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果真,她就这么消失在他眼前,每天早晨准时以电话铃声代替她亲自叫他起床,他若不接,电话铃声绝对会吵翻天,他接了之后,她会静默地听着他在话筒里的暴吼,然后挂掉,过几分钟再打一次,因为绿苗熟知黑翔冀是个十足十的赖床动物。
所有的饭菜在她打电话之前都已备好,只要等着他滚下那张床,他就可以饱餐一顿,然后穿着她熨烫得完美整齐的西装上班。公事包摆在门边,钥匙、皮夹都摆在西装的口袋,一切都如往常般,她为他准备打理完毕,而且他绝对见不到她的面,因为她根本不在公寓里。
绿苗颊边吹拂着仍有寒意的微风,站在对面大厦的顶楼用望远镜注视着他房间的动静,一手则拿着行动电话,确定过了好半晌的时间,她又按下重拨键,非得把黑翔冀叫起床不可。
「该死的!你到底要打几次?」
电话筒那端的咆哮几近惨烈的哀号,绿苗不由得将话筒拿远一点,以防自己的耳膜有被震破的可能性。
「今天放假,听到了没有?今、天、放。假!」黑翔冀怒火高炽地朝话筒大吼,意外地想念着她柔细的声音,虽然他要她消失在他面前,但也不代表她连她的声音也得收回。这几天来真的看不到她,她的馨香仍留在房子里,将他的生活打理得完善无缺,但全无她的踪影,那种莫名的气愤几乎让他的脾气一天暴躁过一天。
绿苗蹙着眉回想了一下,今天不是例假日,更不是国定假日,怎么可能放假?满脑了的疑问全堵在她嘴边,徘徊几次又吞了回去。
「不问我为什么放假吗?」她的沉默令黑翔冀焦乱地爬了爬头,气恼她真可以消失得那么干净,却又善尽了她身为影子的责任,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在心痛。他口不择言地企图伤害她,用着冷淡而嘲谑的语调说道:「我今天要陪晓彤去试婚纱,所以不用这么早叫我。」
试婚纱?绿苗浅短地抽了口气,早已疼得麻木的心脏又狠狠地被划下一口,原以为伤痛可以在那一夜的泪水中哭尽,然而她还是……
听着黑翔冀蓦然挂掉电话的长鸣,绿苗无法自抑地闭上眼。呵,回到正常的生活,现实竟是如此残酷,她忍下痛楚善尽影子责任的同时,晓彤姐却带着满身的喜悦将嫁给翔冀,而她,短短数天内竟变成了隔夜的料理……
*****
冷眼睨着吴晓彤穿着一款款白色的婚纱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绿苗说不出心中有多么难受。隔着远远的一条街,她仍尽着身为影子的责任,然而这份责任来得如此苦涩,让她无法忽视内心深处的悲号,她其实痛恨做一个影子,痛恨她居然为了影子而不敢去追求她真正想要的幸福。
没见过那么美丽的晓彤姐,也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婚纱,她记得她在结婚的时候,身上穿的仅是一件简单的白色滚碎边洋装,样式古旧得几乎让帮他们证婚的人愣傻了眼,但只有当事人心中才明白,那是一场方便的婚姻,而婚姻里头神圣而类似影子训诫的承诺,她早就根植在心里,压根不需婚姻一纸薄薄的背书。
最绮丽的幻想里,也不会想过她是否有机会能穿上那样的婚纱啊!
欣羡地瞅着吴晓彤换上各式典雅高贵的婚纱,绿苗几乎快忘了她的视线应该停留在黑翔冀身上,若她能多分点注意,必定可以察觉到他斜倚在椅上的修长身躯隐含着不耐的前兆,也可以察觉到同样在店外,有个做逛街样的金发男子不时探头探脑,将眼光瞟进店里。
「冀,这件好看吗?」身上穿着厚重的礼服,吴晓彤拿着另一套礼服在落地镜前比照,得到黑翔冀面无表情、千篇一律的颔首,她微愠地蹙起眉头,自发性地将礼服丢给在旁边的试装协助人员,「这件样式太呆板了,尤其是那个领子,会把我脖子短的缺点暴露出来。」
「那这件怎么样?」瞧大贵客不高兴,试装人员赶紧又找来一件全新的礼服暗自叫苦,这对准新人简直难以侍奉,女的东挑西挑,眼光高得吓死人还不打紧,男的完全不理,脸色难看得倒像准备进棺材,哪有这么阴阳怪气的准新郎?
