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她深怕自己又一次与组织失联
时光,一日一日地奔向远方,喘息未定的上海滩,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看似......没有任何波澜。
李曼面对明镜,淡扫蛾眉,轻点绛唇,雪肤凝脂间,是一张柔情似水的精致面庞……
她披上风衣,压低帽沿,准备动身医馆,前去“熏艾”……
丫鬟跟在身后,送夫人出来,便缓缓关上了大门,李曼转身间顿了顿,今日门前的小贩,相比往日,多了不少,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一切绝对不简单……
她面不改色,从容自若地转身离开,果然……两个卖早餐的男人跟上了她……
为防万一,她必须将飓风的消息传给梁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曼决定,暂时绝不能去医馆了!
只见她挥动细长的胳膊,拦下了一辆黄包车,向前驶去……
身后的“尾巴”并没有一点儿松懈……
一路上,李曼喝了咖啡,拍了照片,看了电影,做了头发……将身后的人遛了整整一天。
当她从脂粉店出来,柴伯庸迎面而来,在她面前站定,冷冷地说了一句:“李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曼先是一愣,又发挥出她上海女人撒娇打赖的一面:“你们是谁呀?诶凭什么抓我的呀?我为什么跟你走?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巡长夫人好哇啦!你就不怕我丈夫要你们小命呀?”
虽说这些话并没有任何作用,但,李曼无所畏惧,因为……她已经为梁清留下了线索……
柴伯庸摆了摆手,示意手下赶紧动手,李曼故作反抗,一行人押着她上了车,绝尘而去……
(医馆)
梁清整理好一日的账本后,缓缓来到门前,东张西望,脖子都直了,望着远处被染红的薄纱,怅然若失,不知为何,她有那么一丝心慌意乱……
杨靖儿端着晒好的药材,从后院风尘仆仆过来,瞟了一眼门口的梁清,明眸闪烁:“清姐,等人啊?”
梁清回过神,不自觉地眨眨眼道:“哦……没……没有啊!”
杨靖儿没有在意,点点头便继续工作了……
“靖儿……这两天,李曼……可有来找过我吗?”梁清试探着问。
杨靖儿转动眼珠回忆着:“李曼?啊……就是那个熏艾的女人?”
梁清点点头,眸子里充满期待……
“没有诶,说来,也好几天没来了吧!”
梁清的眼里瞬时黯然失色,耷拉着脸无力地回头,又望着门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拖着沉重的步子坐回前厅……
杨靖儿瞟见她望穿秋水的样子,放下手中的药草,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小心翼翼地问:“清姐……发生什么事了?”
梁清双手捂着茶杯,没有看她,摇摇头轻声说:“没事……”
杨靖儿垂眸,知道她工作的特殊性,便没有再问她,而是安慰道:“也许,她只是这几日正好有事儿,顾不上过来呢?你也别多想了清姐!”
梁清挤出笑靥:“嗯……靖儿你去忙吧……”
杨靖儿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后背便离开了。
梁清依旧魂不守舍地望着门外,近日国民政府正大肆秘密剿共,每一位同志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上海,都是如履薄冰,她深怕……自己再一次与组织失联……
(政府)
“柴伯庸!柴伯庸!给我出来!”来者,正是李曼的丈夫——李昱霆,上海法租界警察巡长。
“呦!这不是李巡长吗?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了,什么事儿值得您这么大发雷霆?”
高启,国民政府政务部长、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柴伯庸的顶头上司。
李昱霆拨掉高启搭在他肩上的手,面无表情:“高部长!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从不越界,今天,我夫人却被那柴伯庸抓走了!你说!这火……我该不该发?”
“消消气,来喝口茶!”高启将他领入办公室,语气平缓……
李昱霆接过茶,一口也喝不进去,奈何高启职位高,身份重,自己也不能让人家颜面扫地……
只见高启也端起茶杯,嘴唇靠近杯沿,轻轻吹散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浅啄抿了一口,又闭眼,回味悠长……
这让一旁心急火燎的李昱霆抓耳挠腮。
良久,高启开口了:“李老弟啊!你可知,伯庸为何要请你夫人来这儿啊?”他语调平稳,并没有看他。
李昱霆两手一摊:“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高启放下手中茶杯,盯着他:“这么跟你说吧!伯庸……是我党一名优秀的情报调查员,”说着又凑近一点,“专门调查……共产党的!”
