀烂。辛旺烧的显然就是抽屉里的东西。
「天啊!」爱玛拎起裙摆奔向壁炉。
壁炉前的地毯上躺着一个解体的皮革大盒子。原本放在盒里的文件全堆在壁炉里了。她在迅速焦黄的纸张上看到一些印刷文字。
柯凡妮小姐饰演朱丽叶……
……六月九日起将参与「奥赛罗」的演出
演技精湛……
舞台上闪闪发亮的绝色美女……
演出海报和剧评,爱玛心想。全部都要付之一炬了。
她往前一步,伸手去拿拨火棒,打算从火焰中抢救出一些东西。脚下一阵悉簌声。她低头看到地毯上散布着几张纸,显然是辛旺把盒子里的东西倒进壁炉里时掉出来的。她扔下拨火棒,拾起散落的纸张卷好塞进珠花小提袋里。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没有泄密的脚步声警告她。她刚握住门把就感觉到它在她手里转动。她倒抽口冷气,连忙从悄悄开启的门边跳开。来不及躲回窗帘后面了。
迪生无声无息地进房关门。「我刚刚还在纳闷你跑到哪里去了,爱玛。」
她头重脚轻地松口大气。「差点被你吓昏。」
「我无法想象你会昏倒。」他瞄一眼壁炉。「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太对劲,她心想,好像缺乏抑扬顿挫。她告诉自己等一下再来担心这件事。
「说来话长。」她说。「但不是现在说。」
「也对。」迪生把耳朵贴在门上。「有人来了。」
「哦,别再来一次。」
「嘘。」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向窗户。
「如果你想找地方躲,我推荐房间那一头的窗帘。」她轻声说。他看她一眼。他的脸在冷冷的月光下有如面具,她这才恍然大悟他在生气。
「别管窗帘了,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他放开她,打开一扇窗户,粗鲁地把她推到窗外,随即跟着出来。
精致的舞鞋一踩到湿漉漉的草地,爱玛立刻心疼地皱眉。「再来呢?」
「绕过屋子从阳台回舞厅。如果遇到别的客人,他们会以为我们刚从花园散步回来。」
「然后呢?」
「然后我会叫我的马车来送你回家。」他用同样平板的语调说。
「但我是搭费夫人的马车来的,她打算玩到天亮才回去。」
「蕾蒂想怎样是她的事。你得跟我回家,现在就走。」
爱玛被惹毛了。「犯不着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先生。我只不过是在帮你调查。」
「帮我?」他冷冷地看她一眼。「我可没有叫你去兰妲的书房。」
「我是个自动自发的雇员。」
「我可不认为那叫自动——」他突然住口。「可恶!」他一边推开她,一边转身。
「干什么?」爱玛一个踉跄,连忙伸手扶住背后的树篱。
她从眼角察觉到动静而迅速转身。起初她什么也没看到,后来才发现有个幽灵般的人影从一株修剪成鸟形的大树后面出来。那个人的动作使她想到逼近猎物的掠夺者。
猎物。爱玛心头一惊,突然非常肯定那个人不是普通的窃贼或强盗。他的目标是迪生。
她猛然转身,张口准备出声警告,但叫喊声消失在她的喉咙。迪生显然已经察觉到危险了。他全神贯注在步步逼近的人影身上。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冷静等待令人匪夷所思。她考虑高声求救,但担心没有人能在嘈杂的舞厅听到她。她惊恐地看着两个男人互相靠近。
这时她终于注意到迪生也在移动,他的动作跟他的对手一样飘忽。她的眼睛跟不上他移动的身形。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在眨眼之间变换了位置。
两个男人展开短兵相接的攻防。歹徒首先出招,迪生往旁边一闪,躲过对手踢来的第一脚。歹徒沙哑地低呼一声,跳到半空中踢出第二脚。迪生靠得太近,无法完全躲避。他扭腰转身,保护前胸的要害,但踢中胁部的那一脚已足以使他往后飞出。他跌倒在地上,歹徒两个箭步扑杀上去。
「不,不要伤害他。」爱玛拎起裙摆往前冲。她不知道她要如何阻止歹徒,只知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迪生。
「不要过来,爱玛。」
迪生的命令使她戛然止步。她吃惊地看到他伸腿踢中歹徒的大腿外侧,歹徒往后一个踉跄。迪生乘机站起来,他的表情在月光下看来充满冷酷的杀气。这一点令她深感震惊。歹徒显然看出战况逆转,一个转身就翻越及腰的树篱,消失在夜色之中。
迪生往树篱移动。爱玛担心他要去追歹徒。「迪生,不要。」
他已经停了下来。「你说得对,穷寇莫追。他比我年轻许多,跑得绝对比我快。」
「你没事吧?」她焦急地问。
「没事。」他开始整理好仪容,不一会儿又跟打斗前一样优雅。
他握住她的手臂,迈开大步往舞厅走。她不得不小跑步跟上他,但不敢抱怨。
抵达阳台时,他朝她皱眉。「你在发抖。」
她瞄他一眼。他看来已恢复自制,但眼中仍残留着杀气。
「不懂为什么,」她说。「一定是夜凉如水的关系。」