「不行,这件太素了,依我的型根本不适合。」她连试都没试就否决掉了。
倒是黑翔冀的目光在那件礼服多停留了一会儿,宽大而微露香肩的船形立领、米白色的缎质上衣,腰侧由片片的薄纱轻泄而下,并没有多余的缎带或装饰,仅在轻纱的边缘淡淡地渲染上一层翠绿,意外的惹人心冷。晓彤说得没错,如此素雅的衣服并不适合她艳人的脸孔,真正适合这样典雅而俏丽婚纱的人是小苗。
发觉自己居然在脑中描绘着绿苗穿上这身婚纱是什么模样,黑翔冀此时才猛然发觉她成为他的妻子时,身上居然穿着一件和婚纱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破旧洋装嫁给他,仔细地搜巡过他的记忆,回忆里,她总是对他没有任何要求,然而他却疏忽了那份对少女的纤细,这些年来他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甚至结婚时的棒花都没有。
除了她的奴性,小苗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态嫁给他?黑翔冀蹙着眉头,低声提醒将要把礼服拿开的工作人员,「把那套留下来。」
「留下来?」总算得到他的一点反应,吴晓彤诧异地回望他,「冀,可是那套并不好看啊!」
黑翔冀挥了挥手,神情有些不耐,「我买了。」
「冀!」该不会真的要她穿那套上礼堂吧?吴晓彤赶紧提出反对,「那件礼服腰太细了,我看了就知道我穿不下。」
「你当然穿不下。」黑翔冀的笑意里有着冷冷的嘲弄,「再过两个月,你的身材会让你连睡衣都穿不下。」
吴晓彤倒抽了口气,脸色蓦然刷为惨白,「你……」冀知道了?!她瞒得那么辛苦,连约会时也仅量避开她反胃的征兆,况且他们从她回国后并没有同床,为什么冀会……
「或许女人心我摸不懂,但是女人的生理情况我一瞧便知。」事实活生生地摆开在两人面前,是那般血腥。黑翔冀冷淡地讽笑,「而我明白你的个性,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不会一回国就急着和我结婚,急着这么快结婚的原因,只在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你必须在我看出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之前,让他冠上我的姓氏。」
心里十分清楚她不可能瞄他太久,冀的精明她早就明了了,吴晓彤颓然地跪下来,阵中含满泪水,「冀,你不要、你不可以……我明白这是我的错,但是千万不要不娶我,我……被一个男人骗了,他说他要娶我,然而我却发觉他早就有了老婆,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我不要他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于是你就找我当冤大头?」黑翔冀冷冷地笑着,「结婚上了我的床,怀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然后告诉你自己你得救了?」
「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啊!」泪水花了吴晓彤脸上的妆,她跪在他的眼前,狂乱的口吻几近哀求,「求你和我结婚,否则、否则……」
「否则你就死给我看?」黑翔冀冷酷无情地短短浅笑了几声,笑声里有着难以置信,「吴晓彤,你居然能这么自私、这么天真,相对于你,小苗退让了她的位置,你说她又该怎么办?」
「她是你的影子啊!」吴晓彤无法自抑地大吼。
黑翔冀深邃的眼神微黯了黯,眼眸的深处向着无可复加的悲恸,「没错,她是我的影子,但也是我的妻子,在同时,我也愿意成为她的影子。」
瞅着黑翔冀如此异常显露出内心情绪的眼眸,吴晓彤明白她几乎没有机会再挣回他了,慌乱袭上她的理智,她摒弃自尊地抱住他的裤管,俨如溺水者抱住最后一块求生的木板,「不,你不能……」
「你对Janny做什么?」一直在店外徘徊的金发男子终于冲进店里,无视于其他人的惊愕,一口德国腔颇浓的英文咆哮而出。
「Van?!」怎么也料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吴晓彤抬起泪痕交错的脸。
「Janny,你没事吧?」Van灰眸充满警戒地扶起跪倒在地的吴晓彤,脸上满是对黑翔冀的肃杀之意,「你就是Janny在台湾的未婚夫?」
黑翔冀微微地扯了扯唇,对这种妒火中烧的男人丝毫不放在眼里,「如果你有身为一个男人的胆识,就别让你的女人带着你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
