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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似曾相识

    “好。”

    安律师听话地点头,提着手上的东西,转身就往门口走,才走没两步,谢舜名的脸便阴沉了下去,压抑着嗓音,故作淡定道:“放下吧。”

    安律师背对着他,还是禁不住一笑,蹲下身子,留下了东西,自顾自地出了门。

    谢舜名淡淡瞟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强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看合同,偏偏此时屋外雷声大作,扰得人心烦意乱,一个字都入不了心。

    谢舜名起身,捡起地上的包裹,刚要拆开,又眉头一皱,摔开老远,反复几次,他终于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包裹。包裹里放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他送给钟可情的新婚礼物“洛阳牡丹图”,唯一不同的是,那副画中央被人一剪子刺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它割成两段,寓意他们

    二人再也无法和好如初。

    包裹中央还夹了一张纸条,下面的小太阳清晰的挂着,很明显是钟可情的亲笔书:你我情义,有如此画,一刀两断,永不重圆!

    十六个字铿锵有力,字字掏心,红色的笔水如同鲜血,映在苍白的A4纸上,触目惊心!

    谢舜名放下残卷,一脚将那包装纸盒踢得老远。早知道就不看了!看了这些鬼东西,反倒更加觉得胸闷气短,心塞!

    “安律师。”谢舜名的声音透着股压抑的愠怒。

    候在门口的安律师连忙刷了卡进来,一脸谦恭的望着他:“谢少,有什么事么?”

    “给我请顶级的画家,我要他一笔不差地复原这幅画!”谢舜名指着地上的残卷,冷声吩咐道。

    那花卷破破烂烂,又是画工极其复杂的牡丹图,光上色就有十几道功夫,想要一笔不差的还原,难度堪比登天。

    安律师虽然为难,但看谢舜名那愈发阴沉的脸色,只得强咬着舌头应承下来:“是。”谢舜名握着桌案上的摆台,望着摆台里钟可情唯一留下的那张照片,眸光不由凝结成冰,抿紧的薄唇突然张开,对着照片里的人冷声呵斥:“你毁画断情,我就画一幅一模

    一样的给你!谁说破镜不能重圆?如果只有山崩地裂、天地颠倒才能挽回我们之间的感情,那么你可以期待一下,你头顶的那片天,迟早塌下来!”

    流光医院重症病房区。

    “谢总,就是最里面那间,转个弯就到了。”年轻的肖士很兴奋地给谢云指路,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全市首富。

    谢云一贯风流,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有时候是真的有色心,而有时候便只是伪装,单单看他一眼,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谢云快步向前,绕了个弯,便进了过道最深处的那间病房。病房门口有两名警察守着,见他出现横臂将他拦住:“谢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来这里,自然是探望病人。”谢云面容严肃,眼眸之间略带了几分无奈,“我与季老太太也算是故交好友,她出了这样的事,我早该来探望的。”

    两名警察面面相觑,看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道:“您进去吧,但您身后的保镖得留下。这里是重症病房,我们要保证病人的休息环境足够的安静。”

    “明白。”谢云点了点头,而后朝着身后两名保镖摆了摆手。

    两名保镖便悄悄退后了两步,静静站在楼道口,一动不动,就如同两个雕塑一般立在那里。

    季老太太躺在病床上,全身都插满了管子,口上还罩着呼吸面罩,连接着氧气机。她在水里泡了太长的时间,导致肺部受伤,脑损,整个人都意识迷糊,始终昏迷不醒。

    谢云盯着病床上的人看了一眼,冷冷哼了一声:“当年叱咤风云的季老太,可真是老了!不过是喝了几口湖水就爬不起来了!真是不中用啊!”

    病床上的人仿佛受了他的刺激,睫毛一颤一颤的,一双眼皮跳得厉害,偏偏就是费足了力气,也没办法睁开双眼。谢云见状,背脊一颤,眸光也不由眯成一线。他快步走到床榻边上,就着一旁的木凳坐下,突然扣紧了季老太太的手腕:“醒来!快醒过来!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不能这么容易就死了,不然谁来解我的疑?”

    季老太太的中指动了动,胳膊处也有反射。谢云感觉到她那微不可查地反应,不由心头一震,一只浑厚的大掌更是加大了力道,紧紧扣着她的手臂,作势要掐断她的胳膊:“醒来!告诉我,她在哪里?宛如在哪里?

