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白驹过隙
记得很的时候我爸告诉我，当你害怕柜子里有鬼的时候，就打开它，因为恐惧需要你直面它，而不是逃避。
木柜里的婆婆手劲很大，全身青筋突起，骨瘦如柴。
我怕极了，却不敢跑，求饶道“老人家……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我”
她却不理睬我，眯着眼睛环顾石室
“你是何人？”
“我叫魏安……”我老实说道
“姓魏……”她语气突然严厉
“你是中原人，说，那挨千刀的人在哪！？”
中原人？
看来就是中国人，我点头说是，但挨千刀的是谁我却不知道
她抓的更紧了，好像她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的头上，我头很痛，却不敢站起来。
过了一会，她将手拿开，身子却没站稳，向前倾斜，我本能的扶住她，她太老了，皱巴的皮肤紧贴骨头，我想到了奶奶，突然没那么怕了，这婆婆和当初的奇爷爷一样可怜。
“谁要你好心？”她厉声推开我，我却没松手，她又推了两下，不再坚持。
她皱巴巴的眼睛瞧了瞧我，摇了摇头不再理我，躬身迈步走向贵妃榻
“不必这样假惺惺，哼，你们中原人从来都是这般狡诈多端”
她依在贵妃榻上痛苦的呻吟两声，她想要捶打腿脚，但胳膊始终抬不起来。
奶奶过去睡觉前也是这样，我总是帮她捏肩捶腿，但奶奶过世了，这样一件平常的事我再也做不到了，所以人世间的事情总是这么奇妙，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珍贵，哪怕是以前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都将会是一种奢侈。
突然我不怕了，觉得眼前的婆婆很熟悉，就像我奶奶，很慈祥，但也很可怜。
我主动蹲下帮她捶腿，抬头问道
“老人家……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又厉声打开我的手，昏白的眼睛瞪着我，恶狠狠道
“子，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她样子很凶，语气也很凶，但我不怕了，她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
“老人家，您为什么会在柜子里啊？”
她咦了一声，很生气，脚上绣花鞋颤颤巍巍踢了我一脚，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她气极了，一口气没上来，痛苦的咳嗽，好不容易咽下一口痰
“子……你再敢叫我老人家，我杀了你”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叫错了，她的样子少说也有八九十，不叫婆婆叫什么，她刚说中原人，看来这里风俗不一样，上了年纪的人不能叫婆婆或者奶奶吗，那得叫祖宗麽？
她见我呆呆的，更加恼怒，自言自语，打开我捶腿的手，她手脚已经活络，想从贵妃榻上下来。
“老祖……老祖宗……您心点，您四肢很僵硬，看来是在柜子里呆的麻了吧”我还是很奇怪，问道“您为什么会在柜子里啊？”
她突然看着我阴凄凄的笑。
我心里一咯噔，我真傻，这个地方如此诡异，怎么会有活人？
再说石室这么封闭，又有六宫钉刑大阵，就算是活人也进不来啊，如果她真是被人常年关在这里的话，那她吃什么，喝什么啊？
我突然看到柜子边上有着几根老鼠骨头……
“那是我吃的”
她阴凄凄的说道
我心下骇然！连忙离她远远的。
“老鼠吃起来刚开始很骚，但是后来味道越来越不错，就是毛有点多，吃起来太塞牙……”
她手脚已经疏通，躬着身子冷冷的看我
“你是中原人，没有吃过异国风味，应该尝尝……”
她从皱巴巴的嘴里吐出一块老鼠肉
我胃里一阵恶心，奶奶的慈祥感从她身上瞬间消失，我真是傻，这是什么地方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发慈悲。
六宫钉刑如此残酷，死人钉又是重中之重，这个婆婆被人用这样恶毒的阵法关在这里，一定不会是普通的老人，魏安啊魏安，你究竟在想什么呢？能不能成熟点啊！怎么还像时候一样呢！
她见我不说话，莫名发怒
“怎么，你嫌我的老鼠肉不好吃麽？”说罢躬身快速向我走来
我吓晕了，一屁股坐在软垫上
“老祖宗……不是不是，啊！！你别过来”
她枯瘦的手硬是将老鼠肉塞进我嘴里，我直觉肉味坚硬，骚臭难闻，我大口呕吐，她怒哼道“中原人从来就不知道珍惜，就算是老鼠肉，那也是百年不遇的好东西！你们从来不知道满足！”
我觉得像吃了一口人肉一样恶心，跪在地上大口呕吐。
她重重哼了一声，走向妆台
“铜镜呢？！”她找了一圈没找到，枯瘦的手拿着胭脂口红，在脸上熟练的抹了抹，鲜艳的红色和她暗沉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丑一般，在月光下十分诡异。
我跪在地上气喘吁吁，根本不敢看她，这婆婆满心怨念，脾气古怪，还是少惹为妙
绣花鞋突然出现在我眼前，重重将我踢翻。
她刚才还手脚不灵光，这时候已经行动迅速。