这种话无非是一种挑衅,Van的怒火刹那间高涨到无可抑止的地步,他迅速抽起藏在腰间的瑞士刀,狂喝一声就朝黑翔冀的身躯刺过去。
原本黑翔冀可以毫不考虑地避掉这充满杀机的一击,然而随着一声熟悉的尖叫与随之而来的馨香气息,却教他震碎了所有的心肺。
「不可以!」
「小苗!」
心神俱裂,黑翔冀在瞬间慌忙地推开试图替他挡刀的绿苗,然而他的动作还是不够快,她纤细倾斜的身躯侵入了冰冷的利刃,一时间所有的人全停下举动,直到她痛苦地握住刺进腰侧的刀柄,不支地跪倒在地。
鲜血迅速漫红了她单薄的T恤,她痛苦而深情地望了黑翔冀一眼,急遽蔓延的黑暗吞噬了她……
*****
「身为黑家的影子,就该有为主人牺牲生命的自觉。」
那声音好熟,是谁呢?是从小教导影子教育的教头,还是陈管家?
「身为黑家的影子.要服从主人所有的命令。」
服从?翔冀并不要她的服从啊!她给了他所有的服从,但是他却不要,他要的是,他要的是……
「身为影子就必须服从她的主人?哈,笑话!」啊,是茵姐,是茵姐的声音,好怀念,茵姐到了她的主人那边,依旧是那般叛逆的性子吗?那样不好,因为影子不可以反抗光的存在……
「她的情况很稳定,并没有伤到要害,至于损伤的肝脏,她还年轻,她的身体有足够的复原能力,一切都只等着她……」
什么?她听不懂,那声音太小了,她着实听不清楚,她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好陌生,她对这样的声音没有印象。
恍惚间,所有纷乱而浮动的景象如梦境般沉浮,不同的声音来了又去,有她熟悉的,也有她不熟悉的,飘幻得不切实际。绿苗的身体沉重得无法有任何一丝气力,恍若将她体内的气力全抽干了,她仅能感觉腰侧的疼痛袭夹,随后追去,然而那些破碎飘移的梦境,依旧扰着她所有的心绪。
「我们为什么要离婚?比起当我的妻子,你更想做我的影子?」
不是!绿苗气息急促地想要反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并不是不想做他的妻子,而是她身为影子,这种事她根本不该奢望啊!
「小苗,试着长大吧!你太单纯了,单纯得像个不解人事的孩子。」
这次是晓彤姐的声音,那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试了,但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哪里,她真的很用心。
「小苗,你把我让给别人?」
翔冀的声音好伤心,想要安抚着那份忧伤的嗓音,下一刻,她发现他的声音变冷了。
「女人对我而言就像一道道的料理,我今天要陪晓彤去试婚纱。」
不,不要去,那里有、那里有……绿苗挣扎地想起身,然而所有的梦境全浮着翔冀低沉而魔魅的嗓音,有高兴的、愤怒的、悲伤的,甚至有情欲间的低喃,全部贯连成一条线,绵密地织成一个她无法逃脱的网,而后,所有的声音,都指向翔冀,也指向她的奴性坚强。
她何尝愿意做一个影子?她痛恨影子的身分啊!只足做翔冀的影子,可以一辈子不用担心她会像那些女人一样被抛弃,她不要做放过隔夜的料理,她不是料理,她是个用着全心全意去爱他的女人,然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之间保持一段距离,这样谁也不会伤到彼此。
不想离开他,也不愿离开他,离开他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是依附他而生的,就如在光之下的阴影,没有光的存在,阴影也失去了它的踪影。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承受的梦境与情赌已无法再容下其他东西,过度膨胀的结果竟如气球般在她脑中炸开,发出偌大的声响。绿苗猛然睁开眼睛,急喘的呼吸令她额间满布惫,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而后她感觉到额间有一只修长而温柔的手抚开她贴在脸颊的鬓发,带着一丝暗哑的激动。
「你总算肯醒了。」轻柔地抚过她娇嫩诱人的脸蛋,拭干她的泪水,黑翔冀深情款款地凝视她被泪水漾满的明瞳,几乎不能相信他的心竟会如此深系,为她而揪动。
然而眼前清晰的景象却让绿苗骇着了心思,她飞快地梭巡他零乱的发、深陷的额骨与充满血丝的眼,而后将眼神调到他允满胡碴的坚硬下巴,她猛然地皱起眉头,「你……怎么了?」他变得好糟,在她记忆所及,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邋遢得只差没穿上破旧的衣服,就可以到路边去当流浪汉了。