听到这儿,李昱霆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硬,回过神来又使劲摇动双手:“这怎么可能,我夫人就是一个爱捯饬打扮的妇人,怎么会和共产党扯上关系,你别开玩笑了!”
他深知,国民党左翼势力为剿共,是多么不择手段……
“哈哈哈哈哈哈……”高启浑厚的笑声穿透整个办公室,“李巡长,不必紧张,伯庸也是请令夫人来了解一下情况,若无不妥,自然会送她回去……”
李昱霆从牙缝挤出一丝微笑:“高部长,怎么说我们也受租界保护,请你们做事拿捏好分寸,我太太如果少了一根头发,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他的声音越来越慢,无论如何,李曼,是他最爱的妻子。
高启略微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自然!李老弟,你就放心吧!”
李昱霆前脚踏出办公室的门,高启的嘴角缓缓收起,一张脸变得阴冷刺骨,令人毛骨悚然……
阴森幽暗的审讯室,潮湿冰冷的水泥墙,刺眼灼目的白炽灯……
“噔”的一声,柴伯庸端来一杯水,推到李曼面前,面带笑颜:“李夫人,喝点儿水,有一些情况想要和您了解一下!就把你请到这儿来了……”
李曼抬起眸子,看着她,冷笑一声,又举起手腕上那锈迹斑斑的手铐:“这叫请吗?”
柴伯庸摸摸鼻梁,故作无奈道:“这帮手下,真是不懂事儿……快!快解开……这可是巡长夫人,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真是不好意思呀,李夫人。”
柴伯庸呵斥这身边的手下,又故作哈腰向她道歉……
李曼轻揉着被铁拷勒出的印子,抿了口水道:“说吧!你要了解什么情况?”
“啧……不愧是巡长夫人就是爽快!”柴伯庸拇指称赞,又凑近一点,“不知……夫人可认识……顾顺这个人吗?”
李曼的手指轻微抽动,又气定神闲道:“顾什么东西?不认识......”
柴伯庸皱起眉毛,缓缓后撤,靠在椅背上:“哎呀……这就奇怪了!他怎么会,认识李夫人你呢?”
李曼弯起嘴角,凑近他:“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上海滩,多的是你不认识……却认识你柴伯庸的人……”
“哈哈哈……那倒是!”柴伯庸捂着嘴笑,令人厌恶!
“既然夫人不认识,那我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审讯室右侧窗户的帘子被揪扯下来,透过玻璃,触目惊心!
一位男子绑在十字架上,满身伤痕,一身衣服早已没了模样,衣服的破口处,是一道道皮鞭抽过的裂痕,他垂着头,下巴滴落的,不知是血还是汗……令人骇心动目!
李曼咬着牙,双手使劲捏着桌下的衣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眼前……是曾并肩作战的同志,却被摧残至此,即便他供出自己,她也不怪他……
柴伯庸死死地盯着她的反应,又漫不经心地走到窗口,伸出一只胳膊介绍着:“顾顺,中共地下情报人员,中共秘密特务组织成员,现……已经为我们所用,而他指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李夫人。”
李曼冷笑着:“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什么?你来说一说……”
柴伯庸手插兜,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这可不一定,共党最擅长伪装了,至于你能做什么?比如:为‘鹏雁’递个信儿?”
李曼的脸瞬时凝固,她没想到,顾顺竟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柴伯庸。
她回过神,又捂嘴笑起来:“呵呵呵……什么大雁?柴伯庸,你是抓不到共党,憋屈坏了,才会在这儿审我一个女人吗?”
柴伯庸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双颊阴沉,目放凶光,一字一顿道:“李夫人……你如果老实交代,我会看在巡长的面子上不为难你!否则,我怕这些刑具,您……受不了……”
李曼丝毫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凑了上去:“柴伯庸,你没有证据!单凭别人一面之词就说我通共,也未免太着急了吧!我可受租界保护,你最好想好了再做!”
柴伯庸的脸部肌肉抽动着,二人怒目相对许久……“来呀!把李夫人请下去,好吃好喝伺候着!”柴伯庸咬牙道。
他望着李曼在走廊的背影,气到冷笑……
一位手下“哒哒哒”跑来,凑近柴伯庸低声道:“调查员,今天李夫人去过的门店都查了,没有异常!”
柴伯庸点头,示意他下去,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他一人,他猛地踹了一脚墙壁,又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一定a把你们一个……一个……全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