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还没得等纪琮把这一长幅的毛边纸写完，就有一小厮打扮的小少年端着几只盘子眉开眼笑地进来，嘴里还嘟囔着今儿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有这样好的饭菜。
纪琮不轻不重地用眼神刮他一眼，那小厮一看见屋里有外人也就有眼力见地闭紧嘴一言不发，跟之前聒噪的模样判若两人。
“霜云。”纪琮朝罗与欣的方向微微扬了扬线条精致紧绷的下巴，淡淡地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感起伏，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啊？哦。”罗与欣这次倒是理解了纪琮的意思，此情此景下，他说的无非是那小厮的名字。
她心里纠结的是要不要给这霜云些金瓜子之类的黄白之物做见面礼。毕竟她以后可是他的女主人，初次见面空着手总归不太好。
不过只片刻她就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原因无他，他的主子是如斯高洁孤傲之辈，当然不肯接受她的小恩休，就算是他手底下伺候的下人也不允许。
这不很显而易见嘛，纪琮收下她送的东西时勉强里夹杂着不情愿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敢再去触霉头。
于是罗与欣只是端起大家闺秀的姿态矜持地向霜云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见过了。来日方长嘛，不急于在这次初见就跟霜云拉帮结派惹纪琮不高兴。
这霜云虽说看起来年纪尚小，不过生的眉清目秀，眉眼间的疏朗俊逸让人怎么都忽略不了，想必不日之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眼见霜云来回两三次了还是没能把膳房分拨的饭食全部端回来，罗与欣示意思思也去帮忙。她估计纪琮这里唯有霜云一名小厮，除此之外没有其余伺候的下人了。
一人一次只得端两个盘子，霜云个思思两人又来回了六七次才把所有的盘碗都端回来。
好家伙，那张缺了一条腿的圆桌平时看起来空空荡荡倒也不觉得大，此时估摸二三十只碟子碗盘摆上也才堪堪摆满，看起来有个吃饭的样子。
至于菜色，罗与欣大眼扫过，红烧鲫鱼，鸡髓笋，藕粉桂花糖糕，胭脂鹅脯，佛跳脚，东坡肉，基本都是她平日爱吃的。叶薇姨母倒是有心了。
纪琮若有所思，脸上的神情委实算不得好看。他这个嫡母倒是会做人，平日里百般克扣他的吃穿用度，今日来了贵客就又换了一张脸，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看这丫头垂涎三尺的馋嘴样，估计十有八九是特地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这么一来，今日这一桌比起嫡母来也毫不逊色的山珍海味，他还算是承了她的情了？
罗与欣可没纪琮那样的山路十八弯的弯道道，她这一上午可没闲着，刚才同纪琮相处得还算和睦，也就自然而然忽略了五脏庙的感受。这当会儿只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就已然饥肠辘辘，更不用提空气里还飘荡着各式各样菜色的香味了。
这可不能忍。罗与欣恶狼扑食一般两眼发光，一把扯过身旁的小凳子就一屁股蹲坐下来，抓起筷子大朵快颐，丝毫不顾及纪琮这个正儿八经的主人的感受。
纪琮：……
还要他怎样？能怎样？
罗与欣发现纪琮是个很无欲无求的人。别的方面她不了解，但是吃饭这一项就可以看出来。
她吃饭无肉不欢，鸡鸭鱼猪羊牛轮番上阵，最后还要来一波海鲜。一餐饭只吃素的情况根本不存在。纪琮就不一样了，他还就专门挑着几盘清淡没油水的素菜夹。
就比如清炒芦笋吧，她愣是看着他不慌不忙地一筷头一筷头夹着吃完了……完了……了。
再比如说那盘大约是做开胃之用的酸辣土豆丝，又被纪琮包圆了。至于什么红烧冬瓜，芡实豆腐更是眨眼功夫就完了。
罗与欣吃饭是风卷残云，说的不好听点就跟吃猪食一样，吃得多桌上地上掉的也多。从前李丹敏还嘲笑她每餐掉的饭粒都够一只成年的大狗吃饱喝足了。
罗与欣吃的快，很快就吃饱了，就托腮看纪琮吃。纪琮哥哥就是好看，连吃个饭都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
纪琮明知罗与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脸上也没半点反应，仍然自顾自吃自己的。
他不喜食荤腥，那些肉食他素来是碰也不愿碰的。可巧这一桌上还就数肉食居多，正儿八经的素菜倒是屈指可数。
纪琮有意忽略罗与欣露骨得过分的眼神。无奈，这次他怎么也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心绪，脑海里时不时就要闪过诸如我这个角度帅不帅？这个吃相好不好看的问题。
唉，美人在骨不在皮，他怎么突然就如此注重自己的皮相了？甚至隐隐比从前面对刘晚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可不是个好征兆。纪琮暗暗告诫自己。
吃完饭，素来有午睡习惯的罗与欣一丢下饭碗就忍不住捂嘴打起哈欠来。不行了不行了，今天舟车劳顿这么久，她困的眼都睁不开了。
纪琮一看刚才还精精神神的小姑娘此时上下眼皮直打架，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就都消失不见了，心下好笑，面上装作不经意地又去习字了。
可怜罗与欣屁股底下坐着的小板凳太矮，以至于根本不能在撤了盘碗收拾利索的桌面上趴下勉强休息一会儿，只能保持板板正正的坐姿闭眼打瞌睡。
太困了，看太阳这会儿已经未时了吧，以往这个点她早就跟周公下棋去了，而且估计还要一个时辰才肯起身。
她已经不奢望能睡在自己房里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了，来回奔波明显不现实。她就指望着能在纪琮这歇歇脚，起码别让她干巴巴地坐在这呀。
不过幽怨地从掀开一条细缝的眼里瞄了一眼纪琮瘦削的背影，果断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如果她觍着脸要睡在他的床上的话。
她简直都不用想，眼前就蓦地浮现出纪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神色，还有那充斥着嫌弃与厌恶的眼神。
算了，她还是不凑上去讨人嫌了。
罗与欣阖上眼，保持着坐秋千的幅度不时晃动着，总是在险些跌落的时候被思思托着后背扶正。
纪琮看似漠不关心罗与欣的情况，实际上不动声色瞟过去的一两个眼神仍密切关注着罗与欣的动静。
要掉下来了。
还好，那个丫鬟还算有眼力见。
又坐不稳当了。
不错，还好那个丫鬟眼疾手快。要不恐怕她少不了要摔个狗吃屎。
想到罗与欣可能出现的出糗样儿，纪琮不厚道地扯开唇角笑了笑，因为角度的问题，也不担心会被罗与欣看见。
如果被她瞧见，纪琮心想，她大约要一番不依不饶了吧。唇角刚冒了头的微笑立时收了回去，再不见踪影。
罗与欣连续几次几乎要跌倒，心里郁闷得不得了。怎么会有这样不解风情的男子？她都这么惨了也吱一声。
约莫是罗与欣的眼神太过幽怨，纪琮心里居然闪过一瞬不忍，于是慢镜头一般放下笔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