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羽搬回新房已经好一段日子了,王爷虽然不高兴,但总不好跟贝勒爷正面冲突,这一口气也就这么搁着。因为最近有件更重要的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边疆战事吃紧,雍正爷连发五封诏书,要御风贝勒立即启程,刻不容缓。书房内,王爷与贝勒爷谈论这事整整一个时辰了,都未见二人出来,连晚膳也还没用。
「听说贝勒爷要上战场了,这是真的吗?」圆圆拉住香香想套些什么,毕竟香香跟新夫人这么好,一定知道小道消息。
「我没听说啊!」香香瞪大了眼。这消息如果是真的,夫人不就伤心死了……
圆圆狐疑的盯着香香,想从她脸上看出个端倪,可惜,啥都没发现。「好吧,那我告诉你,听说贝勒爷被皇上急召上战场,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下诏书了,咱们贝勒爷就是一拖再拖,拖得星上龙颜大怒,眼下可是拖不得了!」
圆圆说得口沫横飞又绘声绘影的,好像她亲眼看到皇帝老爷在她面前下了五封诏书还兼龙颜大怒似的。
香香吓得赶忙去通知夫人,至少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
过了晚膳时间,约莫西时,王爷与贝勒才一前一后的步出书房,神情看来相当疲累,两人都心事重重。
也许只有这种时候,贝勒才愿意与王爷关在一个屋子里这么长的时间,谈这么久的话。
当贝勒回到房里,千羽像是睡下了,房里微亮的烛火像是特意为他留的。他走近千羽的身边,静静的坐在床沿,有好多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虽然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但至今仍无法亲口对她说出来。
可是不说,并不代表事情就不会来到。
「有很多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可现在不说,明天天一亮,望着你的眼睛我又会说不出来。」他轻抚千羽的鬓发,这张容颜他百看不腻,但知道再看也没有多久了。
「我要离开这里一阵子,真的很对不起,说好要保护你的,对不起……」御风站起来想去吹灭烟火,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光,也怕让千羽睡得不安稳。
「你骗人!」千羽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角,就是不让他走。
「我把你吵醒了……」御风惊讶于她的未眠,一颗心跳得疾快。
「我根本没睡。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不算话?怎么可以?」千羽一声声的控诉在夜里格外让人心疼,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无所适从,夜晚总会让她感到不安。
「你都知道了?」他刻意隐瞒了许久,她怎么会知道的?
「别忘了女人的专长是捕捉八卦。」千羽泪流不止,这样的八卦她多希望自己没机会听见。
「我……」他想多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上。
千羽吸了吸鼻子,自从来到这个什么清朝,她哭得太多了,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弃儿,不敢期盼什么,自然也不会失望。但现在,越是依赖一个人,就会变得越来越脆弱。
还记得从前她的信念——这世界上不是非得有谁才行的,她苏千羽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现在……好吧,她只能拿身处的时代不同作为借口。在清朝,她可真的是在别人的地盘,没有了御风,她什么都不是,连要张身分证来证明自己是苏千羽都不可能,要被杀人灭口然后毁尸灭迹,大概也不难吧……
「你在想什么?」御风看她一声不响的,就一对大眼睛望着前方,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个皇上的命令,你是不是不遵从不行啊?」她擦干了眼泪笑了笑,她不想象个小媳妇一样。到此刻为止,她也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知道这个你懂不懂,但在我家乡,这是必然的,圣上的命令,不得说不。」他无奈的揉了揉千羽的发尾。
他也知道,眼下他若就这么走了,千羽的处境堪虞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这个家乡我也是久闻大名的,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就像我的家乡,男孩子去当兵也是一定要的啊,除非……你有隐疾……」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她为什么还要惹自己发笑,她努力仰着脸孔,阻挡眼泪夺眶而出。
「我没有隐疾!」御风忙着撇清,想让千羽相信自己是个完全正常的男人。
「你没有隐疾就是我的不幸了……呵呵呵……」这抹笑容像是硬挤出来的。谁会希望自己的男人有不可告人的病,可有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他可以留在自己的身边。
好自私的想法!