    ”

    似乎是“宛如”两个字刺激到了病床上的人,又或者是胳膊处的疼痛太过剧烈,季老太太原本颤动着的眼皮猛然睁开,死瞪着天花板!“你醒了?”谢云震惊地望着病床上的人,急切地站直了身子,凑到她面前,冷声问道:“告诉我,宛如在哪里?我查到了,十一年前,她是在季家附近失踪的!你一定知道

    些什么?”“失踪的日期就是季家大火那天。一夜之间,沈惠洁发疯,季子墨自闭……我就不信,整件事真的和宛如一点关系都没有?”谢云厉声逼问,可却如同雨点打在石头上,季老

    太太只是睁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

    “医生!医生……快来人!病人醒了!”谢云似乎急于寻找那个叫“宛如”的人,连忙触动了病床一端的警铃。因为季老太太住得是VIP加护重症病房,有两个专家医师随时候命,警铃才响了不到二十秒,两名身披白大褂、带着很厚的镜片的男医生便闯了进来。警察担心病人有什么

    意外,也跟了进来。

    “怎么回事?”主治医生看了谢云一眼,眉头一挑,不悦道,“这里是重症病房,闲人不可以轻易进出。”

    谢云闷声不语,只是指着床上的病人道:“刚才她的手指动了,眼睛也睁开了。医生,你快帮忙看看她怎么样了。”主治医生听了听季老太太的心跳,手掌又在她的胸腔附近轻轻按压了两下,用手电筒照了照她的眼睛,而后收起所有的仪器,站直了身子对周围的人道:“还是老样子,大

    家出去等着吧。”

    “可是她的眼睛明明睁开了!”谢云还是不死心。主治医生转过身,表情严肃地解释道:“这是非常正常的生理表现,且不说病人现在脑损,有些感官不受大脑指令。就算是正常的人,也有人睡觉的时候睁着眼睛……这世

    界上有很多事,都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但从她各项生命体征来看,她还没有醒——”

    “该死!”一贯沉着稳重的谢云,也无奈地低咒了一声。

    主治医生耐心劝说道:“这位先生,我看你一定与病人关系不浅,你担心病人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凡事都不能强求的——”

    谢云冷冷扫了他一眼,便甩袖离开。钟可情接到医院前台的电话,来不及等电梯,从医院六楼一口气冲到一楼,而后闯入季老太太的病房,推门进去,望着主治医生问道:“莫医生,我刚刚接到前台电话,说

    我奶奶醒过来了?”

    被唤作莫医生的男人摇了摇头,瞥了一眼病床,诚恳地道歉:“不好意思,是前台误会了。你奶奶只是眼睛睁开了,并没有醒。”

    钟可情原本充满期许的眸光,又沉了下去。季老太太一日不醒,江美琴母女便可以继续逍遥法外。杀害李嫂,将季老太太害成重伤,人命在她们眼中根本不值钱,若是不早点让她们伏法认诛,只怕还有会更多的无

    辜者会受到伤害!

    “那季小姐,我们就先……”主治医生打了个哈欠,朝着门外指了指。

    钟可情见他们两名医生眼中布满血丝,看上去已经连续熬夜熬了很久,再这样撑下去,身子也是要垮的。

    钟可情感激地朝他们躬了躬身子道:“莫医生,华医生,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就要换班了,病房这边,我来看着就好。”

    “也好,你也是医生,遇到紧急情况,相信你能比我们处理得更好。”莫医生说罢,便拉着另一个医生匆匆走出了屋子。方才进来帮忙的护士和护工们也纷纷走出病房,最后两名警察也走了出去。等到屋子里的人都走尽了,钟可情才静悄悄地将凳子从床尾移到了床头,而后靠着季老太太趴

    了下来,满目心思地望着她那张老态毕现的容颜。

    季老太太这个人,逞强了一辈子,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为了家族利益,连亲情都被她算计得商业化了。

    钟可情并不喜欢她,甚至有些讨厌,但讨厌归讨厌。她毕竟是她的外婆,是钟妈妈最为敬爱的母亲。为了母亲,她自然要想法子保住她的命。好些天不洗澡,季老太太的身上已经有些怪味了。钟可情拧了拧床头水盆里的湿毛巾,而后从双腿开始,帮她简单地擦拭身体。当擦到她的右手的时候,季老太太的手掌

    突然一抖,握紧了钟可情的手腕,颤着声音道:“去,去香山野墅……”

    “奶奶!你醒了?”钟可情吓得一跳,想要伸手按警铃喊医生,却被季老太太拽紧了手臂。老太太双眸混沌,意识却是清醒的,朝着她坚定地摇头。

    钟可情这才明白过来,方才有人来探望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她是在故意假装昏迷!