车夫关上车门,爬上驾驶座。马车颠簸一下开始沿着街道前进。迪生拉起窗帘,窝在角落里注视着爱玛。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那个可怕的歹徒真的没有伤到你吗?」
「没有。」有也不严重,他在心中更正。他的胁部明天可能会出现大片瘀青,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反应太慢。话说回来,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用梵萨搏击术跟人打斗了,不用说是预料到今晚会遇见一个梵萨术修行者。
但这件事处处透着非比寻常,尤其是他的新助手。他闷闷不乐地注视着爱玛,感到心中乌云密布。他很清楚激烈打斗所燃起的沸腾情绪需要意志力来控制。但他此刻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他无法理解它却知道它很危险。
车内昏黄的灯光照在爱玛的头发上,使她的眼睛变成闪闪发亮的绿宝石。他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把她拉进怀里。他握起拳头,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要不是几分钟前在阳台上感觉到她在发抖,她此刻的平静会让人以为她今晚没有做过比跳舞更刺激的事。她的镇定令他既恼怒又欣赏。
「换作是舞厅里其他的淑女,现在早就歇斯底里了。」他嘟囔道。
「我还不能歇斯底里,我忘了带嗅盐。」
她轻浮的态度终于使他忍无可忍。他整晚都在为她下午可能是去私会情郎的事生闷气。在书房发现她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又安排情郎在那里跟她幽会了。
他想要撕碎东西泄愤,最好是她的浅绿色丝裙。等她一丝不挂时,他想要跟她做爱。他要给她前所未有的激情体验,使她不再渴望别的男人。明知她有情人,他还是要她。狂野在他体内流窜。有她在车厢里,他就冷静不下来。他发现他的身体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你真的没事吗?」爱玛不安地问。
「我没事。」他变换姿势让自己舒服一点。
她眉头微皱。「你看起来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我不会形容。攻击你的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迪生停顿一下。「我只知道他学过我以前在梵萨嘉拉岛学的搏击术。」
「梵萨嘉拉岛?」她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那么他一定跟秘笈这件事有关。」
「没错。」迪生强迫自己思考。「他想必一直在监视梅夫人的家。但他太年轻,不像是这诡计的幕后首脑。」
「你怎么知道他很年轻?他用布蒙着脸。」
迪生心不在焉地摸摸胁部。「由他的速度和敏捷度可以知道他很年轻。」
「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
「没错。」他凝视着车厢里摇摆不定的灯光,努力集中注意力。「但我还是想不通梅夫人怎么会卷进这件事情里。」
「有没有查出她的来历?」
「只有她在社交季之初抵达伦敦时告诉大家的故事。她说她年迈的贵族丈夫去年在苏格兰去世。」
「真是疑云重重。」她说。「我或许可以帮你解决其中一些。」
迪生把视线转向她。「从最重要的开始。你跑到兰妲的书房做什么?」
爱玛眨眨眼。「你怎么会发现我在那里?」
他耸耸肩。「我决定趁你在楼上的休息室时到书房看看。」
「天啊!我们大家没有一起在那里碰到真是奇迹。」
「大家?」迪生感到下颚肌肉在抽搐。「在我抵达书房前,有别人跟你在一起?」
「说来话长。」她倾身向前,压低声音。「你不会相信的,但我发现了一些非比寻常的事实。」
他不喜欢她眼中的兴奋,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坏预兆。「我洗耳恭听。」
「我离开休息室后正好看到辛旺形迹可疑。」
「辛旺?兰妲的男仆?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但他举止怪异,所以我跟踪他从后楼梯下楼。」
「你跟踪辛旺?」迪生已经压下的怒气又升了起来。这几乎和知道她跟情郎在书房幽会一样糟。几乎——但不完全一样。「你疯了吗?他可能很危险。万一他发现你跟踪他呢?你要怎么为自己辩解?」
她不悦地抿嘴。「你要不要听我把事情说完?」
他往前坐,分开双腿,双手搁在膝头,强迫自己保持耐性。「你说吧!」
「我在楼梯底层失去他的踪影,但注意到书房就在附近,于是决定顺便进去看看。」
「顺便个鬼。」迪生嘟囔。
「如果知道你有相似的计划,我就不用费那个事了。」她不悦地皱紧眉头。「我真的必须坚持你以后多告诉我一些你的计划,那样我们就不会妨碍到彼此的调查。」
