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刨心
夏末的夜晚，已经有了很深的凉意。身上还穿着白日所穿的薄薄夏衣，坐在门槛上望着群星闪耀夜空的紫灵，有些受不住的抬手搓了搓双臂。
原本坐在她的身侧，默声陪着她的朗卡，注意到她的这一动作，起身进屋，从她的屋内拿了件厚一点的秋衣，披在了她的肩头。
一直沉浸在自己内心世界当中的紫灵，被他的动作惊醒，扬起脸看了他一眼，却又什么都没说的将脸转了回去，继续遥望星空。
“紫灵，你喜欢这里吗？”
又默声陪她坐了一嗅之后，朗卡低声开口，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喜欢吗？
听到他的话，紫灵在心里问自己，她喜欢春夏秋三季，可唯独不喜欢冬季，因为太冷。而她是个喜欢温暖，远胜过严寒的人。哪怕雪族人的房子设有地龙，可不喜就是不喜，雪族的冬天实在是太长了，长到总能消磨光了她所有的耐性。
“不讨厌。”
她并不想对朗卡说谎，可有些时候说实话，其结果往往并不比谎话要来的好。但她也不想说些太过违心的谎话。于是，她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讨厌，并不代表喜欢。
只是，朗卡是雪族人，他们说话喜欢直来直往，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听她说不讨厌，他自然而然的也就认为是喜欢了。
默了片刻，暗自在心中欢喜的朗卡，看着她的侧脸，低声又问，“那如果你原谅了你的堂哥，你会跟他回去吗？”
“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紫灵不假思索地说了这句话后，转脸看向他，盯着他的眼睛，勾唇，笑着反问道，“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
“唔。”
朗卡支吾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转眼避开了她直视的目光。她唇畔的嘲讽，让他的心里有点虚。他低眼看着地面，放低了声音道，“他们是不会让你回去的，我。”他顿住，略一犹豫后，续道，“我也不想你回去。”
他嘴里的他们指的是谁，紫灵很清楚。三年多的时间，她的脚步几乎踏遍了雪族的各个角落，哪怕她的身份与天祥皇族无关，那几个老骨头也是不可能放她走的，何况现在又多了个对她势在必得的塔塔尔，虽然她并没有将他当成是威胁。
因为她没有接话，低眼看着地面的朗卡，悄悄抬眼向她看去，他刚张嘴想说话，却听她用极轻的声音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呢？”
朗卡微微愣了愣，正要回答，却听她又道，“你遇到我的时候，刚好是在我最不好的时候。你觉得我很脆弱，需要保护，可你错了朗卡。”
紫灵收回原本望着夜空的目光，转脸看向因为她的话，而愣住的朗卡。她弯唇轻轻笑着，放柔了声音又道，“我并不适合你，你适合的是那种小鸟依人，事事都以你为主，时刻都需要你照看的娇滴滴的小姑娘，而我并不是。”
“不，不是这样！我喜欢你是因为。。。。。”
朗卡急切的想解释，可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她打断了。
“因为什么呢？是因为我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么的不一样吗？”
紫灵轻笑着打断他的话，自嘲地道，“你要是知道我以前都做过些什么事，你根本不可能喜欢我，你只会觉得我可怕。”
“是吗？”
她贬低自己的话，让朗卡心生不悦，他也不急着袒露心意了，拧着眉头，负气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以前都做过些什么样的事，看看我怕是不怕！”
然而，紫灵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她盯着他的脸，笑着问道，“曾今是信，是你拿走的吧？”
闻声，朗卡先是一怔，一怔之后，他知道骗不过她，索性也就老实的点头承认了，“是！我拿了给丽雅带去岭北，找能看得懂狂草的人看了。”
承认了之后，他紧跟着就问她，“你不问问我，丽雅把信拿给谁看了吗？”
除了南宫璃，还能是谁？
紫灵看着他，抿唇笑了笑，并不接他的话，而是接着问道，“族长之所以会同意与岭北通商，是因为上一任统管岭北的监史戴文斌，他将他的亲子送到雪族当人质，是也不是？”
朗卡震惊的看着她，吃惊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怎么会知道？她一个不问世事，自来了之后没离开过雪族一步的人。紫灵笑着在心里暗想，她在进入曾今用来会客的书房，喝下那碗雀舌的时候，就知道了。雀舌，是贡茶，与官窑出的梅子青釉茶杯，那岂是寻常人能用的上的。雪族人那么厌恶天祥人，戴文斌若是不拿出点诚意，不下点血本，怎么可能轻易取信雪族的那几把老骨头。而戴文斌远离鼎城多年，官职又只是个区区监史，戴贤清则已远离朝堂多年，除了通过南宫璃的手，他们要到哪里去弄来这雀舌，与官窑才出的梅子青釉茶杯？
至于曾今，他若非戴文斌之子，而只是普通的汉人，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专供天祥皇族使用的物品。还有则是挂在他书房内的那几幅，他自书的字画，上面的落款起始均是狂草所书就的戴字。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可能对朗卡说的。
“现在，你还会觉得我是软弱可人的吗？”
在朗卡震惊的目光中，紫灵站起身，扔下这句话后，随手拍拍衣摆，伸着懒腰的转身迈进了屋内。
这一夜，紫灵当然没能睡着。南宫璃的意外出现，无异于是在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里面投入了一块大石，令她的内心波涛汹涌。过往的总总，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海里面重演。那些疼痛，遗憾，绝望的感觉又再一次的向她袭来。也唯有再见到他，她才认清她从未忘记过去，她也从未忘记过他，虽然也许她已经并不喜欢他了，但如何都是付出过真心的人，再次
见到的时候，她又如何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如果不是一点的心理准备都没有，重逢的时候她因为心里太过的慌乱，而导致她的表现太过的反常，根本就无法补救，她压根就不会跟他相认！
“小姐。”
一夜未睡的紫灵，虽然知道天已经亮了，可她并不想起来。可睡在她隔壁房内的塔娜，却如往常那样，过来敲门了。
“门没关。”
她闭着眼叹口气后，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抬眼看向门口。
塔娜手里端着脸盆，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
在将手里的脸盆放在屋内的木头架子上后，塔娜立在原地，望着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紫灵抬眼扫了她一眼，没说话，低首开始慢吞吞的将袜子穿在脚上，又慢吞吞地套上羊皮小靴后，这才抬眼看着她，懒洋洋的开口接话道，“什么？”
“那人在院子外面站了一夜。”
塔娜嘴的那人，除了南宫璃还能是谁！
紫灵微微挑了挑眉，在极轻地叹了口气后，用不怎么好的口气道，“你不用管他。他想站，就让他站，我看他能站多久！”
“郡主，郡主也站了一夜。”
塔娜将头低下去，嗫嚅得动动嘴，用极小的声音道，“小姐不心疼那人，总心疼郡主的吧，小姐你去劝劝郡主好不好？”
终究还是丽雅的人，不是她的啊。。。。。。
正在捧水洗脸的紫灵，顿住手上的动作，望着手心不断从指缝中往外淌的水，弯唇无声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