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家事
沈槿柔素来仰慕太和郡主,听闻她进京,早已经手痒痒了,今夜来访,门口这些人,死活不让她进,逼急了她,她只能拔剑了。
进屋见到齐深,一下子喜得叫了出来。
而在座上的齐深,听见声音,眼眸霎时睁了开来,淡淡一瞥,无有表情的脸不耐之色又加了两分,“拖出去,弄死。”
“是。”
南苏提了剑,就走了出去。
而此时,仍在看戏的郭曙也顾不得乐山了,跟着南苏,就出去了。
惹乐山诧异的是,那珠帘里,琵琶声细细莞耳,而屋里这一番惊动,似是一点也没有干扰到内里弹曲的人。
乐山听去,正逢唱到,“寒风动地气苍茫,横吹先悲出塞长。”
其声细泽,不是南腔,甚似南腔。
方才同在座上的南苏说得对,珠帘里头的曲子,她品之有味。
静心听完了曲子,琵琶声渐停,隔着帷幔,隐隐能瞧清帘内人的动作。
打头的那一位,略略起身,抱着手里的琵琶,换了换方位。
乐山看见,双手搭在左右膝盖上,侧首少许,与内里望过来的人微微见了礼。
听一首感同身受的曲子,乐山觉得理当尊重。
却不想,内里那接收到席上官人于她的敬意,不经意的颔首,就已彻底怔住了她的手。
一首曲子唱完,二曲又起。
乐山不为常人所知的是,她的耳力向来惊人。
屋外一番打闹尚未结束,就听见清脆一声,绵泽有力,“十二,住手。”
啊,乐山向外伸出了脑袋,嘴角浅浅笑开了,是她家蓄爷呢。
听见疑似是七哥的声音,沈谨柔收了手,本也是敌不过,她索性收了剑,回头一看,身后有的,不仅是她家七哥,那身边站着的,更让她的小心脏扑腾一跳,她轻快地喊了一声,“韩王殿下!”
少倾,门二度被打开,迎门进来的,乐山一眼看到的,满满是她家的那位。
总算扰了齐深的兴致,她摆摆手,示意唱曲的停下。
坐正了身子,扯了扯嘴角,“韩王殿下,蓄爷。”
领着沈谨柔进门来,沈璞见礼,“家妹少不更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见谅。”
沈家的人,齐深还能说些什么。
略略点了点头,视线对上那头神情勺得像犬一般的沈家姑娘,眼色猛得一沉。
若在平日,这种惹她兴致的人,不是废了手,就是断了腿,怎么还会容得她二度在自己的面前晃。
鬼罗刹的称号不是白称呼的,沈谨柔只道齐深应当就是这样的,面色凶一些也没什么。
侍从进屋内,又添置了几张桌席。
沈谨柔刚刚要坐下,视线看到她的剑柄还在对面的桌上插着,喊了一声,“那头坐着的,把我的剑柄拿来。”
而乐山,视线尚未从沈璞身上下来,听见她说话,便拔出了剑柄,起身欲给她送过去。
初初起身,就听见那上头齐深阴冷冷地说话了,“没长手?”
乐山知时务,剑到手里,又轻轻放到了桌面上。
猛然被齐深这样问话,沈谨柔面色挂不住,看了他家兄长一眼,却发现,他家兄长只低着头,视线盯着面前的杯盏,不欲理她。
不情愿,还是走到了乐山身边,拿起了桌上的剑柄,看了席上的乐山一眼,从鼻孔里冒出一口气,“哼。”
乐山没理她,乐山心里乐着呢,她盯着沈璞看,许是视线太过炽热了些,他竟察觉到了,深深扫过来一眼,眼眸中含着隐隐告诫,只是尚未发出,就瞧见着了是她,脸色刹时黑了下去。
若问乐山怎么看出来的,只因沈璞这人面部表情向来缺乏,她从前很是研究了一阵。
这回,沈璞不但是黑了脸,还很明显的别过了脸去,垂下了视线。
看来,他还记得那夜的事,他竟还记得她。
乐山轻轻笑出了声。
“傻乐什么呢?”
