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留白

    宁天羽葬礼的那天，天空下起了细小的雨加雪。天空灰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在空中，寒冷的雨雪落在他冰冷的石碑上。宁岳有发消息给她，邀请她参加葬礼，只是她顾及到宁母和宁天一的感受，拒绝了。不过，她说她会去，但尽量避免见到宁天一。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沐苏月才撑着黑色的伞，穿着黑色的棉服，从不远处的树下走出来，慢慢走向宁天羽的墓碑前。明明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她却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站在他的面前，她将手里的黄雏菊放到他的墓碑前。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从她眼里倾泄下来，她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照片，就像他在世的时候安慰她的时候，习惯性的小动作，抚摸轻柔她的发顶。

    她说不出话，只是渐渐地蹲下身，抑制不住的低声哭泣，悲伤而无助。一阵清冷的寒风吹过。泪水滑过脸颊，冷得脸通红。可她，好似依旧不觉得冷。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收声，站了起来。

    目光凝视着墓碑，坚定而决绝“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给你给我爸爸。报仇，还你们一个公道！天羽哥哥，所以，你会保佑我的吧。”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眸望着天边，没有边际的灰色天空，像她此刻的心情，充满哀伤，冷透的心与冰雪相融为一体。

    直到天快黑了。她才下了山。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一侧的不远处，一道身影直直地凝视着她离去才走到这边。

    他光亮的黑色皮鞋被雨水打湿，鞋尖附上了一些杂草和污泥。他将手里的花放在之前那束花的旁边，一样的黄色小雏菊，并列在一起。接着他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墓碑，非常标准地三鞠躬之后，抬脚离开。

    生命之中，有人离开，有人走来，你无法原路返回。无法原地踏步，但是，你可以与他们并肩作战，披荆斩棘。

    几天下来，沐苏月好似又回到了以前，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但，背地里，又默默地打探父亲的事，以及留意到许深和盛景元这两个人。她比以前更加关心这两人的动向，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向成明辞职，许深的公司是不可能去的，但她可以直接去往盛景元的公司，这样的话，说不定能够更加接近盛景元，留意到他的一举一动。只是这个念头虽然已经产生，但是要做到却非常难。而且当时与成宇是有签了合同的。违约金都是一笔巨款，以她现在的能力，估计不能够让她这么任性妄为。

    父亲给他的信，她早就已经看过，是一些放不下他和母亲的话，他隐隐觉得父亲在信里有事情瞒着自己，可是她猜不到。而现在的她，除了能够观察许深和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找寻头绪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头绪了。

    这一天，沐苏月刚好下班，在盛世地产公司门口的咖啡厅守株待兔。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她的目光堪比雷达探测仪，一个人都不肯放过，好在终于陆陆续续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看到盛景元从大楼里走向自己的车，沐苏月赶紧带上墨镜，从咖啡厅里走了出来。在路边拦了一辆车，跟着盛景元的车，一路弯了两条街才停了下来。沐苏月下了车。抬头一看，这里是一家茶馆。两支红色灯笼上用黑色墨水写着两个大大的红字。

    她想也不想，直接走了进去。座位是隔间的，一间一间隔开来。看着盛景元走进了最里面的隔间，立马跟了上去。走半路被服务生拦住了“小姐，请问几位？”

    “一位。”她答，想了想又低声问向服务生“给我找个与刚刚那位先生的隔壁位置吧，那人是我小姨夫，我小姨最近老说他天天不回家，肯定外面有人了，我就偷偷跟过来瞧瞧。嘘！要保密哦。”

    她胡乱编了个油头，说的绘声绘色，很难令人不信服。那服务生立马会意朝她点点。

    “跟我来。”

    “对了，他今天约了什么人啊，那人来了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人还没来。”

    “这样啊。”

    服务生将她安排在盛景元的隔壁，只有一墙之隔。待服务生走后，沐苏月故意将门留了一条小缝。自己偷偷倚在门边。她在门边，默默地守着，等了快半个小时，还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正准备拉门看看，却陡然听到走廊上往这边走的脚步声。终于来了！

