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睁眼的尸体

    男人刚躺下，工作的疲惫让他一沾到床睡意就如潮水般袭来。

    婴儿房里传出妻子哼唱的摇篮曲，男人有些烦躁地关上房门。

    男人昏昏欲睡，但那摇篮曲的声音如跗骨之蛆般萦绕在男人的耳边，男人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抱着一个洋娃娃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见男人走出来朝男人笑了一下，抱着洋娃娃走出阳台。

    “妈妈、妈妈把这摇篮曲儿哼，孩子、孩子你乖乖把那觉儿睡……”女人轻轻椅着怀里的洋娃娃嘴里哼着古怪的小调，在阳台不停走动着。

    男人跟进去阳台，看到女人怀里的洋娃娃不寒而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女人怀里的洋娃娃或许是因为制作的人手艺不精，一个嘴巴咧到耳根，鼻头缝制的线头如刀疤一样贯穿半个头部。反倒是一双小小的眼睛，灵动地镶嵌在大大的眼眶里。

    男人顿时失去所有睡意，凉入骨髓。一把夺过女人怀里的洋娃娃，从阳台抛了下去。“宋雅丽，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没有孩子，你听到了没有？”男人烦躁地冲女人喊道。

    宋雅丽头发散落在脸前，露出一双充满怨毒地眼神盯着男人，仿佛男人做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恶，“何斌，这是你的孩子啊！你连你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你这个畜生！”

    宋雅丽大叫一声，从阳台跳了下去，“孩子你别怕，妈妈马上来陪你。”

    何斌没有能拉住妻子，跪倒在阳台上痛苦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记忆如潮水般褪去，周文坐倒在地上，汗毛耸立。看着自己那双按过死者头部的手，周文只记得，自己在给尸体按摩，按到头部之后就失去了意识，许多记忆的片段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周文还没缓过神来，那双怨毒的眼神让周文毛骨悚然，周文从没见过那么极端的眼神，就算是在电视剧里也从没见过。

    眼前这具尸体正是宋雅丽，周文畏生生地看了尸体的脸一眼，心安不少。

    还好宋雅丽的眼睛闭上了，否则周文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看她。

    从宋雅丽的记忆中周文得知，宋雅丽认为自己有一个儿子，刚出生不久就丢了，这阵子她一直寻找着她的儿子。但身边的所有亲朋好友都告诉她，她未曾有过孩子。

    宋雅丽不相信，她认为他们都是在蒙骗她，从未停止过寻找她的孩子。等到前阵子，宋雅丽甚至把一个洋娃娃当成自己的儿子，每天晚上给洋娃娃唱摇篮曲，抱着洋娃娃睡觉。

    照自己老爹的说法，自己给这具尸体收拾好了，还得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让死者安息。周文觉得，换句话说也就是让死者死个明白。

    想让宋雅丽安息，自己得去弄清楚为什么宋雅丽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丢了，但身边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没有孩子。如果是宋雅丽精神有问题，那么自己也得弄清楚宋雅丽的精神问题是怎么来的。

    想到这里，周文一阵头大。自己就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这些事情让自己怎么去弄清楚？

    周文继续给这具尸体按摩着头部，不过身体却跟尸体保持了些距离。从小跟他的老爹和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具打交道，周文反而成长成一个坚定地无神主义者。但经过今天，周文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是有鬼神的。

    没有鬼神，怎么能从一具尸体上得到死者生前的记忆？

    周文给尸体按摩完头部，在院子的木桌底下拉出一个巨大的木箱，从里面拿出套红色的寿衣，给尸体穿上，把尸体头部以下的身体全部遮挡上了。

    周文满意地点点头，穿上寿衣之后就看不到那些露出来的骨头了。周文把小木箱里的工具掏出来摆放在地上，开始处理尸体的头部。

    周文用金属丝把尸体的脸部固定住，保持着尸体的脸部轮廓，用胶水把尸体的嘴巴封上了。周文虽然是第一次处理真正的尸体，但从小就在自己的老爹的教导下对着模具练习，手艺倒是一点都不生疏。

    清理掉尸体脸部翻涌的烂肉，周文用棉花把尸体脸上的水擦拭干，在调色盘里挤上一坨肉色的油彩，在尸体血肉模糊和露出森森白骨的地方用画笔涂抹上去，轻轻抹平。

    照着记忆中死者的模样，周文一丝不苟地给尸体化着妆。说来可笑，宋雅丽一辈子从没化过妆，死后倒是化上了一次妆。

    周文给尸体的头发上头油，用梳子梳理整齐，轻轻抬起尸体的头把头发压在下面。

    三个小时之后，周文给尸体处理好了面部。一张脸和生前有八九分相似，头发光滑整齐地压在脑袋下面。在寿衣的遮挡下和颜料的补充下，看着倒像是一个安详死去的年轻女子。

    周文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长时间蹲着猛地一伸懒腰，周文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脑子一阵晕眩，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

    这是因为长期蹲着导致的血液循环不好，供血不足。

    周文倒向地面，用手撑住地板，终于恢复了意识。面前正是自己刚修复好的那张尸体的脸皮，周文突然有一种想看看宋雅丽紧闭着的眼皮下面的眼睛的冲动。周文听老人说过，如果人死前有怨气，死后眼神会保持着生前的最后一个眼神。

    周文用手撑着自己起身蹲下，缓缓伸出手接近尸体的面庞。周文的手凑到尸体的面前，宋雅丽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

    周文吓得坐倒在地上，啪嗒一声院子里的灯光熄灭了。院子一片漆黑，借着门口悬挂着的暗红色瓦灯才能勉强看清院子的景象。

    一股刺鼻的焦味冲入周文的鼻腔，周文惊恐地看着尸体，毫不怀疑下一刻尸体就能坐起来。

    “这个职业果然是一个高危职业。”周文心中想到。

    以前他的老爹告诉他入殓师是一个严肃且危险的职业，周文嗤之以鼻。不过是跟冰冷的尸体打交道，严肃他倒是认可，危险？周文只当是自己的神棍老爹在扯淡。现在他相信了，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眼前这具尸体突然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