「什么时候走?」千羽问得淡然。既然走已经是定局,那至少要知道离分别的那一天还有多久。
「后天。」
「什么?!」千羽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她不知道星帝老爷已经催了许久,她只知道在台湾,兵单来了也要好一阵子才会去报到。
「算了,你去吧!我会很努力让自己不发生兵变的。」她转过身子想爬上床去,却硬生生的被揽住了腰,顺势跌进了御风的怀里。
「何谓兵变?」他的表情僵硬,似乎知道那不是个什么好名词。
千羽忍不住打了个大哈欠,今天也真的累坏了,好想睡。「就是在你从军的时候喜欢上别人啦!」
御风听了脸色大变,比初闻军令急召上战场时还严肃。「我不准!不准你什么兵变!」
「所以我说我会很努力让自己不发生兵变啊!」这男人怎么这么ㄌㄨ啊!
千羽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她真的很想睡了。
御风轻轻的把她放在床上,虽然不是第一天同房了,但他发现自己对于这张脸孔,是越来越割舍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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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御风要上战场这一天,千羽觉得自己的神经十分地紧绷,御风要她别去送他,要她留在房里,弄得千羽不太高兴,嘴巴嘟到现在还在生气。
「阿玛,千羽就交给你了,孩儿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御风希望自己先跟王爷来个君子之约,但他并没有把握,王爷是不是个君子。
「你就不必顾虑太多了,上了战彻有得你烦心,你就安心的放手吧!」王爷意有所指的言语,让御风有股不祥的预感,但也没时间去多想了,这件事只好暂时放下。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千羽没有出现,一个人窝在被里不愿起身,直到香香敲了房门——
「他……走了。」千羽很清楚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夫人,你怎么不去送送贝勒爷?」香香看御风贝勒骑在马背上仍不断回头望,不知是不是想见夫人一面。
「我……我肚子疼。」千羽作势捧着下腹。虽然这理由只是其一,不愿见到分离的场面占了绝大多数。
香香关心的上前。的确,夫人这好半天都不起身,不是身体不舒服是什么?她怪自己粗心大意,贝勒临行前还托她好好照顾夫人呢。
「不如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好吗?」香香担心的望着她,她看起来脸色是苍白了些。
千羽听了连忙拉住了她,「香香,不用了,我只是……不过就是老毛病,没什么啦。」她左遮右掩的,不敢随便移动。
「老毛病?那可就真拖不得了,我一定得去请个大夫!」香香不由分说的就想往外走,千羽拉不住她,差点跌下了床。
香香赶紧扶住千羽,不小心瞥见了那一摊血渍。「喔,夫人是月信来了,所以不舒服对吗?」
千羽满脸通红,毕竟这东西给人家看到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夫人,你每次来都是这样疼吗?」香香发现她刚刚拉住自己的手是冰冷的。
「嗯,每次来都是这样痛,不过被人看见搞得满床都是血还是第一次!」
「那可不行,香香去给你熬些补药,听我娘说,女人家若是月信照顾不好,那可是会影响生育的。」想起了娘曾经说过的话,更是不能小看夫人的疼痛。
千羽看香香又要离开了,现在她怎么样都要说了,「香香,你可不可以给我那个……就是那种防止血流出来弄脏衣服的东西?嗯,在我家乡把那东西叫作是……卫生棉。」
「卫生棉?好新奇的玩意儿,我们这大家都用一块布垫着,咱们叫它月事布。可我喜欢你们的名词,听起来挺舒服的。」香香瞅着千羽,希望她再说更多一些,可是千羽只是无力的笑了一笑。
「麻烦你了。」
「那有什么问题!你不舒服就多休息吧,我去拿来给你。对了,我先把铺被拿出去清洗,夫人才不会躺得不舒服。」香香笑嘻嘻的合上了门,又多知道了一个新鲜词。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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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送走御风后,对于府里还留着一根刺,就是觉得不痛快。
这御风也妙了,把鸡托给了黄鼠狼,看来他们父子俩需要互相了解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穿过了长廊,朝贝勒的新房走去。这丫头今天没出来送别,真是太不像话了!就算是夫婿体恤她,不让她在烈日下曝晒枯等大军校阅,她也不该就真这么不客气啊!
