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总不能一直穿奇装异服吧
杨靖儿颇有一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即使往后的路途未知迷惘,于她而言,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比鲁莽灭裂地找回家的方法来得更实在……
正午的熊府如往日般万籁无声,杨靖儿“嘀嘀哒哒”的脚步声捧着银铃似的小曲儿,给冷冰冰的房间洒入阳光,仿佛空气都苏醒了。
“少夫人回来了,饭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在房间里吃还是?”徐凑过来问。
杨靖儿一上午的奔波确实饥肠辘辘,笑盈盈地来到餐桌前,便开始大快朵颐,还鼓囊着嘴对徐说:“你不一起吃吗?快坐下坐下。”她腾出一只手摆动着,示意徐一起吃饭。
“我……我是下人,怎么能和您同一个桌子吃饭呢?”徐咂嘴弄唇,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杨靖儿。
“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人人平等,这只是你的工作而已,既然是靠双手赚钱,就没有什么贵贱之分。”杨靖儿道。
徐被她的话震惊,也因这话感到暖意,她不知这世上竟然有这么体谅下人的主子。
一旁刚踏入房门的熊智宸听到她这妙语新言,也顿了顿脚步,他没想到,在这上海滩,人本就分三六九等,这傻姑娘竟说出“人人平等”这样的话,不觉摇头苦笑。
“杨靖儿,这么早就回来了?工作找到了?”熊智宸一如既往坐到餐桌前,享用午餐。
“当然了。”杨靖儿扬起脸颊,弯起的眉眼难掩笑意,不过这笑只停留一瞬,却也被熊智宸收在眼底。
“那是什么工作?”熊智宸好奇地问。
“算是医馆代写方子的小斯?”
“代写方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种职业?你不会又被骗了吧!”熊智宸不解风情地说。
“你才被骗了呢,这次,我是真的应聘成功了!而且,本姑娘很喜欢这份工作。”杨靖儿恼怒,用力瞪了他一眼。
熊智宸见她此时天真烂漫的样子是那样迷人,也真心为她找到心仪的工作而欢愉,便憨笑道:“那就祝你工作一帆风顺吧,哈哈哈。”
杨靖儿抬起脑袋,微微动了一下嘴巴,却没有什么声音发出来,又紧紧地闭上了,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熊智宸看出端倪,示意徐下去,餐厅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淡淡的光,显得优雅而静谧。
“那个,我想去找思楠,毕竟她帮了我那么多,我这样不告而别,这些天,她一定很担心。”杨靖儿低声说,“你帮我把她约出来吧,约到我工作的地方。”她试探着问。
“思楠已经被白老爷子禁足在家中,根本出不来,我已经让石头去通知她你很安全,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可以给她写封信,我让石头送过去。”
熊智宸抱诚守真的样子让杨靖儿感到几许陌生,几许安心,她望着熊智宸,诚心实意地说:“谢谢你。”
眼前杨靖儿发自肺腑的道谢,那样真诚,这让熊智宸一时间无言以对。
餐闭,杨靖儿便向房间走去,熊智宸小眼神瞟着她,推开房门的一瞬,她先顿了顿,双脚却不听使唤地迈了进去。
之前简约沉闷的房间此刻焕然一新,橘粉色的薄纱里罩着梦幻般的圆形大床,床边欧式风格的梳妆台上各式的化妆品琳琅满目,白色实木镂空雕刻的衣柜里也挂满了锦衣华服,面料上成,配色得体,有洋装,有平日休闲的裙装,这样的房间,说不喜欢是假的。
杨靖儿笑靥生花,轻轻地抚摸着这些动人的衣服,可回过神来,她走出门外,却迎上了熊智宸。
“房间是你让收拾的吗?”杨靖儿直接问道。
“嗯,怎么了?不喜欢?”熊智宸又是一副坏笑的模样。
“不,我很喜欢,”杨靖儿不拐弯抹角,“可无功不受禄,你租我房间,又置办这么多东西,你图什么?”