    她下意识朝着门缝隙望了过去，就看到站在隔壁门外。穿着一身深灰色呢子大衣，站得笔直，用手敲门的人。她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成总，让我好等啊。”

    “抱歉，堵车。来晚了。”两人再次走进去关了门。沐苏月才缓缓回过神来。

    成明与盛景元？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而且还是单独聊天，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这两人不是死对头吗？

    怎么会呢？

    她和上门。隔着墙壁贴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地方木板的隔音效果要不要这么好啊。

    她什么也听不到，有些气恼地跺了跺脚。干脆放弃转身坐在地板上，拿着茶杯喝茶。给自己消消火。

    可，喝着喝着也不见自己心中的火气落下去几分，索性直接打开门，啥也没捞着，又一次空手而归，还破费了她一笔钱。够吃好几天的菜钱！

    沐苏月在市中心的超市里买了些菜出来。坐在离超市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准备回去。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轿车的喇叭声，接着是一声熟悉的女性嗓音“苏月。”

    她有些垂头丧气地朝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就看到蓝田坐在车里，向她招手。

    “学姐？”她站起身，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

    “在这附近吃完晚餐，上车，我送你。这地方不能停车太久哦。”蓝田朝她解释道。

    “谢谢。但是，不用了…”

    “你就别拒绝我了。快上车，真的不能停太久，我可不想被开罚单啊。”蓝田还未等她说完，打断她的话，催促道。

    沐苏月踟躇着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毕竟，她也不想蓝田因为自己而被开罚单。

    “怎么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开心啊？”蓝田见她的模样，便问道。

    “嗯。”她轻微点了点头。

    “苏月，你要乐观一些。以前的你，多可爱啊。”蓝田也没多想，脱口而出的话，才发现自己有些失言，忙纠正道“我的意思是，有什么不开心可以跟我说，有时候诉说也是减轻不开心的方式。”

    “学姐。”沐苏月对她笑了笑“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比如呢？”

    “比如我以前和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们有一天会彼此坐在一个空间里，心平气和的聊天。而现在，却可以。”沐苏月说。

    “嗯。我之前也没有想过。”蓝田笑了笑。自己以前跟她可谓是互相看不顺眼，可是见了一面之后，却发现，这个人，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槽糕。反而，还有一些有趣。“以前太小，不懂事，也太高傲了。”

    “我也是。”沐苏月回头对她道。两个人相视一眼，反而都笑了。

    我不清楚，人与人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会存在多久，但无论如何，某些东西随着时光，都在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我变得越怀念过去，憧憬着未来。而你们变得越怀念过去的我，努力改变现在的我。

    抵达沐苏月居住的小区，沐苏月正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蓝田喊了她一声“苏月。”

    “嗯？”她回头，看到她正凝视着她，眼神里有一丝的犹豫和正色，她说“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成明？”

    “……我没有…”她辩解，声音轻得连自己都觉得这三个字没有丝毫作用。

    “我想跟你说一些话。想了很久。”蓝田的声音顿了顿，半分钟之后，她才继续道“我也喜欢他。喜欢了他很久，我，他和亦寒，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以为我这么喜欢他。他会明白我的心意，可是他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出来。直到他遇到了你。苏月，我整整喜欢了他二十几年，也等了他这么久，可是，你却让他等了三年。二十几年和三年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但是，你知道区别在哪吗？在于我等他，而他却等着你。”

    沐苏月听着她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说不出话。

    而耳边蓝田的话语还在继续“苏月，如果你选择不再进入这段感情，不再爱他。就不要再给他任何希望了，这样对他来说，是折磨，对你也是。”

    沐苏月听完她的话。微微愣了愣，许久，她才拿着东西连忙下了车。跑进了小区。她的脑海中回荡着蓝田说的话，其实，仔细一想，这些话都没有错。

    她心里此刻无比的乱，像一团麻线，理不清，剪会疼。没有互通心意之间的任何情感暧昧，都是耍流氓。可是，她的心里，始终留着一块空白位置，丢掉会疼，无法抽离，无法填补，那是属于一个人的，无法代替。只是，她现在，无法回应。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