转过了长廊拐角,王爷见到一个婢女捧着整张铺被从新房内走了出来。这婢女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就算被子挡了她的视线,她也该慢慢的走,可她看起来横冲直撞,一点都不留心。
「你是哪一房的侍婢,见着人还不行礼,难道我晏亲王府一点规矩都没有?」王爷栏住了她的去路,怒声斥责,吓得香香手一软,铺被整个滑落到地上。
「奴婢是贝勒爷新房里的丫环,奴婢不是存心不行礼的,只不过手里拿的东西太大,所以没见着王爷您,王爷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香香没跟王爷这么靠近过,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就快要跳出心口了。
王爷瞥了一眼地上的铺被,那鲜红的血渍引得他把目光停留在那,很快的,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起来吧9不快把铺被拿去清洗,换条新的给主子,还楞在那里做啥?」王爷抚了抚胡须,刚刚的焦躁全都不见了。这下可好了,连那丫头自己都不争气,能怪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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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在房里无聊得紧,好不容易等到香香回来了,可是香香却没跟她说什么话,只见她脸上还残留有泪痕,但却无从问起。香香给了她月事布后,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当晚她在后院听到其他的婢女闲聊,才知道原来香香下午被王爷骂了,所以总管多给了她很多工作来惩罚她。
千羽心里虽然不好受,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失去了依靠,她在这里怎样都插不上话的,又怎么保得住香香呢?社会的现实,哪一个时空还不是都一样,只希望香香坚强点才好。
这晚,千羽又是一个人窝在房里,这种寂寞还是得赶快习惯,这里不比从前,无聊时还可以出去找工作,现在……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千羽一时兴奋便赶紧跑去开门,以为终于有人来陪她说说话了。谁知道——
「额娘,是你啊!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要聊天吗?那可真要泡壶好茶了。」千羽实在受不了自己,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虚伪了?要是以往,她早就轰她出去了。
「额娘端些补品来给你。听香香说你的月信来时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赶紧给你送过来,免得贝勒回来会说我这个作额娘的没好好照顾他的新媳妇。」她使了个眼色让婢女把补药放在桌上。
「他才不会这样说咧,就算说也不会在你面前说的。这东西……就不用了吧,我没这么娇弱要补这么一大碗。」千羽望着那一碗黑褐色的中药,想到要把那碗东西吞到肚子里,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福晋听到千羽婉拒了她的「好意」,心里更是不痛快,本来想甩袖走人,但一想到这是王爷的命令,只好继续跟她周旋。
「听说贝勒与你成亲的当晚并没有碰你,反而去了别的厢房是不?」她旧事重提,听得千羽顿时刷白了脸。
「呃……对……」千羽无从辩驳。这是事实没错,但也不用闲聊这种话题吧?
她笑了一下,看见千羽的反应更为痛快了。「那就对了,你看贝勒爷连成亲当晚都不碰你了,哪天他心血来潮想要与你燕好,可是看看你,你连身子骨都没调养好,到时想要怀上个孩子来巩固你在王府的地位都难。我这可是为你好。」
千羽愣了一下,这大概就是古代豪门的悲哀吧。
「我没想过要拿孩子来巩固地位。」千羽硬是不服气,这女人的气势让人看了好想踩。
「那就是说,你连爱贝勒的心都没有喽?作为一个女人,谁不想为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你连这点心都没有,哪配留在贝勒身边,倒不如趁早走人算了。」她句句刺着千羽的心,让她进退不得,只好摇白旗投降。
「够了够了,我喝,可以了吧?不过一碗黑呼呼的中药而已嘛,犯得着用那么大的罪名吗?」千羽拿起药碗,仰头就喝了下去,那苦涩的滋味从喉咙底溢出,怎么样都是苦。
「这才乖。」
「如果额娘没什么特别的事,我想先休息了。」千羽逐客令已下,她虽然还没念够,也只能先离开了。
千羽看着那道门开了又关,她努力的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但还是不行,一种好酸好酸的感觉慢慢的侵蚀着她,无声的夜晚是无尽的黑……
过了好久,她也就这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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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一出了千羽的房门,便直奔王爷书房。一进门,她便一屁股坐到了王爷的腿上,「王爷啊,要不是要为您分忧解劳,臣妾才不做这事呢!」
「她喝了吗?」王爷拍了拍她的手,知道她有一大堆的牢骚要发,赶紧先制止她。
「那当然,有我亲自出马,她哪敢不喝!」她得意的笑着,不断在王爷身上扭动,惹得王爷哈哈大笑。
「那就好,接下来的事情可就顺利多了。」事情既然照着计画走,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王爷……贝勒他……」福晋一想到贝勒爷若知道自己的新婚妻子不见了的话,会像上次那样的不动声色吗?
