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胆做一个狂徒
玉华行宫,燕帝还没有与朝臣议完政事,清夷和泠雪居的其他几名婢女却已跪在了御书房前。
慕容音逃跑的事情,到底还是没瞒过两个时辰。
朝臣逐渐离去,燕帝身边的内监冷冷打量了清夷一眼,还是将她宣了进去。
清夷战战惶惶跪在燕帝面前,语声也因太过紧张而颤抖:“禀陛下……郡、郡主不见了。”
燕帝心中一震,脸上血色尽褪,手颤巍巍指向清夷:“你说什么?郡主怎么会不见!整个泠雪居的奴才都是死人吗!”
“奴婢知罪!”清夷眼中已有泪涌出,重重叩首在地,“今晨奴婢被郡主从背后捂住口鼻,片刻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奴婢身上衣裙已被除去,昨日向皇后娘娘求得的腰牌也消失不见。郡主怕奴婢呼喊,还用手绢堵了奴婢的嘴,并缚住奴婢手足,不让奴婢挣扎……”
燕帝垂眸一瞥,她手腕上捆痕犹在,冷冷道:“郡主逃走,是你们做奴才的无能。来人!”
清夷身躯一颤,侯在门外的内监和侍卫已推门而入。
“整个泠雪居的奴才,都乱棍打死。”
“陛下饶命!”
清夷还未说完,便被侍卫大力拖了出去。燕帝使劲平息自己心中怒火,他不敢相信,慕容音竟敢忤逆他的旨意,还胆大包天到敢不顾一切地逃出行宫。
重重呼出一口气,燕帝切齿道:“去查所有宫门,看她是往哪个方向走,找不出线索,谁都不用来见朕。”
大太监余朝恩跟随燕帝多年,于他的心思最是了解,见燕帝面容顿时疲倦,他轻声上前,劝谏道:“皇上先别急,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燕帝颓然摆摆手,语声中浮起无奈:“她是不是在恨朕?”
余朝恩又轻轻摇头:“郡主孝子心性,不顾头、不顾尾……她哪知道什么是恨呢?这鸟儿飞出去,她自个儿会飞回来的……”
燕帝长叹一声,整个御书房随即陷入沉寂,半个时辰过去,薛皇后许是听到什么风声,赶着便来请见燕帝,听说了慕容音逃跑的事情后,皇后面上含忧,心中却在不停盘算。
又是两刻工夫,派出去的侍卫已来回禀。
“回禀皇上,已查实郡主今晨手持皇后娘娘宫中腰牌,往棠棣门出宫,到最近的马驿买马后,往南而去。臣等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陛下,是否要派人往南追?”
“都先下去候着,这件事情不得声张。”
殿中侍卫不敢耽搁分毫,急忙起身离开。
直到殿门重新关紧,皇后才悠悠开口:“陛下,郡主失踪时间还不长。若是要追,兴许还来得及,或许可要张贴画像,重金悬赏?”
“不可。郡主失踪损的是天家颜面,若是张贴画像,岂不是为天下笑?”燕帝闭眸往后倚去,“音儿看起来懂事,却是个十分顽皮的孩子,大肆派人去搜,你让她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若让人知道她是逃婚,又如何周全柳国公的颜面?”
“是,是臣妾思虑不周。”
燕帝摆摆手:“先派人拿着画像秘密去找,再去睿王府传一道密诏,让睿王府也派人密寻。无论如何,活要见人……”燕帝忽而停顿了一下,“一个月内,把她完好无损地给朕带回来!”