「因为你不在。」黑翔冀缓缓地笑道,双手怎么也不肯放开她的脸颊。「小苗,你惯坏我了,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发觉我变成了手足无措的婴儿,家里所有的东西全乱成一团,也没有人煮饭给我吃,晚上一个人的被窝盖不暖,我没有办法睡,只好待在医院里一直等你醒过来。」
「啊?」绿苗低低地喘了口气,听到他一连串地告知她,他的生活过得有多么惨,浓厚的罪恶感猛然揪住她的心,「对、对、对不起……」
「这个时候,你道什么歉?」黑翔冀深深地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地回避过她的伤口,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轻笑,「你就是这样,所以我才会一直认为你的奴性坚强得过了头,我没办法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好是我的事,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但是、我、我应该照顾你的。」
「你是我的妻子,而不是我的女佣,夫妻之间理应是我照顾你,然而我却身在福中不知福,让你默默照顾了我这么久,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但……」绿苗缓缓垂下眼睫,突然想起两人已经离异的事实,无法克制狂掩上心头的伤痛,「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谁说不是?」厮磨着她颊边的美好,黑翔冀满足而带点好狡地吐露出他的秘密,「如果你是说那张离婚协议书,那么我告诉你,那张纸我早就在那天晚上撕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和我离婚。」
「撕了?」绿苗讶异地反问,她和他仍是夫妻?「那么你和晓彤姐结婚的事?」
在她颈间的眼神冷冽地微凝,黑翔冀略蹙了下眉头,终于还是克服不了心中渴望地轻啄她的耳际,「虽然我很不愿意说,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和晓彤结婚的念头,会带着她去试婚纱,也是因为你一直将我往她身上推。」
绿苗情迷地低喘一声,避着他的侵袭,「别。别这样,这里是医院……」
「医院又怎么样?」黑翔冀咧开一抹邪气的笑容,「在医院待几天,我早就摸清了巡房的时间,我能确信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有人打搅我们。」
「但是不行……」坚决地反对在医院里做出太亲密的事,绿苗推了推他,却引起伤口的疼痛,她忍痛皱了下眉。
他立即将她不舒服的神态收入眼底,「痛吗?」不敢直接抚她的伤口,黑翔冀也跟着蹙起眉,担心她的伤口会因动作而裂开。
绿苗摇了摇头,嘴边有一抹不自觉的微笑,像是突然发觉了他的柔情,无法去形容心中甜蜜的感动。
她牵了牵唇,跟随着甜蜜而生的淡淡愁绪也紧缠着不放,「不要对我太好,我会想要求更多的。」
黑翔冀闻言眼眸中的深情刹那间微黯,随之又将他的不悦隐了去,「小苗,为什么不敢对我要求更多?我一直希望你能不停地要求我,甚至不高兴地跟我吵架,你是我的妻子,而且是我永远只认定的妻子,难道除了主人与影子的关系,你不敢再要求太多?」
「因为……」在他灼灼的目光下,绿苗将心中的话在喉中转了又转,终于轻吐出口,「因为你说过,女人都是料理。」
「料理?」黑翔冀奇怪地反问,「这是什么意思?」
绿苗有些失神,他忘了吗?那是他亲口所说,却是她最深痛的伤口,「你以前曾经说过,女人都是一道道料理,每个又人都是不一样的口味,而似,不会为了同一道料理放弃掉所有的山珍海味。」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年代太久远了,他哪记得几年前他说过什么混话?黑翔冀索性抵赖不认帐,轻轻地啄着她的唇,突然能明了她为何害怕与他有比主人与影子更进一步的关系,「小苗,就因为我过去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所以你怕我对你厌倦之后把你抛在一旁?」
绿苗微怔了下,缓缓地颔首。
黑翔冀这下了简直想拿自己的头去撞墙,原来是为了这个「女人料理论」!他的那些等待全都是他自己自食恶果,都怪他过去生活太过放荡,居然让小苗因此而怕他。他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气愤地诅咒起自己,「我真该死,竟然让这种话隔绝了我们这么久。」
绿苗愣愣地瞅着黑翔冀,心中隐约地重新燃起一线希冀,难道除了影子可以在他的身边待上许久以外,他的心还可以有其他的位置供她选择?
