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惊梦

    最后一个蝴蝶浮雕已经被莫如笙找到了。

    她心中隐约觉得，这一个浮雕似乎和前面的都稍微有些不一样。这一个蝴蝶浮雕看上去更加精致，蝴蝶双翅上的纹路非常繁复，而且每一笔似乎都是完整的，没有中途断开的情况出现。

    就这么一看，蝴蝶浮雕已经呈现出了和前面完全不一样的水平，就像是……这浮雕才是真正精致的完成品，前面的，都只是半成品而已。

    莫如笙透过屏幕，虽然看到了蝴蝶浮雕，甚至还能借助着微弱光芒看到浮雕上的精致线条，但她始终没有办法很仔细地观察这一只蝴蝶浮雕真正的样子，而且，她在长时间地观察时，心中已经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一只蝴蝶有比较明显的熟悉感。

    这一个奇怪的熟悉感，让她开始对这些浮雕怀疑起来。

    她刚才看到的幽灵浮雕，上面显示出来的颜色变化，其实也让她感觉非常熟悉，那一种熟悉的感觉，更像是尘封许久的记忆被重新开启之后的感觉，那些感觉让她不由得有些犹豫。只是，在这之前，那些犹豫都被她压下来了而已。

    而现在，这这一只蝴蝶浮雕上的花纹，让她再一次意识到，熟悉的感觉并不是偶然，也并不是可以被她忽略的东西。

    她从实验大楼出来，抛下明婷这么久，却并不着急回去，她似乎也不担心明婷在那里是不是安全，她甚至愿意继续往水下潜去。

    即使她的潜水服一直在提示她水压过高，不能继续下潜，但她总能在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发现新的通道，正像是那一艘停在水深处的潜艇，也像是上一个淡水池边上的那些巨大的机器，当然，这一种柳暗花明的情况，还体现在此刻她看到的蝴蝶浮雕上。

    她手指轻轻用力，控制杆稍微抖动了一下，而水中的探测器便已经朝着蝴蝶浮雕靠近，抓臂也将最后的浮雕摁了下去。

    蝴蝶浮雕凸起被摁下去了，不一会儿，它亮起了一种光芒。

    红色。

    蝴蝶浮雕亮起了颜色循环里面的最后一种颜色，蝴蝶身上的纹路红色鲜艳如血，而其余地方的红色更像是桃红，带着一丝春夏交替的嫣红感觉，整个蝴蝶浮雕栩栩如生，而且，这浮雕在亮起来后，时不时还会闪过一丝光晕，在水下，这蝴蝶浮雕呈现着一种炫目的，吸引人的光彩。

    莫如笙皱起眉头，这一次，她心中那一股奇怪的熟悉感觉更加强烈了，那感觉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心情慢慢沉了下去。

    不对……不对。

    这一切，太顺利了。

    她看着屏幕里面最后亮起来的蝴蝶浮雕，她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声声的，宛如擂鼓。

    这些声音震得她耳膜也开始发疼起来，而且，强烈的心跳声音，让她眼前也忽然冒出了无数星星。

    对，她明白过来了，但似乎已经有些迟了。

    莫如笙咬了咬牙，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充满了自己的口腔。

    她开始感觉到懊恼，虽然她身体还是没有动过，但在这一瞬间，她心中已经闪过了无数画面，那些画面似曾相识，而且，每一幅画面，都仿佛是在嘲笑着她。

    明明在这之前，她已经察觉过这么多次不安的，诡异的，熟悉的感觉了，明明内心有过无数疑惑，明明她下潜的过程顺利得要命，明明——她在这一个过程中，知道应该怎么做。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潜下这样的池子当中，也不是第一次驾驶潜水艇，不是第一次穿上防护服，更加不是第一次摁下这井道当中的浮雕。

    她已经潜得太深了，她已经接触到了所谓的“真相”。

    真可惜，即使已经将那些东西藏得这么深了，自己却还是下意识地去寻找这些被她亲手藏起来的东西，而且，每一次，她都会忽略心底里面的各种足以让她产生警惕的感觉。

    所以，每一次，她都能够来到这片空间最底下，按下最后一个浮雕。

    那些颜色就是她想要忘记的记忆，但她无法消除自己的记忆。因为消除记忆这件事情，本来只能存在于梦境。

    记忆不能被删除——只能自己忘记。如果不是自愿，谁都无法修改记忆。

    她已经将颜色藏得这么深了，但她最终还是锲而不舍地找到了这个地方，然后，再一次，按照记忆当中的颜色顺序，按下了那些致命的浮雕。

    这一次的旅途，应该算是很长，很长了吧。

    莫如笙靠在椅子上，她抬起头来，脑海里面的画面已经快要闪现结束了。

    还是最初的那个自己比较好啊，虽然贫穷，无知，还面临着“w”的威胁，但愿望简单，很容易满足，很容易……爱上一个人。

    但现在呢？

    她看向屏幕当中的那一只蝴蝶浮雕，那深深的红色，就像是对她展开讽刺笑容的红唇。

    还是结束了，不是这一个世界的旅程结束了，而是整个删除记忆的过程，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每一次进入一个新的记忆删除节点时，她就只能记起在那节点当中产生的事情，无论她是那个普通的助教老师，还是私家侦探，或者是幻人，都只是这一次记忆删除节点里面因为机器刺激大脑而随机产生的“水花”而已。

    海中的滔天巨浪，最终还是会落下，回归海洋。

    她想要删除关于颜色循环的记忆，不过这一次，也失败了，而这，并不是她的第一次失败。

    真可惜，明明这一次她已经几乎要沉浸在记忆删除节点里面了，甚至，她已经造出了冰季的严寒环境，企图挡住自己寻找淡水之下的秘密的冲动。

    水——这个世界最大的提示，还是水，因为她想要删除的记忆，就藏在水中。

    莫如笙已经彻底瘫倒在椅子上了，她不想再思考什么了，从她摁下蝴蝶浮雕开始，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即使她千方百计想要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删除，但她潜意识还是会抗拒这件事情，这才导致她对多重梦境世界产生怀疑，让她不断清醒，不断从一个个世界当中追寻真相。

    ——她拼命搜寻的，其实是她想要删除的记忆。无论经过多少世界，都是如此。她也只是进入了一个永远出不来的循环。

    她现在，真的知道真相了，但这一个真相，是她曾经千方百计想要删除的、遗忘的东西，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那些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