    “帮……帮我,去香山野墅——”

    香山野墅?

    那是季老太太的私人财产,江美琴和谢云联手介入季氏的时候,季家人落魄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钟可情记得,当时沈惠洁曾经提议要住到香山野墅去,可当场就被季老太太否决,说是香山野墅早就被她在房价最高点的时候抛售套现,用来弥补季氏财务上的漏洞了。

    这样说来,当时季老太太是撒了谎的。可她为什么要撒谎呢?不过是一个久无人住的地方,至于藏得这么严实么?

    钟可情满脑子的疑惑,反握住季老太太的手,一脸怔忡地望着她。季老太太眉心拧成一团,因为年老,脸上的肉虚得挤在了一起,一道道地褶子令她的五官扭曲。她声音微小,卡在嗓子里,就算是凑近了听,也要很费力才能辨别出她在

    说些什么。

    “小墨,奶奶求求你,就算……你看到了很可怕的事情。为了季家的名声,不要报警……好不好?”最后三个字,她咬得很重,几乎用尽了全声的力气!

    “什么可怕的事情?”钟可情目光茫然地望着她,隐约觉得季老太太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就算不是杀人放火,也一定犯法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季老太太担忧地望了门外一眼,而后没有再出声。

    钟可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那两名警察还在门口守着,便知季老太太是不方便多说。

    季老太太死瞪着双眼,又不肯戴回氧气罩,拿命跟钟可情死磕。钟可情终于还是不忍,叹了口气道:“好,我去看看吧。”

    香山野墅在北郊的叶萍山山谷处,钟可情独自一人驾车而行。

    初秋,市里头依然炎热,可这山间,明明是在白天,却总让人觉得阴风阵阵的。钟可情本想拉一个人陪她一起来的,可眼下她已经和谢舜名决裂,而沈让是敌是友,她还分辨不清,能够信得过的男人,她找不出第三个了。况且季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

    ,让她不要报警,她带了别人去,现场恐怕就不由她一个人说了算了。

    山间森冷潮湿,路边的枯木上长着各色各样的小蘑菇,但只消看一眼,便知道这彩色的蘑菇必然是有毒的,不能吃的。

    叶萍山荒凉得狠,当年季老太太能想到在这里建别墅,也是醉了。车子环山而上,开到半山腰的地方,钟可情也没瞧见什么别墅,只是看见山谷深处,有那么一两间砖砌的楼房。楼房外层贴的是乳白的瓷砖,但因为“上了年纪”,墙上斑

    斑驳驳的却都是房子边缘那几排铁窗上掉下的黄色铁锈。

    难道这就是香山野墅?

    季老太太口中的别墅,竟然这么寒碜?

    钟可情摇头不信,想要绕道而行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路面上一个蓝色的指路标,上面用白漆黑底大字写着“香山野墅”四个字,而剪头指向的方向正是那几间破旧的楼房。

    车子开不进山谷,钟可情只能将车停在路边,自己下了车。穿过路边的一条林间小道,大约用了十多分钟时间,钟可情顺利走到那两间破旧的楼房面前。其中一栋楼房缺了半边墙,看周围散落的砖头,和地上烧焦的乌鸦尸体,钟

    可情猜测这间楼应该是被闪电击中,住在房檐上的乌鸦也跟着遭了秧。

    另一间楼,门上挂着一个重重的锁,锁用铁链缠住,铁链的一端则压在一旁的大石头底下。钟可情心底泛起一丝疑虑,她费力地搬开石头,便在石头下面发现了钥匙。

    推开大门的刹那,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霉味。

    屋子里到处都是蜘蛛网,仿佛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但布满灰尘的地上却清晰地印着几个鞋印,说明不久前还是有人来过的。

    钟可情顺着那一排脚印踩过去,很快便拐进了房间,房间里放着一个十多立方米的巨型鸟笼子,笼子的一大半用窗帘布遮着……钟可情环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本来已经打算离开,最后目光却还是停留在了那一片窗帘布上。偌大的一间屋子,到处都布满灰尘,而这窗帘布上却干干净净的,

    就和那些脚印一样奇怪——

    钟可情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试探着喊了声:“有人么?”