“我就说中原人都不是好东西”她恶狠狠看了我一眼，此时她红妆花脸，令人毛骨悚然。
她躬身捡起我放在软垫上的铜镜，盯着我说道“你子把铜镜藏起来干什么？”
我心道完了，铜镜是我压在中五宫阻挡贵妃榻下面肉团的……
婴儿啼哭的声音瞬间响起……但是另外一声凄厉的叫声更加恐怖
只见微弱的月光下，她怔怔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惊恐愕然！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我……”
她狠狠将铜镜摔在墙上，昏白的眼睛狠狠瞪着我
“子，你对我的铜镜做了什么？！！”
她躬身向我抓来，死死掐住我脖子
“你告诉我，铜镜里的怪物是谁？！！”
我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满脸通红
指着她艰难说道“你……是你……放……”
她掐的更紧了，吊眼怒道“胡说八道ｚ说八道！我杀了你！”
我眼前发黑，快要窒息了，乱抓乱挠，但无济于事！
婴儿的啼哭变得更加凄厉，突然她惨叫一声，将我松开，只见血肉模糊的婴儿死死咬住她的右腿
她勃然大怒，但很快褶皱的脸上惨呼一声，抱起肉团，昏白的眼珠流下两行泪水，仰天悲呼
“弘祖，我要生食你血肉，方解我丧子之痛！！！！”
她将血肉模糊的肉团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潸然，悲愤交加
“我的儿，我的儿，都是娘的错……是为娘太相信那挨千刀的中原人了……把你害成了这般摸样……娘……娘自己也……”
她想到铜镜里自己恐怖的摸样，捶胸顿足，昏白的眼撇到一旁大口喘气的我
我心里一凉，连忙摇头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不关我的事！”
她不顾怀里的肉团乱啃乱咬，一把将我掐了起来
“说！那挨千刀的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谁是……挨千刀的”
她显然不相信我，掐的更紧了
“说！！徐弘祖那混蛋在哪里？！”
别说许弘祖，就是一个姓徐的我也不认识！
我被她掐的脸色发青，快要喘不过气，拼命摇头
她更怒了
“徐振之在哪！？快说！子！你要不说今天我就让你死在这里！”
我满头大汗，怎么又一个姓徐的，
徐弘祖，徐振之，我一个都不认识啊啊！姓徐的我只知道一个徐悲鸿９是在课本上看的！
等等……徐振之……徐振之……怎么这么熟悉……振之……江阴振之……
我想到了，我放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艰难说道
“就……在……你……身后”
她脸色大骇，立即转身。
我被她重重摔在地上
她见身后空空荡荡，根本没人，怒火中烧，厉声道
“子，你敢骗我？！”
我连忙摆手，指着她身后墙上的画像咳嗽道“那……那不就是你要找的徐振之吗？江阴……振之……”
她胸口血肉模糊的肉团已经把她的胸口啃的血肉模糊了，但她却毫不在乎，满脸怒容，白发须张，吊眼往画像看去，突然浑身大震！犹如雷击！
魔怔一般颤颤巍巍走近画像……满脸褶皱的脸上情绪跌宕起伏
一会笑……一会哭……
她伸出枯瘦的手，像是抚摸爱人一般，痴痴说道
“弘祖……弘祖……我……我不怪你……你回来吧……我们还去河边采花嬉戏，我们还去山间田野狩猎奔跑，一起舞文弄墨，吟诗歌唱，我教你武功，你教我写字，徐郎，你还记得你拥着我说过的话麽？你说‘人间此乐，吾欲永然’……徐朗……徐朗……你都忘了麽？”
微风从窗口吹过，似乎会把人吹到过去，吹回那最甜蜜的时光……
可惜……画像不是人，它不会回答…也不会回来…
她得不到“弘祖”的回应，脸色突然骤变！厉声尖叫
“你个挨千刀的＆的我好苦！我为你背叛大王，背叛家族，触犯禁忌，受万人指责，不顾一切带你去看大秘密……”她越说越怒，恨不得把这叫弘祖的五马分尸！
“徐郎！！！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得好死！你害了我不说，还害了我们的孩子！！你不是人！！你……你把我们的孩子害成这个摸样……你怎么忍心”
她昏白的双眼凄然泪下，可怜的抚摸着啃着她的肉团
“他还这么……他还这么……弘祖！！你说话！！！你说话啊！！！你对的起我们娘俩吗？！！”
她抓起画像，瞬间撕个稀烂
“好……徐朗，你不愿搭理我，你抛弃我，那我就实现当初的誓言。你说过，有朝一日你若抛弃了我，就让我挖了你的心，吃了你的头，让你永远和我融为一体！”
她把撕下来的纸末一股脑全塞进嘴里，皱巴的嘴唇来回蠕动，疯了一般又哭又笑
“徐郎……现在你永远是我的了……”
突然，从她怀中冒起一股青烟，那血肉模糊的肉团发出凄惨的叫声，瞬间化为一摊血水。
这画像连带坎宫惊门，她把画像撕了，看来是影响了格局，把惊门中血肉模糊的肉团破了。
微弱的月光下她躯拢的身子背对着我，石室瞬间安静的可怕……
突然她扭过来，昏白的眼睛盯着我
“子…说…你到底是谁？！”
她看向铁窗外的月亮，厉声问道“现在何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