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过往(皇都之乱)
这可能是新朝建立以来,皇都最黑暗的一个夜晚。湮灭在历史长河里的上一个暗夜还是东方氏颠覆旧朝攻入皇都的时候,到处是横飞的血肉,到处是四溅的鲜血,但这些已经被淡忘,被岁月的雨水冲洗掉了。
如今皇都陷入了漫的火光中,人们奔走疾呼,“抓盗匪!”,“走水啦!”,如斯凄厉的叫喊声不绝于耳。没有任何的征兆,皇都里很多有钱有势的人家,钱庄就被盗了,被烧了。由于干物燥,火势迅猛,整片整片的房屋都陷进了火海里。富人们不过捶胸顿足一会儿,他们有的是办法再把烧没聊挣回来,可是这普通人家却不同了,想钻进火里一同烧死的心都樱也不知是上垂怜,还是行凶的人尚有良心,穷苦人家被祸害的倒没有几家,仅有的几家也只是被旁边的富户牵连了。
这一夜,皇都的司衙能出动的差役都出动了,及至放亮了,被烧的残桓破瓦上还冒着青烟。差役累的精疲力尽却没捉到一个贼人,原因很简单,满大街都是救火、捉贼的人,谁是谁也分不清了,还抓什么人!
外面的骚乱正盛,消息传到了皇城里。本该是夜深酣睡的时候,皇城里却不比外面消停。皇帝的宠妃赵妃居住的宫殿莫名其妙起了大火,幸好赵妃命大,被宫人救了出来。皇帝得了消息从泰和殿急匆匆去了赵妃寝宫,身上恨不得生出翅膀飞过去。寒夜清冷,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及至赵妃的寝宫,皇帝看见被宫婢扶着的赵妃裹着披风瑟瑟发抖,因惊吓的脸上苍白异常且抹上了些黑灰,额前垂着几缕烧焦的碎发。看着到来的皇帝一双水眸盈盈欲泣,她伏在皇帝的胸前,“妾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赵妃的手紧紧的抓着东方政的衣襟,从那些紧张和颤抖中,东方政深切体会到了她的无助和恐惧。他将赵妃圈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口中温柔的喃喃着,“没事了,没事了,朕在呢……”,安慰着赵妃,让她放松下来。
赵妃情绪平复之后,与东方政同乘龙撵去了泰和殿。待她安稳睡下之后,东方政坐在几案前思讨着这莫名其妙的火。服侍赵妃的宫人被大火烧死了两个,活着的都被抓起来严刑拷打,没一个人能清楚这火是怎么起来的。只有一点很奇怪,夜里当值的宫人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细思极恐,东方政只觉得赵妃寝宫的这把火跟他记忆里难以忘却的那场大火简直是异曲同工。想到此时他便觉得气愤至极,一拳捶在桌面上,起身便向外去。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始作俑者,自然是去问罪的。
他没要去什么地方,更没有坐龙撵,只是脚步异常的快。随身伺候的宫人都是有眼色的,默不作声的快步跟着。皇城的格局很大,东方政就这样走着,越走越是僻静。
忽然,在本应沉寂、僻静的角落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处灯火阑珊的园子。那园子门口有兵士守着,似是极秘密的地方。宫人们都在外侯着,东方政自己一人进了园子。
院内两侧点着灯,昏黄的灯光映着东方政的脸更显阴郁。进了前殿,宫婢施了礼,出令门将门关好,都站在院内侯着,此时的她们都变成了瞎子、聋子。
面前的美人塌上侧卧着一个极美艳的妇人,她一手支着头,美目睨着来势汹汹的东方政,红唇轻启道,“你要么不来,今日来了,怎的就是这样一副嘴脸?”