    没有人应承。

    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长臂一伸,拽住了碎花窗帘布,一把狠狠扯下!

    巨型鸟笼里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女人骨瘦如柴,一动不动,生死未知。

    钟可情吓得面色惨白,她本能地拿起手机,打算报警,耳畔却回荡着季老太太的那句话:为了季家的声誉,不要报警!

    手机已经拨通,电话线那端“喂”了两声,见没人回话,便挂断了。钟可情连忙打开鸟笼,钻了进去,握紧了拳头,撑着胆子,缓缓移动到了那女人的身边。她是一名医生,克服了最初的恐惧之后,几乎是本能地弯下身子,去探那女人的

    鼻息。

    还有气……

    心跳微弱。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浑身上下,多处脏器已经出现了早衰的症状。

    女人蓬头散发,半边脸上有烫伤的痕迹,脖颈一侧有个刀疤,刀疤的形状像倒过来写的字母“L”。

    钟可情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但因为第一印象的关系,她暗暗给她起了个代号,叫做“L”。

    女人是因为长达五天没有进食,所以才会昏迷不醒。钟可情的内心挣扎了许久,握起手机的手终于还是放了下去。顾不得那女人有多脏,她弯下腰,将她背了起来,背出房间,出了楼房,穿过林间小道,费力地将她放在了

    车后座上。而后,她上了驾驶位,狠狠一踩油门,一路狂奔,也不怕下山的路太过陡峭,一心都扑在那女人的生死之上。

    钟可情没有报警,而是直接将那女人带到了流光医院,送到急诊部。

    她想绕过所有人,先治疗好L。等季老太太的身体稍微恢复一点之后,问清楚事情的始末,再决定要不要报警。

    她不想让任何熟人看见L,偏偏这个时候陆屹楠迎面走了过来。

    “我找了你一下午。”陆屹楠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责备之意,“他们说你下来看季老太太了,可是我到处都找了,也没见到你。”

    “我……”

    钟可情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陆屹楠便已经将她打断,“以后不管你去什么地方,都要事先向我报备!”

    “哪有这么霸道的?”钟可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急诊科的大夫拿了一张免责声明过来,递给钟可情道:“你是病人家属么?在这里签个字。我们在病人胃里发现了很多小石头,现在需要动刀帮她取出来,否则恐怕

    会有生命危险。”

    钟可情吓了一跳:“小石头?”

    “不错。”急诊科的大夫解释说,“我们检查过了,病人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并且胃已经开始萎缩。初步猜测是因为缺水缺粮,饿极了才会吃小石头充饥……真是可怜。”

    “我……我不是病人家属。”钟可情看那医生的眼光,恨不得将她吃掉似的,好像是在说她虐待L。

    陆屹楠闻言,禁不住出声询问:“什么病人?”

    钟可情紧咬薄唇,想了好一会儿回答道:“我猜是沿路行乞的乞丐,我的车经过的时候,刚巧看到她晕倒在路边,我看她还有气息,就把她带回来急救了——”

    陆屹楠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看得出神。

    钟可情只觉得头皮麻麻的,忍不住开口问道:“屹楠,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从前可情也像你这么善良,经常救助路边行乞的可怜人。”陆屹楠说这话的时候,原本冷漠的黑瞳之中,满满地溢着温情。

    钟可情愣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不过半分钟,陆屹楠就回过神来,面色一黯,握着她的手,认真道歉:“对不起,说过在你面前不再提她,是我食言。”

    “没关系的。”钟可情无所谓地抿了抿唇。

    她接过急诊科大夫递过来的免责声明,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而后递了回去。一旁一个相熟的护士瞧见了,连忙将那张免责声明抢过来,而后丢回钟可情手中,皱眉劝解道:“季医生,这种底细不清不楚的病人,你最好还是不要管。万一真的在手术

    台上出了什么事,等到病人的家属找来了,我怕你会好心没好报!”

    “无所谓的,救人要紧。”钟可情心中暗暗地想,一个被季老太太关了这么多年的人,真的还有亲人在找她么?

    “病人除了营养不良,还伴有心衰的症状,我们对这场手术没有十分的把握。”急诊科的大夫又解释说。陆屹楠突然沉静出声:“我来主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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