「容我提醒你,葛小姐,你替我工作。你需要知道什么和何时需要知道都得由我这个雇主来决定。」
「等你听说我今晚的发现时就会改变主意的。」
迪生觉得她的表情只能以自负来形容。「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兰妲派辛旺趁你今晚不在家时去搜你的书房。她决心查明你为什么跟我订婚,她认定你别有用心。」她得意地往后靠在椅背上。「你觉得这个消息怎么样?」
「不怎么样。兰妲派人去我家搜查早在我意料之中。」
「你早就料到了?」她的脸垮了下来。
「我知道兰妲对我非常好奇。毕竟跟你订婚之后,我就会妨碍到她。」他密切注意着她的表情。「你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我正在察看书桌抽屉时,辛旺和兰妲到书房来。我不得不躲在窗帘后面,因此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迟早会被她逼疯的,他心想。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小心翼翼地伸手握她的手腕。「听我说,爱玛,仔细听好。绝对不要再像今晚这样一个人到处乱跑。在受雇于我的期间,不可以再冒这种险了。你明白吗?」
「不明白。」她看来既生气又委屈。「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因为你冒的险,傻瓜。你很有可能受伤。」
「不太可能。难堪或许会,受伤不可能。今晚真正有危险的人是你。花园里的那个人好象存心要使你受到重伤。」
「你会在乎我受伤吗?」
「当然会。」
「为什么?」他冷笑一下。「因为你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大方的雇主,你不想在领到薪水前就失去工作?」
「不完全是因为钱——」
「不是才怪。也许你担心我的安危是因为我还没有把你的宝贝推荐信给你。」
「我也可以问你相同的问题。」她两眼发亮地说。「你为什么那么担心我在受雇于你的期间冒不必要的危险?因为你需要我安然无恙地继续当你诱捕梅夫人的诱饵?我只不过是你打算用来捉老鼠的一块乳酪?」
「果真如此,那么我从来没买过像你这样贵的乳酪。我只能希望你物有所值。」
「先生,你是我不幸遇到之中最难伺候的雇主。」
「这句话你说过好多遍了。但重要的是我出手大方,对不对?」
「你怎么可以暗示我对你的安危感兴趣完全是因为我唯利是图?」
迪生的耐性崩溃。「让我们看看你对我的兴趣唯利是图到什么程度。」
他突然倾身把她压进了马车座椅的椅垫里。他用双手固定住她的手腕,然后低下头亲吻她。他一碰到她的唇就知道她的镇静跟他一样完全是装出来的。她跟他站在同一座悬崖的边缘。
「嗯。」在惊愕了一或两秒后,爱玛挣脱他的掌握,用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删除N行]
他感觉到马车在费夫人的家门前停下。
置身在童话故事里竟然是如此,爱玛阴郁地心想。
几分钟后她带迪生进书房时还在颤抖。她庆幸蕾蒂尚未返家,仆人也已就寝,没有人会看到她皱巴巴的衣裳、凌乱的头发,和一脸怪异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看来糟透了,一点也不像是跟梦中情人做爱后的模样。
当然啦,直到今晚她才知道迪生就是她今生等待的男人。事实上,这椿爱恋没有任何地方跟她的幻想相同。没有积极的追求,没有大把的玫瑰,没有海誓山盟的示爱。
没有谈到未来。
但她也只有认了。她不能奢望现实会像书里描写的那样浪漫。
她闷闷不乐地看着迪生生起壁炉里的火。真是不公平,他随便整理一下仪容就恢复平时的整齐优雅。任凭谁看到此刻的他都不会猜到他刚刚才经历过激烈的打斗和热情的缠绵。
他拍掉手上的灰烬,站起来转身面对她。他的眼神严肃得令人不安。
「我们必须谈谈。」他说。
他过于平静的语气使她心生警戒。她打起精神,露出公事公办的笑容。「没问题。」
他朝她靠近一步。「爱玛,我不知该从何说起。」
天啊!他打算道歉。她必须阻止他。她此刻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听到他说很抱歉跟她发生关系。她往后退,直到背抵着蕾蒂的书桌,仍然挂在手腕上的小提袋撞到桌面。
她突然想起提袋里的东西。
「对,我们必须谈谈,幸好你提醒了我。」她急忙打开提袋,掏出纸卷。「我一直没机会把我从火里抢救出来的东西拿给你看。」
「什么火?」迪生皱眉望着她摊开在桌面上的文件。「你是说有人想在兰妲的书房里烧掉这些东西?」
「是辛旺。他跟兰妲大吵一架,因为她发现他没能从你的书房里找到有用的情报而解雇他。真悲惨。」
「什么真悲惨?」
「她没有给他这季的薪水,更不用说是推荐信了。没有预先通知就解雇了他,可怜的辛旺一定很难再找到工作。但这还不是最惨的。」
