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为爱弃主
话说离进京的日子只有区区一天了，林府中忙做一团。不管是自愿或逼迫，大局已定，任谁也改不了了。林府上下都在为大小姐入宫张罗，其实，宫中什么都有，知府通知的书信中也说明无需带大件的东西，只需带随身必备的即可，可带丫鬟一名。但是，女儿要去北方的京城，离这里很远，千山万水的，一时有个什么需要，也够不着的，所以父母之心，总是想着拾掇得周全些。林母亲自为女儿张罗，梳妆的，首饰，心软，无不亲自看过，检查过才放心。林父想的比较周到，他认为女儿最需要的应该是银子，所以准备了足够的银两和比较值钱的首饰，以备女儿应急之用。
林语清也自昨日的突遭打击，到今日的强自淡定。其实她心里也有一些准备，只是不愿让自己往这方面想，如今既已成事实，不由得自己不相信。如果自己再这么难受，伤心，不饮不食的，最难过的是自己的家人，爹，娘和妹妹一定比自己还难过。为了家人，她必须振作。她反复地给自己心里暗示，虽然依然很难受，但是已经好多了。以前看书上说，最痛苦的那一刻熬过去，其他的都能熬过去。她强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坚强，不要倒下，为了家人，一定要好好活着。但是对于未来，她什么都没有想。对于明天就要走的消息，她依然感觉像是个玩笑，也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似的。因为没有指望，所以她什么都没准备，也懒得准备。最坏的事情都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呢？
林语凝看到姐姐能够泰然地坐在房中看书，心里波涛翻涌，她知道，姐姐心里一定不似她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昨日姐姐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也不和自己说话，心里一定是很难受。虽然她没有看到姐姐哭，可是，哀莫大于心死。她虽未亲身体验，但是，她可以想见，是有多痛苦。果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林语凝凝眉哽咽，却说不出什么，只是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忙碌的白天很快便过去了，虽然林府一直忙到亥时，才一切算基本妥当。可是林语清的房中的灯依然亮着。主仆二人都没有睡意。直到此刻，林语清才有些意识到，明日自己真的就将离开家里，今晚是自己在自家的最后一个晚上。无边的寂寥袭来，无人倾诉的孤独袭来。一直以来，她为了不让爹娘和妹妹担心，谁都不能说，不能说自己心里有多苦，不能说自己有多不想走，甚至想了结自己。想自己和冉哥哥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相怜惜，有共同的志趣和话题，互相因为知己，并许下终生。如今，仅仅一个采选，就把她们活生生的情分给隔断了，叫她怎么不伤心，怎么不恨？可是，她恨谁去，恨又能怎么样？自己一个小小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能找谁争去，找谁要去？林语清想着想着不由得泪珠簌簌而下。
可是自己还没有哭，却听到面前传来抽泣的声音，她抬起泪眼一看，竟是小兰。小兰跪在自己面前，掩面哭泣。
林语清不由问道，“小兰，你怎么了？”
小兰双肩抖动的更厉害了，哭得也更厉害。“小姐…请原谅小兰…请原谅小兰…呜呜…”
林语清没有见过小兰哭这么伤心过，小兰生性恬静，不太爱说话，情绪一向稳定。今日这是怎么了？“小兰，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告诉我，你要我原谅你什么呢？”
“小姐，小兰不愿进宫！小兰不想随小姐进宫！小姐，你放我出府好吗，我求求你了…”小兰边哭边道。
林语清起身扶起小兰坐下，“小兰，你有什么苦衷吗？有苦衷说给我听，我替你解决。”
小兰依然哭得不能停下，“小姐，我没有什么苦衷，就是不想进宫。进了宫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呜呜…”
林语清扶过小兰的肩，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小兰，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什么要求。你一定有什么苦衷，才不愿随我进宫的。你说出来，说出来我帮你解决。”林语清恳切地看着小兰，可小兰却放佛不敢看她的眼睛似的。终于她吸了口气，咬咬牙决定说出实情：
“小姐，其实——其实我也喜欢表少爷。以前，我知道表少爷一定会和小姐你在一起，所以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可如今，小姐被选为秀女，这辈子和表少爷就无缘了。小兰…小兰…”小兰说不下去了，她知道小姐现在是最难受的，她不想再说些话刺激她，而且，她知道自己有些自私，自己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如果自己不去，小姐以后在宫里就是孤身一身一人了。可是，她身为丫鬟，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属于自己的日子，如今，这是她争取幸福的唯一机会呀！小兰哭得更厉害了，委屈，自责纠结于心。
说到这里，林语清明白了。原来小兰是因为冉哥哥。她心里好痛啊！她想到，自己已经没幸福可言了，难道还要那么自私，把小兰的幸福也陪葬掉吗？如果，如果冉哥哥身边能有一个自己熟悉的人照顾他，对于自己来说，又未尝不是件好事呢？
林语清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自己的首饰盒，又拿出几锭银子，拉起小兰的手，交给她。
“小兰，以后你出了林府，要万事小心。你生来性子软，不与人争，可是在外边一个人的时候，该强的时候得强，不能让人顺意欺负了。这些东西你拿好了，身边有银子总是安心妥当些。”小兰吃惊地抬起泪眼迷茫的双眼看着小姐，心里说道，小姐，你怎么不骂我？小兰这么自私，你怎么还对小兰这么好？两行泪珠滚落腮旁，语清轻轻拂去小兰腮上的泪，说道，
“傻丫头，不要自责。你伺候了我这么多年，从没有过过一天自己的生活。从今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你的卖身契我会嘱托父亲把它消掉，不用担心。趁着现在夜深人静，你悄悄从后门走吧。这一带你也熟悉，明天我会跟父亲和林叔说的。你看看我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都拿上。反正以后我入了宫也都用不着了。”林语清站起来随意地指着衣服，脂粉之类的，很平静，还挂着微笑。
小兰“扑通”跪在地上，像林语清磕了三个响头。“小姐，谢谢你！小兰什么都不要，谢谢你，小姐！”这边已是泣不成声。
林语清再也抑制不住，扑过去抱住小兰，主仆哭成一片，却是压着声音，不能让外屋听见。
“快走吧，一会儿有人巡夜，再碰到今天就走不了。以后就没机会了。小兰，你就当替我在过日子，好好的，过自己想要的日子。等你找到冉哥哥，告诉他忘了我。替我好好照顾他。，好吗？”林语清哽咽地叮嘱道。小兰用力地点点头。
林语清拉起小兰，把银子首饰还抓几件衣服打包好，塞到小兰怀里，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给小兰收拾东西。“快走！”林语清催道。
小兰抱着包袱，一步一回头不舍得看着小姐，咬了咬牙，狠狠心，推开门，大步地走了。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林语清催她，“快走，丫头！”小兰勉强呲着牙对语清笑了一下，大步地往后院小门而去。林语清阖上门，心里松了一口气，暗道，一个人难过，总好过两个人难过。自语道，冉哥哥，你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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