从屋外看戏回来的郭曙,此刻终于安坐了下来,转头就看见身旁这人抿着嘴偷笑,实在好奇,便问了。
“嗯,”乐山收了笑,面色已经正常,“在想一些家事。”
问不出什么来,郭曙便没再搭理她,一屋子里满堂堂的,一个都不好下嘴,他索性挑了一个最能和话的问,“大公子,好几日没见着你,近来可好?”
裴大一心只关注着屋内动向,一面是座上的齐深,一面是他身旁的沈璞。
听见郭曙问话,他有意将话题绕一绕,“没有你自在,整日在内阁待着,憋闷得很,”他渐渐摇开了手里的扇子,就笑了,“小公子,你身旁这位,是哪家姑娘?”
郭曙只道裴大眼睛独到,还哪家姑娘,“我身边的一个倒酒婢呗。”
“是么,我隐约觉得这姑娘似是那日在我家宴上,与我九弟游戏的那位。我只观此女身姿清癯,不像是个端茶递酒的人,小公子留她在身边,这样相待,未免太屈才了些。”他有意拿沈璞做戏,转过身去,便喊他的名字,“临仙君,你觉得呢?”
沈璞的脸冷了几个度,却道,“确实大材小用了。”
只端茶倒酒?这夜间,还有旁的妙用吧。
乐山看场面,坐归坐定,迎上裴青峰的视线,她颔首见礼,“见谅。”
至于为什么致歉,只待个人自行遐想吧。
说了一番场面话,而座上的齐深,才懒得听,她将她的脾气发挥到了五分,径直带过众人在说的话,直接问,“韩王殿下,春围的事,想的怎么样了。”
“那自然还是由郡主你来比较合适……”
韩王,道裴大为何点她的名,想必是她家里与曹舶曹大人家的那些小事已经被告知了过去吧。
留下听话,终归都不合适。
她侧身为郭曙满了一杯酒,满完后,轻轻与她道,“如厕,稍后便来。”
“去吧。”这点小事还要跟爷说。
实则,乐山出了门就往楼梯走去,隐约走了两步,她又退了回去。
定脚后,再去看,那对面屋里,隔着纱窗,能瞧见里头的一番场景。
父亲有三个儿子,皆是庶出。
柳姨娘生的陈汴,王姨娘生的陈潇,黄姨娘生的陈凄。
陈潇随他母亲,打小身子弱不禁风,王姨娘常年卧床病榻,陈潇却在九岁那年被逼着学马,从马上跌落,摔断了腿,自此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而陈凄,最没用。
黄姨娘整日与刘氏闹,整日与陈忠闹,整日,也与他的儿子闹。
乐山觉得心寒的是,陈汴一事后,家中已无多少积蓄,陈凄若是懂半点事,就不会到现在还在这楼里与人嬉闹。
纵然她前世一心顾外,今世,这家里的规矩,还是立一立的好。
看了半晌,乐山垂下了眼,不愿再去看陈凄这副装腔作势的脸,提脚要走,竟又有人喊她。
“小聋子。”
郭曙还能记得出来寻她,是因为座上裴大轻悄悄问了一句,“小公子,你身边那姑娘哪去了?”
他才骤然想起,这小聋子,如个厕,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是掉进了屎坑吧。
出了门,就看见了她。
喊她两声,她又故作复态,装听不见,不理他。
他从腰下取下皮鞭,握在手里,准备吓一吓她。
“小爷喊你呢。”
鞭子还没甩过去,她横空,一手就握住了。
郭曙这才动了气,敢动你小爷的鞭子?
初初使劲,那头,乐山更使了劲,一个用力,直接将郭曙拉到身边来了。
郭曙气的要动手。
“郭曙,别闹。”
郭曙一时怔了神。
“小公子,现下不在营里,我本不听你的调令,如今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日见。”
明日任你如何生气,那都明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