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下棋还是套话
又是一场雨，天气愈发冷了，天地间都湿漉漉的。
自从被燕帝突然召入宫里后，慕容音便住在燕帝平时处理朝政的南书房外。
进宫已经是昨天的事了，慕容音并没有按照自己预想的那般，被安排到后宫和那些公主们住去，而是由燕帝下旨，在南书房外辟了一处希宜阁，一干伺候的宫人也不是内廷司挑来的，而是燕帝身边多余的宫人。
慕容音对这一点倒很是满意，若是内廷司挑来的宫人，就大有被皇后操控的可能，想来燕帝也是知道了些什么，才这样费心。
南书房外有一片极美的花园，即使初雪将至，园子里也仍旧感受不到多少凋枯衰败之感，亭台水榭都被雕琢得分外精巧，与这座园子一比，后宫的御花园便显得太粗放了。
燕帝知道她会憋得无聊，便让余朝恩引着她去园子里逛一逛，慕容音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座花园是燕帝登基之初造的御用，后宫妃嫔无诏都不得进去。
乍然得到这份荣宠，慕容音倒表现得很淡然，
关于皇上为什么突然召自己入宫，慕容音也有过些猜想，甚至还偷偷想过，是不是自己这些天行事太过张狂，不小心让皇上知道了报复宁王的事，所以才随便寻个由头，将自己弄进宫来？
这么一想，慕容音顿时心有惴惴。
旁敲侧击地向余朝恩打听了许多，余公公也只是装着糊涂，笑呵呵的，慕容音自觉无趣，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就当是换个地方住住，管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住着就是了。
………………
玉壶冰莹，杯盏中还冒着茶烟。
棋盘上黑白分明，南书房中，燕帝难得放下手中政务，召来慕容音，让她陪自己手谈一局。
棋盘上布局便如同做事，燕帝此举，也是想考较考较她这些年有多少长进。
和外臣下棋不一样，燕帝特意准她执黑先行，慕容音占尽先机，又绞尽脑汁，才堪堪在棋盘上和燕帝杀了个势均力敌。
燕帝又轻描淡写地落下一字，慕容音的眉头却倏而又紧皱起来，抓耳挠腮，拈着棋子的手指在棋盘上空摇摆了好几次，却始终无法落子。
“皇上……您这也太刁钻了，臣女无论如何下，都必定要被您吃掉一子，这棋我下不了……”
燕帝却哈哈大笑：“你的棋术不错，比你父王都要好些，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能跟朕杀个不分轩轾……不愧是国子监祭酒教出来的高徒。”
余朝恩也跟着笑道：“世子殿下，皇上可甚少夸人下棋下得好，连宫里下棋下得最好的贞妃娘娘，皇上都从未这样夸过。”
“贞妃哪里能和郡主比？贞妃时常故意输棋讨好朕，朕很不喜欢，不喜欢……”
燕帝笑着敲了敲棋盘，示意她快些下，慕容音却还是摇摆不定，撇嘴道：“落子无悔，臣女可不敢随便下……若是不小心着了您的道，那可亏死了。”
“好罢……”燕帝往后一倚，抱着手看起了热闹，“那朕不催你了，你便慢慢想，可千万别下错了。”
余朝恩也捂嘴笑了起来，他在燕帝身边跟了这么多年，不可谓不精明，于棋道也算是耳濡目染，颇有心得。
此时棋盘上的局势胶着，一眼看过去，慕容音只有目外和天元两个地方可落子，而无论往哪个地方落，都势必要失掉一子，现在她要考虑的，完全就是两步以后的局势变化。
显然，若是在目外附近的位置落，那么看起来便要划算些，可若是往棋盘正中天元附近的那个位置下，似乎便落入了彀中，可余朝恩却看出来，天元附近，才是真正的生门。
慕容音沉吟良久，终于还是一子落下，决绝、无悔。
余朝恩赶紧看过去，慕容音的选择着实让他大吃一惊，她方才落下那子，竟然不偏不倚地下在了生门的位置上。
“哎哟哎哟……世子殿下，您这、这……”余朝恩拇指一翘，“奴才服了！”
燕帝也点着头赞许道：“不错，舍了小的，却保住了大局。胜固可喜，你虽然下不赢朕，却是败亦可喜。”
慕容音眼看着燕帝提走几颗黑子，顿时，棋盘上的局势便明朗起来，慕容音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我急中生智，悄悄看了一眼余公公的表情，要不然岂不是要输？
若是输了，少不了要被皇上借题发挥一通，他布下这棋局，不就是想用棋说事，又和我谈谈为了薛哥哥抗旨逃婚的事么？
什么有舍才有得，本王全都要！
表面却还是不动声色：“臣女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哪里值得陛下如此夸赞。”
“谦虚了……”燕帝终于还是把话落到了实处，“棋是小道，你每日的起居学业，却是大道。平日里做事，也是如同这棋秤上的阴阳经纬……”
“你方才说落子无悔，不错……朕很是赞许，而方才朕夸你并未因小失大，你是如何看呐？”
燕帝到底想说什么，慕容音心里门清，却还是假装不知，道：“做人便如下棋，不能因小失大，得顾清全局。陛下想说的，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郡主灵慧……”燕帝悠悠说道。
慕容音眼神往窗外一瞟，风乍起，彤云低垂，恍惚间，一片雪絮从她眼前飘然而过，须臾，更多的雪悠悠飏飏，洒然而落。
“陛下，初雪！”慕容音心头大喜，感慨这雪来的好生巧，让她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话题移开。
燕帝也将目光移向窗外，本还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又稍稍忍住。
余朝恩趁此机会，笑着恭贺道：“天降瑞雪，这是祥瑞，奴才给陛下，给世子殿下道喜了。”
“世子殿下，往年若是谁同陛下一起瞧见初雪，必然是有一年的好福气，今年……您可是有福了！”
慕容音感激地看了看余朝恩，这便又是余公公的好处了，从不看人下菜碟，总是不着痕迹地帮别人解围。
几十年来，宫中谁没明里暗里地受过余公公些许恩惠，机灵些的人，便送份礼致个谢，余公公也不推辞。稍微木讷些的即使想不起来道谢，这位余公公也从不放在心上，下回人若是再遇上难事，举手之劳便能解的围，余公公还是会帮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