慎重地捧住绿苗的双颊,黑翔冀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眸直瞅她,幽黯深邃的黑眸中泛起光芒,令她不由自主地迷惑于其中。
「小苗,听着,不管我过去到底说了多少混帐话,包括那些奴性坚强之类的谚语,那都不是真的,从你成为我的影子开始,我就无法自己地迷恋上你,可是又痛恨自己居然会被你所惑,也许我在女人堆里的生活让你觉得我很花心,然而那些女人全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女人,我要的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
绿苗浅浅地抽了一口气,几乎无法相信她所听到的事情,「只有……我?」
「不要怀疑我现在的真心,我真的只有你,但是我习惯将我的感情埋得太深,直到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而我对你的渴望已经到了我深觉罪恶的地步,因为你是那样的单纯,安分地为我营造一个温暖的家,让我了无牵挂地明白就算在外头经历了什么,你一定会在家用你温暖的笑容暖和我逐渐冰冷的心,明白你绝不会背弃我,也因为我对你的依赖大容易得到,我反而不知珍惜,几乎忘了我爱你的事实。」
「但是我爱你,我真的爱你,那份感情深刻得让我无法置信,我等不及你的成长,只想让你完全属于我,得到的同时却也害怕你并没有办法像我爱你那般爱我,我要的不是你的服从,我要的是你的爱。」
不知从何处泛滥的泪水开始崩落,绿苗只能呆愣地任泪珠滑落,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她不是在作梦,而他真的说了好多次的爱她。
「不要哭。」惊见绿苗的泪水,黑翔冀不假思索地柔情吻干她的泪,臂膀搂着她的力道不觉加重,低沉的耳语在她耳际轻哺,「不要哭,小苗,你一哭我就心痛,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倘若影了是依附着光而存在,那么光何尝又不是因为影子而存在?没有光就不会有影子,光与影根本就是无可分离的东西,一旦分开,就再也不是光与影,你能明白吗?」
绿苗呜咽地点头,有太多的情绪在她体内急欲爆发,然而她却说不出任何的话,因为那份撼动,原来她也等得如此久,等待的人又何止是他而已?
黑翔冀深深地将她揽进怀里,用力之余又担心会弄伤她的伤口,真情的剖白使得他的声音嘎哑,在她面前显得分外胆怯,「小苗,现在你告诉我,你能不能接受这一份生死相许……呵,我们早就生死相许了,因为光和影的存在,但是我不要你属于影子的忠心,如果你愿意,我宁愿自己成为你的影子,守候你一辈子,让你成为我的光,你可以接受吗?」
他想……成为她的影子?有什么样的深情,才会说出这般的话?绿苗动容地瞅着他此时柔情脆弱的脸庞,所有的感动全都梗在喉中,她能不再只是他的影子了,他愿将他的光芒与她分亭,同时也愿成为影子的一部分,这样的深情,她还能说什么呢?她频频地落泪,却拭不干颊上喜悦的泪水。
久等不到绿苗的回答,黑翔冀不禁有些焦虑,他烦躁地爬乱了头发,从没想过等待一个答案的滋味竟是如此难熬,低吼一声,他截住地发颤的红唇,明白他这辈子是注定栽在她手上了。小苗牵系着他所有的身心,到最后,他才是那个害怕失去她的人。
「告诉我,你要什么?」在吻与吻间如情人般的低喃,黑翔冀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他的心就无法安定下来。
绿苗承受着他狂热的气息,嘴边带着幸福的甜蜜,直到两人急喘地结束这个有可能害她伤口裂开的长吻,她在他的怀中低喘着,聆听他的心音,时间漫长得俨如过了好几辈子,她才在他胸臆间吃笑出声,低柔的语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翔冀,你欠我一件婚纱。」