迪生缓缓走向书桌。「那么最惨的是什么?」
「辛旺恐怕爱上了他的雇主。」爱玛清清喉咙,两眼死盯着演出海报。「兰妲离开书房后,他痛哭流涕。哭声听了令人鼻酸。」
「痛哭流涕?」
「是的,然后大发脾气。他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整盒文件倒进壁炉里。在他离开书房后,我设法从火堆里抢救出一些。」
他来到她身旁端详文件,但没有碰她。「有意思。」
她猛地抬头。「辛旺企图毁掉这些文件时非常激动,因此我认为他知道它们对兰妲很重要。他想要报复她那样伤害他。」
迪生翻阅那一小叠文件。「这些海报和剧评都和一个名叫柯凡妮的女演员有关。」
「海报中的剧团似乎都在北部巡回演出,从来没有在伦敦这里演出过。剧评中对柯凡妮的描述是否让你觉得似曾相识?生动灵活的蓝眸,姣好娇小的身材?」爱玛问。
「你是说兰妲以前是那个名叫柯凡妮的女演员?」迪生交抱双臂,靠在桌缘上。「果真如此,难怪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女演员都很穷,但她显然十分富有。」
迪生扬起眉毛。「女演员钓到金龟婿的事并非前所未闻。」
「那倒是。」爱玛思索片刻。「但金龟婿和女演员通常会因丑闻而被迫离开伦敦。」
迪生迎视她的目光。「也许兰妲和她的丈夫——神秘的梅爵士,被迫远走意大利。」
「她为什么要撒谎说她来自苏格兰?」
「也许是因为她不想让人把她跟意大利联想在一起。」
「如果能证明兰妲去年在意大利住过一段时间,就能找出她和破解秘方的蓝法瑞有什么关系。」
「没错。」迪生停顿一下。「但话说回来,也许根本没有梅爵士这个人。」
「有道理。」爱玛扬起眉毛。「我能自行杜撰推荐信,别的女人也可以杜撰出丈夫来。但那无法解释她的富有,她的钱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对。我明天一早就开始调查她的财源。」他站直身子。「在那之前,你我有别的事要讨论。」
爱玛浑身一僵。「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再谈了。时候不早,我很累了。」
「爱玛——」
「今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忙道。「我恐怕还不习惯社交生活的辛苦,我很想上床睡觉了。」
他看来还想争辩。她屏息以待。但他似乎暗自作了决定。
他正经八百地点个头。「悉听尊意,但别以为我们之间的这件事可以永远避而不谈。」
「说的越少越好。」她嘀咕。「晚安,先生。」
他犹豫不决。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她害怕他会强迫她跟他谈,但他最后只是转身走向门口。
「晚安,爱玛。」他在门口停下。「身为你的雇主,容我表明你今晚做的事远非职责所需。放心,你一定会得到适当的酬金。」
她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怒从中来。「酬金?你说酬金?」
「我觉得应该在结束雇用你时多加你几镑薪水。」他若有所思地继续。
「那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她随手抓起桌上的小型地球仪扔向他的头。「你怎么可以暗示我会为马车里那件事收钱?我是不得不为生活工作,但我不是妓女。」
他以看似心不在焉的动作接住地球仪。「天啊!爱玛,我没有那个意思。」
盛怒之中的她根本听不进去。「我不会为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收钱。你听清楚了吗?我宁可饿死也不收那种钱。」她抓起一个插满花的花瓶用力朝他扔去。
「爱玛,别那么激动。」他设法接住了花瓶,但没能躲过瓶里的东西。他摇头甩掉脸上的花和水。「我说的是酬谢你到兰妲的书房所做的调查,你的发现非常有用。」
「胡说。」她双手插腰。「我不信。」
他面露怒容。「我说的是实话,你这个疯狂顽固的傻瓜。」
发现他突然对她咆哮令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你敢发誓吗?」她问,毫不掩饰心中的怀疑。
「可恶。」他怒目相向。「如果我要找情妇,我会找个性情比较柔顺和经验比较丰富的女人。」
她目瞪口呆。「这会儿你又嫌我对那种事缺乏经验?」
「我只是想说明我并没有把马车里发生的事当成商业行为。」他厌恶地掸掉衣袖上的花瓣。「我提到的酬金是要奖赏你发现梅兰妲以前叫柯凡妮。」
「迪生——」
他用力拉开房门。「既然谈到这个话题,那我不妨告诉你,如果你再冒那种险,我绝不会替你写那该死的推荐信。」
「迪生,等一下。」她拎起裙摆追过去。「也许我的指责是有点草率。」他不屑回答。房门当着她的面砰地一声关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