王爷不悦的皱起眉头,「我是他阿玛,送一包蒙汗药给他媳妇也不成吗?媳妇丢了可以再找,作阿玛的要为他找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福晋听了也乐得花枝乱颤,反正到时候不要牵扯到她就好。在这王府里,她好不容易才爬上了正位,可不想跟任何人树敌。
等明天吧……明天一早就会有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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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正当千羽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知道好像有人抬着她,却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就这样一路被送出了城,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清醒过来。
「不会吧?又把我丢出来?!」千羽醒过来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快的明白自己又被人丢弃了,就像一只流浪狗似的。不过这次倒挺有新意,丢到了跟上次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而且,这地方有点骇人。
这次,再也不会出现御风那家伙来救她了。
千羽眯着眼睛,假装看不见四周的棺木。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整间屋子摆满了棺材,屋檐上布满了蜘蛛丝,稻草七零八落的或横或竖。
「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给我点时间,我马上离开。」千羽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可一坐起来,她马上发现了一件事——
衣服呢?身上只剩下白白的素面衣物,她是看过连续剧的,古代人只有睡觉才穿成这样,该不会那些人把她丢出来还不给她件外衣套上吧?这下糟了,大白天的穿成这样,哪里都不能去,搞不好出这个门就被人当作尸体,以为她借尸还魂呢!
「还好还留给我一条被子。」千羽左看看、右看看,这么多棺材里,除了其中一个未把盖子盖上之外,其它的看起来都脏脏旧旧的。虽然想伸手去推开棺材盖看看,但不知道会不会犯下什么大不敬……
「前面就是义庄了,我们加紧脚步走快一点,赶时辰要下葬呢。」千羽听到不远处有好多壮汉走过来的声音,吓得她不知道该躲往哪里,她拉起被子往身上盖,就这么往棺材里跳了进去。
她盖上棺材盖,屏气凝神,就怕露了馅,让人揪了出去。
「就是这副棺了!小六子他爹的遗体还停在家里,咱们现在送过去还赶得上傍晚。」大伙七嘴八舌的抬起了棺木。
「这棺木怎么沉了些?」其中一个人疑惑了,总觉得和往常不同,想放下棺木打开瞧瞧,却被另一人给制止了。
「这时候打开棺木不吉利的,真是乱来!」
众人再一次抬起了棺材,就算大家心里都有疑虑,也只能先搁着,默默的抬起它,总不好一队人就这样在「义庄」讨论起来。
千羽蹲在棺材里,棺材震动得厉害,她捂着嘴不敢吭声,头晕了也不能吐。
好不容易,他们总算抬累了,听他们说的,大概打算暂时在这歇歇巴。
「休息一会儿,这里离小六子家也不远了,咱们也赶了好一段路,就松松筋骨吧。」带头的那位大哥向大家吆喝着。
千羽感觉到棺材被缓缓的放下,脚步声渐渐走远,那些人看来都走光了。
她慢慢的推开棺材盖探出头来,一出来便与一对眼睛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傻在当下——
小六子他娘睁着大眼瞪着眼前这荒谬的一幕,有个人,不不不,还不能确定她是个人,总之,她就是从棺木里面爬出来了!
「我没看到,有怪莫怪,我啥都看不见……」小六子他娘心里喃喃念着大悲咒,双脚不听使唤的抖个不停。
「大婶。」千羽出声喊了她,但她丝毫没有反应。
千羽摇了一下她,害得她大叫了出来,「您别这样!先夫早些日子也上了路,如果您需要什么关照,我会上香跟先夫说说的,您就别来找我了吧!」
「大婶,我想你的帮助对我来说可能会实际一点,我又不是鬼,怎么好意思大剌刺的接受你丈夫的帮忙呢?」她委婉的拒绝了这位大婶的提议,只要一想到她称丈夫为先夫,她就头皮发麻。
大婶听了她的话,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什么?你是人!」
「对啊!」千羽觉得很有趣,怎么她看起来不像是个人吗?