燕帝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怕皇后疑心,又加了一句:“若是寻不回来,朕要如何向睿王交代……”
“遵旨。”余朝恩俯身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薛皇后才恍然发觉,燕帝心中竟将慕容音看得这样重。心中更是暗暗盘算:“趁着慕容音自己跑了,赶紧派人在燕帝找到她之前了结了她,不仅报当日正阳宫水榭上宁王被禁的仇,更免贻后患。”
…………
两天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慕容音,已十分机灵地逃出了行宫两百里开外。
松鹤楼是落水城最大的酒楼,汤碗里冒出来的热气,在阳光下看来,也像是雾一样。
慕容音独自坐在雅间,偌大的桌上只放着一碗水饺,韭黄黄鱼做馅,长不过寸许,用鸡汤煮了,委实是鲜美至极。
当日从行宫逃跑后,慕容音使了个障眼法,先是策马往南狂奔了二十多里,脱下束发金冠和白袍往路边林子一抛,又勒转马头,绕小道折而向北,一直到雍京城北一百里处的落水城才停住脚。
她目的十分明确,来到落水城,只是为了找一个人,前世她和宛儿出游时,也是在落水城遇到的那人,但若是按着前世的步调来,慕容音要在明年才会认识她。
但现在慕容音显然等不了那么久,她好好盘算过,也只有那一个人,才可以肩负起联络怀王的重任。
慕容音知道自己离开行宫不仅是逃婚,更是为了躲开宁王和皇后的算计,但她即使暂时离开雍京、离开朝局,却也不能变成聋子瞎子,朝中的格局她一样要知道,也要用自己对前世的了解暗中帮助怀王!
喝尽碗底最后一口汤,慕容音结了饭钱,翻身上马,直奔城外孤山。
今天是五月中最后一次逢三的日子,溪水穿过青枫林,将马系在山门处,慕容音权当是游玩般,不紧不慢往山腰走去,半山有一座栖真观,香火不好,却也一直苟延残喘了十多年,慕容音知道这道观只不过是个幌子,栖真观真正的营生,其实是个暗门子。
暗门子就是偷摸经营的妓院,慕容音想不通,杜老大那样的人,怎么也会沦落到妓院中?
从前多少次问她,杜老大都只讪讪笑道:“失手、失手……”
前世她和宛儿出游,路过落水城时,慕容音突发奇想要去观中求签,结果还没到栖真观,就遇到一个浑身是伤的道姑,宛儿本不想多事,慕容音却坚持着把她救了,这个道姑自然就是杜老大。
从杜老大的嘴里,慕容音知道,栖真观是个暗门子,每月逢三的日子,观里会卖人。而她杜羡鱼就是因为不想被卖掉,才拼着命逃出来……
观门有些朽了,里头倒是清爽干净,慕容音是今日的第一个香客,她也不拜神上香,直接走到求签处,往签筒中抽了一支签,投到那道人怀中。
本是十分无礼的举动,但慕容音知道,这是一个暗号!
老道姑浑浊的眼中却放出烈烈精光,嘴角一咧,对着她低低道:“朱丝已绾同心结……”
慕容音暗暗一喜,心知这是半句暗语,若是香客说出了下半句,那就表明来人是为做生意,而非求签。
“但愿深红永不消!”
“……花儿轻拆?”
“露滴牡丹开!”
老道姑眼中光彩更甚:“客官打何处来?”
“不问来处,但问归去!”
两人相视一笑,慕容音笑的得意,老道姑更是笑得满脸皱纹都堆在一起,栖真观做生意那么多年,买家从来都是男人,像慕容音这样身为女子,却堂而皇之而来,对出暗语还脸不红心不跳的,这是第一遭。
其实慕容音哪知道这“牡丹开”到底开的哪个地方,前世她虽已即将成亲,可宫里有资历的嬷嬷谁敢跟她说这些?皇帝也没吩咐过要教导……左不过是从前听杜老大说过这句暗语,她记性向来又好,在她眼中,一句暗语,还能有什么门道?
老道姑揶揄着再一打量,玩味道:“姑娘……是要兔儿爷?还是求那磨镜之乐?”
兔儿爷就是召男妓,磨镜之乐就是两个女子欢好,慕容音一甩折扇,坏笑道:“你没看小爷今儿是男子打扮么?”
行走在外,慕容音向来喜欢穿男装,她也知道自己扮男装扮不像,这么做,只是为了骑马走路方便罢了。
老道姑心下了然,更觉得面前这个女子狂放不羁,便含笑起身:“请姑娘随贫道来,咱们这的生意都要到掌灯时分才做,您先在净室歇着,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敢问姑娘贵姓?”
“穆,端庄肃穆的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