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东边的朝阳正要升起，洒下如血光辉，落入远处的长河上。

    不见尽头的官道上，数十黑骑缓慢前行，有人仰望东方，目光圣洁非常，也有人回首西方，弯月悬挂天际。

    在更远处，一头无朋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眸，匍匐着张大血盆之口，似乎能熊吞天下万物，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这是大唐开元年间，已经走过十六个春秋，依旧如旭日东升，有璀璨繁华无数。

    长安，长安县，金光门。

    如今已是深秋，天日不见凉爽，反倒燥热难当，天空万里无云，不见丝毫风气。

    “吱呀！”

    随着悠长的响声，金光门下面，两扇厚重的城门，被守城士卒缓缓推开，昭示着长安的苏醒。

    霎时间，城门后面喧腾无数，既有人呼朋唤伴，也有异国乡音接连不断，更有人高声叫嚷货物，端的是此起彼伏。

    进出金光门的，多是不远万里来长安的胡商，他们从遥远的大秦、大食、波斯和拂林等地出发，经历雪山沙漠草原，遭遇严寒酷暑春秋，只为能够来到长安，赚取数不尽的财富。

    按大唐律令，本来外郭城门无需关闭，但因前几日重阳佳节，城内闯入突厥狼卫，欲要刺杀朝廷要员。

    虽然最终没有得逞，被金吾卫成擒捉拿，却还是上达天听，惹得圣人雷霆震怒，敕令肃清狼卫残余。

    所以近几日，外郭十二门暂时关闭，以免狼卫残余趁夜逃窜。

    “走货嘞！”

    金光门大开，守城朗一声令下，胡商们争相进出，涌现盛世的繁华。

    再过半个时辰，旭日东升普照天下，百官衙署的鸿胪寺，如往常那般忙碌起来。

    鸿胪寺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时值开元盛世，天下万国来朝，每天都有异国使臣，入长安朝拜天朝圣人。

    以至鸿胪寺上下官员，戮力劳心职责重要。\0

    按照早先报备，大康国使团共三十四人，会在今天抵达长安，鸿胪寺少卿随同吏员，亲自往金光门外迎接。

    按照大唐礼制，大康国只是西域小国，由怀远驿接待即可，否则有逾越之嫌。

    不过事有例外，此次大康国朝贡，是为进贡“圣物”而来，圣人得知消息后，特命鸿胪寺破例，由鸿胪寺少卿亲往迎接。

    从鸿胪寺公廨出含光门，大约半个时辰后，进出金光门的胡商，都能看见鸿胪寺少卿，以及吏员和仪仗从远处到来。

    可是他们的到来，却没有激起半点风浪，行人只稍向后退避，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禀少卿，大康国使团已到，据此三里之外。”

    又过半个时辰，有负责打探的望候来报，大康国使团已经到三里之外，鸿胪寺少卿听闻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整了整官帽官袍，一丝不苟的严阵以待。

    堂堂天朝官员，自不会失了威严。

    三里路程，不出两刻钟，大康国使团三十四骑，同时出现在金光门下，鸿胪寺少卿按礼制，奏乐以迎接异国特使。

    作为西域小国，夹缝里面求生存，能有鸿胪寺少卿亲接，已经是极大的殊荣，哪还敢自命清高？包括正副使臣在内，皆下马以示藩国之臣。

    大康国使团的到来，在长安这座大城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连那些过往胡商，都没有过多关注。

    殊不知，大康国使团入长安的同时，长安东南的乐游原上，有少年从更远的地方，披着旭日的光辉，缓缓登上最高处。

    他俯视眼前这座，匍匐的无朋巨兽。

    少年曾听闻，长安是天下最大的城，是以黄金打造而成，被传为“九天落下的天城”，只要他走进长安，就有无数富贵。

    少年衣衫褴褛，赤足垢面的仰望，嘴角扯出开心笑容，光辉洒在他脸色，金灿灿的格外刺眼。

    他即将进入长安，去追求一场荣华。

    看了许久，少年紧了紧肩上的行囊，再次迈开赤足步伐，坚定的走向“天城”长安，他披着旭日光辉，脚下有金光大道，从此平步青云。

    ······

    大唐，开元二十九年，腊月一十五日，巳正。

    长安城，万年县，东市。

    腊月梅花吐幽香，如今虽是三九寒冬，可是长安城里的繁华，却丝毫不减半分。

    那穿着宽袍大袖，腰佩长剑的士人；面容金发碧眼，身着翻领窄袖的胡人，还有短褐布衫的平民，行走其间熙熙攘攘。

    再看那长街上，来往的胡商不断，驼队铃铛悠扬作响，叫嚷声满满当当，好不热闹繁华。

    忽然，有波斯来的幻术师，卖弄幻术惹人喝彩，手掌中一团火焰翻飞，转眼间被吞下肚去，就在看官惊叫之时，再见他张口喷吐，火焰化作一条火龙，飞翔空中盘旋不下，灼热火浪扑面而来。

    拂林来的胡人乐队，也同样不甘示弱，他们在高大驼背上，铺着花边的垫子，再搭上宽阔的平台，平台上盘坐七个男乐师，或手持琵琶、拍板，又或吹奏箜篌、排箫，合奏一曲胡音。

    又那七人中间，立着一个体态丰腴的西域女人，载歌载舞引人吹捧。

    还有骑着竹马的孩童，嘴里喊着蒙学《千字文》，于街市上喧闹。

    大唐风采，万国风情，展露无遗。

    东市坊门外，门楣正中悬着面开明兽旗，外面大街上喧腾惹恼，有伙计用牛皮小鞭，有序的驱赶骆驼，并清点货物和呼唤同伴，异国口音不约而同。

    他们在排队进入东市。

    东市署的署吏们，左手持薄、右手提笔，站在东市北入口的两侧，面目严肃的查验那些，来自北方草原、或是新罗等地的胡商货物，以及他们的通关文牒，没有半点情面可讲。

    为前面的回鹘商队登记完，年轻署吏向后面招了招手，顿时有身着双翻领褐色短袍的胡商跑过来，将自己的过所双手呈上。

    年轻吏员接过后，略微看了两眼，似乎有些不对劲，不由皱起眉头。

    据过所上记录，这支胡商队来自波斯，途径诸多西域小国，通关文牒也都正常，却唯独少了大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