那大婶拍拍胸口顺了顺气后才说:「那你早说嘛,心脏要是不够强的话会给你吓死!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是什么人?要往哪去?」
千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大婶可真好玩,突然出现在棺材边,还问她一串的问题,表情跟刚刚判若两人,简直比川剧变脸还要厉害。
千羽一件一件的告诉她发生的事情,却唯独对自己要去哪里,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喔,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可以来我家小住一下。老实说,这口棺材是要给我老伴用的,若是你不介意这两天家里多了一口棺材,你倒可以留下来。」大婶为人倒也豪爽,不希望这么一个姑娘家流浪在外,孤身一人。
要不是刚刚小六子跟她说,看到村里的人把棺材抬来了,就放在不远处,她也不会就这样跑出来,这一切都是缘分吧!
「我当然不介意,您可以收留我,我感激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介意呢?」千羽突然体会到什么叫作乡下的人情味了。以前在台北讨生活的时候,再怎么样都不会遇上邀请陌生人来自己家里住的人啊。
「那就好,那就好。反正我家小六子在我身边的日子也剩不多了,有你陪我这老人家,当然好。」大婶开心的拉着千羽的手,脸上的表情不禁让人有些唏嘘,失去了老伴,她也感到孤寂吧。
没等抬棺木的人回来,大婶便先带着千羽回到茅草屋去。因为千羽这身衣物,要是在一堆大男人面前露了面,那可就不太好了。
千羽看大婶拍了拍棺木,牵着她的手就离开了。一直到她们回到家,换了身衣服之后,棺材才进了家门。
「千羽姑娘,这身衣服你还习惯吧?」大婶敲着房门问道。千羽待在里面好半天了,也没个回答,她怕是千羽对衣服穿不惯,嫌老气。
其实千羽早就换好衣服了,她没出来的理由很简单,她正在发呆。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陌生环境的害怕感觉已经没有这么深了,毕竟没有人会像她这么离谱的,一连串的遭遇不幸,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衰神代言人了。可是有某部分她又觉得自己其实不是这么惨的,比如说,遇上了御风……
生命里大概没有这样美好的事了吧?能够遇到他,也算是上天给她一个大礼了。
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客厅已然布置成灵堂的模样,瞧瞧她身上的这身衣服,倒算是鲜艳了。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身墨绿的衣裳,可是怎么办呢?我老太婆没有女儿,所以也没做什么鲜艳的衣服,你先将就着穿吧,赶明儿个我再给你做几件新的。」大婶的脸上写满了歉意,一个大姑娘家让她穿这样过时的衣服,也更对不起她。
「不会啦,这样很好啊,家里现在正在办丧事,你让我穿得太花枝招展,反而不太好。」千羽轻声的安慰大婶。这大婶真的是个大好人,现在还一直为她着想。
大婶听到家里两个字,顿觉窝心了起来,要是她有女儿也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人家说女儿贴心还真是没错。
「你就把这里当作自个儿的家吧,待会儿小六子就会回来了,他都是这时辰日来的。」大婶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想起儿子就要回来了,灶上的饭菜也弄得差不多了,得赶紧端上桌才是。
千羽从小就没有父母,感受不到下了班有人在家里已经为你准备好饭菜的感觉,她一时感动,又开始哭了起来。
「傻孩子,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不会再被丢掉了。」大婶以为她还存着恐惧感,轻声安慰,希望能抚平她的不安。
等到菜全上了桌,小六子也准时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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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吃一点。」大婶和小六子之间似乎有什么事,只见大婶一声不吭的净把菜往小六子碗里夹去。
「娘,我明儿个就要出发了。」小六子知道,这件事早晚也得被提起,再逃避也不是办法,趁着今晚,家里还多了人,娘的情绪也不会太激动。
边疆战事连连,普通百姓的男了全去从了军,要不是爹的丧事拖着,县衙的人老早就把他带走了。眼看着爹就要下葬了,想缓也缓不了,但每次提起娘就一个劲的哭。
「吃吧,吃完再说。你爹说过的,食不言,寝不语,他在厅里看着呢。」大婶固执的不愿听,小六子也没法子,倒是千羽,她多了些想法。
晚餐后,千羽帮着收拾,他们坐在后院里,娘儿俩有很多事要话别。
「你要多照顾自己,知道吗?」大婶老泪纵横,她真的不愿意儿子再离开她,家不成家,这是她最害怕见到的。
「嗯,您也是。还好家里多了个人,我想我走得也放心些。」小六子虽然有很多不舍,但说出来会让娘更担心,还是不说的好。
千羽站在他们的身后,虽然犹豫,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那个……六子哥……你带我去,好不好?」她不是不知道大婶指望着跟她相依为命,但她没有办法,她就是想御风,很想很想见到他。
「孩子,战场不是闹着玩的!」大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到战场上去找御风贝勒,可是战场是杀敌的地方,普通士兵要见到贝勒爷都难,更何况是一名弱质女流!