“你可别自作多情,那不是给你买的,是给少夫人买的!你既然现在是少夫人,总不能就一直穿着这身奇装异服吧,再说了,你连个换洗衣服都没有。”
熊智宸凑近她佯装闻了闻,她随即后退一步。“你瞧瞧,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说完,吊儿郎当走进自己房间。
杨靖儿呆立在那儿,凝视着对面的房门,心想: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明明是想帮自己却坚决不认,明明有时关心她却装作无所谓。
杨靖儿已不是情窦懵懂的少女,熊智宸对她的心思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只是自己并不属于这里,终究还是要想尽办法回去的……
“清姐早!”杨靖儿一袭过膝休闲裙,洁白的雪纺衬衣领口系着深蓝色蝴蝶结,意气风发。
“早。”梁清依旧如远山芙蓉,优雅淡然地微笑,杨靖儿望尘莫及,若自己在她的年纪也能这般如水柔情,那便好了。
哎……怎么可能呢,在杨靖儿女汉子的字典里,不会有“温柔”这两个字眼的。
二人谈笑风生,杨靖儿打理着医馆的琐碎小事儿,一切井井有条,一丝不紊。
梁清观察着她活力四射的样子,眼底嫣然一笑,这与当年的自己毫无二致,杨靖儿也给泛泛无奇的医馆带来了点点星辰,让它散发出不那样耀眼的微弱的光。
一天中,来诊病的皆是布衣芒屩,他们大多没有多少钱,有时会登记在帐,有钱了再来还上……
厚厚的账本里是善心与诚信,这些人对梁清推崇备至,感激不已,在这物欲横流的上海,也只有在这儿穷人能看得起病,梁清的仁心让杨靖儿心声敬意。
“清姐,万一他们不来还账怎么办?”杨靖儿问道。
梁清笑笑:“若是不来,就定是家中困难,比起他们,我还算能过得下去。”
杨靖儿许是在社会得染缸中待的太久了,不能理解这种善,她这种事事为他人着想的大爱也让人自愧不如。
“靖儿,你这戒指挺别致,从哪里买的?”梁清放下手中的药称,望着她擦桌子的手试探着问道。
杨靖儿听罢,面部僵硬片刻,随即下意识地收回左手,假笑到:“奥,我因为失忆,除了名字什么也记不得了,这枚戒指一直戴着,也不知从何而来。”
“失忆,来我看看。”梁清还没说完就把她拖到看诊桌前,准备把脉,杨靖儿“嗖”得收回手道:“没事儿,我在慢慢地恢复,一定会想起了的,就不劳烦您了。”
她刚要起身,便被梁清拉了回来:“没什么麻烦的。”
梁清的指间轻触她腕间的脉搏,闭上了眼睛,杨靖儿希望自己可以平静下来,可是心跳就好像配合着她的心情,焦虑不堪。
梁清挤着眉头,因为就脉象来看,沉郁有力,不像有什么病症的样子。杨靖儿忐忑不安地看着她:“怎么样?没什么事儿吧!”
“嗯,身体没事,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是你不想记起,故而选择性失忆了,”梁清道,“这枚戒指一直戴在你手上,一定有很深的意义。”说着,她陷入沉思。
杨靖儿没有接话,因为失忆,不存在的,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梁清对自己的戒指这么感兴趣。
“靖儿!我想死你了!”正当她疑惑不解时,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木在那里,原来是白思楠,“靖儿,你不在的这些天,我让我哥一直派人找你,就是找不到,多亏智宸哥告诉了我你工作的地方,你没受苦吧?”
杨靖儿摇摇头:“思楠,我不该不辞而别的,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你没事儿就好。”思楠环顾了一下四周,简陋的房子里浓重刺鼻的药草味,又看了看梁清,便小心翼翼将杨靖儿拉到一边:“靖儿,这儿环境太差了,我让我哥在白家产业里给你找一份闲差吧!”
杨靖儿顿时摆动双手:“不用了,我很喜欢这里,而且老板娘待我很好的。”
白思楠似信非信地望着她,见她目光如炬,便不好再说什么:“那你住哪里?我给你找间房子吧!”
杨靖儿眼神飘忽躲闪,转过身去:“那个,我找到了,挺好的。”她不想因为住在熊府这件事影响她们的友谊。
思楠点了点头道:“爸爸在上海滩的竞争对手多,想要害我们白家的人也很多,所以他十分谨慎,希望……你不要怪他。”她降低分贝,愧疚地看着杨靖儿。
“没事儿,我当然不会怪他了,他可是你爸爸呢!”她故作轻松。
白思楠刚刚阴云笼罩的脸颊瞬时神采奕奕,挽起她的胳膊,蹭着她的肩膀撒娇卖俏道:“我就知道……”
忽然,她严肃起来,“靖儿,过几日是我的生日,家里要办假面舞会,我想邀请你,你能来吗?”
杨靖儿看着她期待的眼神闪着迷人的光,不忍这光暗淡下去,便眉语目笑道:“好哇,你的生日我一定去。”
白思楠如孩子一般环抱着杨靖儿,仿佛今天便是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