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第六十章

    不过半月，大萧和北宁和亲的消息便传到了江南，这桩即将发生的婚事成为了开年后举国上下第一个的津津乐道的谈资。

    那日在京都城内第一时间看到朝廷张贴告示的斗笠男子，低着头熟稔地穿过江南一个临海小渔村，来到渔村所有渔船停靠的小码头，随即停下脚步，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到自己，便抬手压低了斗笠，身手敏捷从排列整齐的渔船一一跃过。

    快速通过了十几条渔船后，他才迅速地掀开帘子弯腰进入了其中不起眼的一条渔船。

    斗笠男子进了船厢，便能看到坐在小方桌旁边的男人，微微颔首之后，“大人……”得到男人首肯上前，压低声音禀报他这些日子收集的消息。

    坐着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出头，皮肤比寻常人要白许多，仔细瞧了就会发现他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白，而且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眼珠子是碧绿色的，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这不就是近些年来大萧经商的番邦人模样么。

    只见这位中年异域男人听完来人禀报后面不改色，“嗯，知道了。”

    斗笠男子见状疑惑：“大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看着碧眼男人平静的模样，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如今的局面。

    碧眼男人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得力下属满脸疑问，便耐心地解释：

    “宁辰少年时期被作为人质送到大萧，按理说应当受尽欺负，但实际上并没有，你可知为何？”

    斗笠男子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然后便听到碧眼男人继续说：

    “更何况当年是萧衍和慕容瑾将他唯一的亲妹妹救出，他看似暴躁冲动，实则重情重义，和大萧冰释前嫌是早晚的事情。”

    当年宁灵被下令处死一事全天下人皆知，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在了大萧，而眼前的番邦人又是怎么知道“内情”的？

    经过碧眼男人的“提点”，斗笠男子豁然开朗，连连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斗笠男子——马斯心想，虽然他们早就制定了计划，如今发生了计划之外的事情，虽然他的上司兼老师看上去胸有成竹，可是他总是猜不透老师的想法，因而有此一问。

    碧眼男人——乔克并没有正面回答乔克的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们的合作伙伴怎么说？”

    乔克没有指名道姓，但马斯却立即反应过来，回道：

    “他们说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大人一声令下。”

    乔克那双碧绿的眼眸闻言眯缝起来，“哦？”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他们的合作伙伴一个月前态度还十分强硬，怎么这会儿就突然变得干脆听话了？

    马斯虽不了解乔克，但却懂得察言观色，他再次压低声音：

    “不过，属下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乔克听完这个意料之外的消后，颇为赞赏地看了马斯一眼，随后心情愉悦：“看来我们的老朋友有大麻烦了，你派人去查探此事的虚实。”

    马斯连忙应下，随即又忍不住地猜乔克心中所想：“大人是打算……”

    乔克大概因为这个消息心情不错，也不怪他多嘴，而是透露了自己的想法：

    “如若此事属实，也不失为是一个机会。”

    马斯像一个得到施舍的乞丐一般欣喜若狂，然后心满意，足毕恭毕敬地鞠躬：

    “属下明白了，那属下先告退！”

    金发碧眼的男人摆了摆手，接着拿起桌上摊开放着的《孙子兵法》，继续研读起来。

    与此同时，京都前往北宁的管道上，北宁使团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半路停歇休息。

    随行的侍从细心检查马以及马车的状态，而此行的主子一家三口，则在路边的茶肆歇脚饮茶。

    他们上路好几天，宁璟就憋了好几天，这会儿他终是憋不住，开口问一旁的宁辰：

    “父亲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

    宁辰闻言看了过来，看着这个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儿子，眉宇间的戾气有所收敛，语气也并不是厌恶，于是他没有回答宁璟的问题而是反问：

    “怎么？你不愿意？我看你和蒋家那小姑娘玩得挺开心的。”

    宁璟原本满心疑惑地求解，谁知自己和蒋晴的互动在父亲眼里竟是“开心：一时怔住了，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红着脸否认：

    “哪里开心了！她一点儿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还老是嘲讽我，谁愿意……”

    然而他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辰打断了：“璟儿！”宁辰平日对他虽然严格，但也从未如此严厉地喊过他，宁璟一时怔住了，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了。

    同坐一桌的胤绣见宁璟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便出声缓解父子之间凝滞的气氛：

    “阿娘可是记得璟儿之前说过，你不喜欢娇生惯养的女子，更欣赏像花木兰那样的巾帼英雄的？”

    宁璟没想到胤绣竟然记住了他当时随口一说的话，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发自真心的。

    蒋晴确实与寻常那些娇滴滴的女子不同，可是她每次总要针对自己挤兑自己，最后两人总会不欢而散。

    思及此，宁璟便皱了皱眉，“我是说过，可是……”

    胤绣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性，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纠结，于是干脆问道：

    “璟儿当真不喜欢晴儿么？”

    宁璟怎么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第一次在父母面前谈及“喜欢”，脸一下子滚烫了起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喜不喜欢是一回事，问题是她会喜欢么？”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胤绣看着自己别扭的儿子，虽然宁璟没有明确指出，但是胤绣却知道他口中的“她”就是蒋晴，而且提问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把“我”省略了，问的是“她会喜欢么”而不是“她会喜欢我么”。

    宁辰作为过来人也明白了儿子心中所忧，便直截了当地开口：

    “你觉得蒋大将军会将女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宁璟闻言脑海里像被人扔了一个雷，一下子炸开了，轰得他脑袋一片空白，紧接着抑制不住的狂喜涌上心头。

    但随即他心中又有疑问陡生：

    “可我们还小啊，为什么不等我们长大了？”

    他才十五岁，蒋晴也才十三，至少也得再等两年才能完婚。

    宁辰似乎没想过宁璟会这么问，顿了一下才说：

    “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日后，你们便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