「大婶,我没有办法,我好想他!再怎么样不可能,那都是一线希望,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等到他回去那个吓死人的王府,我们要再见面就难了……我怕时间会追过一切,怕他以为我不见了,怕……」千羽掩面哭泣,她复杂的心情好希望能说出来,但这滋味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可是小六子去从军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样再去照顾你呢?」大婶还是不放心。原以为多了个人可以陪自己,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孤单一人。
「六子哥你就带我去嘛,就算是一段路也好,我不会当太久的包袱的,保证好脱手。要是没有办法再带着我的时候,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好不好?」千羽哀求的眼神,让人很难拒绝她。三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气氛凝结着。
「小六子,你就带她去吧!娘没有了你爹,知道失去心爱的人是什么滋味,娘不想再看着一个姑娘没了幸福。」大婶豁然开朗了,要是给千羽找到了贝勒,那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那好吧。可是,何谓好脱手?」小六子勉为其难的答应带千羽上路。
「就是指不会黏在你手上用不掉啦!」千羽照字面翻译,天晓得她现在有多开心。
「那千万不可,男女授受不亲。」小六子一个劲的猛摇头,看得千羽直发笑。
翌日,小六子带着包袱随着军队出发,出发前果真为了千羽的事与人产生了争执——
「小六子,你这样子我很难做的,从古至今有哪个男人上战场杀敌还带着家眷,你这不是让我们国家成了敌人的笑话吗?」一个拿着士兵名册的人为难的看着千羽。
小六子在一旁忙着陪笑脸,「帮帮忙嘛,我这个妹妹就是不听话,非要亲眼看着哥哥我进军营,你就让她送送我吧,免得她回家跟我娘闹别扭,我娘也不舒坦。」
「这……」那人想想也是,随大队出发应该还好,只要在入军营前拦下她,应该不会被将军发现才对;况且小六子都这样求他了,他若连这点都不答应,那还算什么点召官!
「就这么一小段路,我妹妹她不会给您添乱的。」小六子看他有些动摇,忙着再加把力。
千羽在一旁蒙着脸,不敢让人看到她的样貌,一句话也不敢说。
「那好吧,就这一段路。令妹与你可真是好感情,看得咱们是羡慕不已。」士兵们互相使了使眼色,倒也笑了开来。
小六子跟着大家笑了出来,就担心千羽在路上会不会被欺负,这趟路走得可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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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御风人在军营里,却老觉得心神不宁。想想跟千羽分开已有大半个月了,战鼓喧天,他忙得没时问去细想,甚至连一封家书也没给她寄过,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到前线以来,他已打赢过一次胜仗,士兵们军心大振;只不过再来的这一战可就难打了,上回平手之后,双方都损伤很多士兵,目前两方人马僵持不下,这局面也不知道要撑到什么时候。
过不久,探子来报,敌军重整旗鼓,正准备攻过来。御风听闻消息,顾不得那压在心上的郁闷,赶紧披上盔甲装备,再一次上前线去。想不到敌军这么快就卷土重来,看来这场硬仗还有得打……</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