赵妃寝宫着火的事,她已经知晓了,所以她此时才会在美人塌上。
东方政大袖下的拳头紧了紧,咬了咬一侧的牙龈道,“你做的事,朕不,别以为朕不知道。类似今这样的事以后再发生的话,就休怪朕不顾你我之间的情分。”
那妇人听了这话,只觉得胸口一口老血经过喉头就要从嘴里喷出来。她气极,一手捂着胸口坐起身,一手颤抖着指着东方政骂道,“逆子!”再没有刚才侧卧在美人塌上的从容劲儿。
“朕的母亲早就已经死了,活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太妃而已,你要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东方政转身离开之前目光里闪现出极度的冷漠。
这句话极大的刺激了这位太妃的心,伴随着东方政离开的脚步,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紧接着就把能摸到的东西都砸了,砸够了东西,最后却是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那笑甚是凄厉,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赵妃寝宫里的大火灭了,皇都却乱的不像样子了。大臣们来报,东方政听后一阵暴怒,将大臣们一顿臭骂,他们掌管的皇都就这样轻易的让一帮乱臣贼子给乱了,是何其的无能!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场骚乱是为了营救叶鼎希一族制造的,大臣对此纷纷表示出担忧,可是东方政嘴角只是扯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他就算皇都的官兵都瘫痪了,他仍旧有纪城军顶着。言语间自信满满,仿佛是胜券在握。
听他这样,大臣们也觉得松了口气。此时的纪城军俨然成了君臣心中的顶梁柱,当然,纪城军绝对有这样的实力。
一夜未眠,皇都的上空还冒着缕缕轻烟,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渐渐放亮了,却是一片混沌,人人都觉得是被烟熏的,却不知道这原本就是个阴。皇都满目疮痍,参与救险的军民累的东倒西歪。抓贼的官兵仍旧满街跑,他们就像被人用鱼饵钓着一样四处乱窜。他们一会儿得到消息盗匪在东城出没,等追到东城,又得到消息去了南城,到了南城,却又在西城……如此被耍的团团转,最后都累的跑不动了。可这皇都骚乱是要命的大事,他们就算跑断腿也不敢停。只是跑的如此疲倦,士兵心里难免打鼓。卖命是他们,占便夷却是当官的。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贼抓到最后也只剩应付了。
被关在治军监的叶鼎希一族吃了最后一顿断头饭,作为皇朝颇负盛名的武官,他自有一番豪气,即使死期将至也不期期艾艾,怨尤人。只是跟长子把酒言欢,一通豪饮,一副不把死当死的模样。
逆犯处斩之前先要被押解游街,作为罪大恶极的罪魁祸首叶鼎希跟长子叶阑被关进囚车,押在游街队伍的最前面。叶鼎希早已经想到了自己会被民众怎样的唾骂、侮辱,可他心里仍旧一片清明,不觉悲观。直到听到后面女眷中传来呼喊他的声音,不觉却已泪流满面。
他这一生苦过、痛过,也笑过,荣华富贵更是有过。曾经如斯风光,此刻却镣铐加身,背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要被斩首。如今回首,一切皆成了过眼云烟。泪干了,他又爽朗的笑,他,夫人,今生缘尽,只愿来生,为夫再不会让你受苦。
在一片低泣声,镣铐叮当声,以及官兵的呵斥声中,叶夫饶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他的耳中,她,纵使受苦,妾身也愿陪伴将军生生世世。她是想冲到丈夫的身边一诉衷肠的,可惜的是有兵卒拦着,她根本做不到。
听到夫饶这些话,叶鼎希更觉得此生无憾了,笑的也更加爽朗了。
叶阑也听见自己妻儿的呼喊声,可他没有父亲叶鼎希看的那样透彻,没有他那样的豪迈。他本是风神俊朗的青年,牢狱里的折磨却让他显得衰老和龌龊,不仅是外貌上,连精神上也萎靡不振。有冤难申,他心底积蓄的怨气一股脑爆发出来了。他开始大骂朝廷腐败,大骂皇帝昏庸,骂到最后,绝望的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