*****
在医生宣布绿苗可以出院的那一天,黑翔冀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婚纱把老婆抱回家,然而就算在家,他也严令禁止她起床做任何活动,就怕她会扯坏伤口。
不准她做饭、不准她整理家里,所有的家务杂事全由他一手包办,绿苗只要做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想到客厅看个电视,黑翔冀也坚持必须由他抱进抱出才行,完全不让她的双脚有着地的机会。
每每在黑翔冀怀中聆听他胸前平稳沉静的心音,她心中最后的那一丝不笃定也终于在他的柔情下卸了线,从没有如此地受人呵护,沉迷地瞅着他英挺的面容,绿苗常常发觉自己居然不自觉地带着笑。
奴性坚强吗?现下到底是谁的奴性比较坚强?翔冀生病时她也没这么费劲地照顾他,反倒是伤口老早就好了,他还是不愿让她活动,等着把她养成大母猪。
在某一天宁静的下午,绿苗瘫在沙发昏昏欲睡,而黑翔冀则拿者吸尘器扫进她已成空房的房间,过了好半晌,他满脸兴味地拎了一张纸出来,贼兮兮地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苗,我有没有荣幸知道,这张情书是你哪时候写的?」
「啊!」惊愕的红晕飞快地赧上她的颊,绿苗伸手想抢过那张信纸,却被他拿了去,她气恼地将双脚放下沙发,但却见黑翔冀马上拧眉要她把脚缩回去,在他严厉的眼光下,她只好乖乖地把脚放回沙发,眼神依旧跟着飞扬的纸张飘呀飘。
「不跟我说吗?」黑翔冀刻意放在她构不到的地方,却又清晰可辨上头的三个字,嘴角噙着邪魅的笑意。
「还我啦。」脸颊的两抹红晕直烧到耳根,绿苗费力想抢走当初那张在她伤心之际,却吐露于文字中的感情。
「不跟我说就不还你。」黑翔冀亲见地靠近她的耳畔低喃,「用不着害羞,每次当你不能再承受我的热情时,我看得出你的唇说的就是这三个字。」
绿苗的脸简直红得快冒出烟来,「黑、翔、冀!」
黑翔冀满意地微笑,满足于他的小妻子现在也敢跟他发脾气,他将信纸交给她,然后矫健地将她的身躯从沙发抱起,直接进了他们的卧房。
她直接被抛到巨大柔软的床上,而他并不如往昔般压住她的身子,反倒是滚到床边,从一个她从来都没有察觉到的角落拿出一个纸箱。
「这是什么?」绿苗拧着眉,对于没见过的纸箱好奇个半死。
「我的秘密。」黑翔冀非常坦然地打开纸箱,里头赫然堆满了一封封保存良好的信件,由纸张边缘发黄的痕迹,看得出这些信有些岁月了。他将那封刚才争夺的情书摊平后放入箱中,然后让她瞧清楚里头的东西。
「我的信?!」绿苗难以置情地低呼出声。
「不对,是你写给我的情书。」黑翔冀得意地微笑。
「你全保存起来了?」她以为当初那堆伤透她脑筋的情书都已经作古了,翔冀对所有情书的处理方式都是丢进垃圾桶,她还以为……
「每一封,包括你最早写给我的那一封,上面只写着主人是我的一切那封信。」黑翔冀微笑地回忆道,「顺便一提,那句话真是千古绝句。」
盈满不信与惊喜的水眸直瞅着他,真的无法相信,她所写过的每一封情书,他竟会完整无缺地保存下来。
「不相信我那么早就爱上你?」他微笑地轻点她的鼻头,「这堆信是铁证,赖也赖不掉的。」
「但是、但是……」他带给她的感动还能有多少,绿苗着实无法想像,发颤地主动贴近他的唇,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能遇上如此深爱她的男人。
黑翔冀当然不会拒绝她主动送上来的甜唇,轻吻着她的唇瓣,将他所有的深情倾于吻中,带笑地在她耳边轻话,「对了,告诉你一件你以前从来没有在情书上做到的事,给我的情书其实不用太长,只要你最后一封信上面写的那三个字,既简单、明了又好懂,而且充分的文情并茂。」
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