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或许当真是性命攸关，红莲做起事来速度极快。
前一日深夜纪琮才答应她帮忙窝藏红鸾几日，第二日几乎同一时间红莲就又来了，还随身带着一只束口的蛇皮麻袋。
纪琮早早就处理妥当了连篇累牍的政务，悠闲的给自己沏上一壶西湖龙井，过了一遍水，动作娴熟，十足十的功夫茶架势。
半壶温热的茶水下肚，门外还是只闻窸窸窣窣的风拂过树枝的声响。
纪琮右手搭在书案上，食指“哒哒”敲着桌面，间隔出奇的一致，是标准的等待动作。
烛台又加了一回油，灯芯也换了一回，才依旧保持着一般的亮度。
计时用的香已经燃尽了，纪琮心想，这是最后一炷香了，他只等到这柱香燃尽。
香还剩四分之三的时候纪琮就开始拾掇桌面。动作不慌不忙，井井有条地把一应文房用具归纳整齐。
果不其然，当纪琮一挥手就有一连串蜡烛熄灭，不多不少只留下烛光最微弱的一盏时，红莲终于呼吸凌乱地来了。
她这次换了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从头到脚捂的严严实实，纪琮却单凭身形就认出她来。
“红莲姑娘。”纪琮微微笑笑，也只是显得面上的线条不太冷硬，好歹带了点人气。
“多谢纪大人一路行方便。”红莲很清楚，若是纪琮不愿意，恐怕她拼死也不可能杀出一条血路来，更何况是带着红鸾一起。
“无妨，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纪某亦非良善之人。”纪琮掀了掀嘴皮子，看向地上横放着的蛇皮袋。
“姑娘不把她放出来吗？这屏息凝神恐怕撑不过半柱香。”纪琮淡淡的点破这个事实，目光极其自然地移到笔搁上搭着的狼毫笔上。
“谢大人提醒。”红莲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忙不迭松开扎紧了的口袋，从发上拔出一根极细的银针，硬下手腕旋进红鸾的一侧太阳穴。
纪琮冷眼看着，看着红鸾悠悠转醒，睁开的眼迷茫无措。
“红莲。”红鸾从地上坐起身，四下环顾，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红莲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红鸾也注意到了一座冰山似的坐在一旁的纪琮。
看得出来，她们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不过一看纪琮在，他一脸冷漠，整个人往那一坐就有无穷无尽的寒气发散出来。
纪琮若有所思地看红鸾的脸，倏尔阴阴地笑了。
“红鸾，这些事我以后跟你好生说道。”说完，红莲眼神复杂地看红鸾一眼，抬手毫不犹豫地把她打晕了。
“你倒是思虑良多。”纪琮冷冷说道，若红鸾一直醒着，他多少能从对话里琢磨出些许有价值的信息来。
“红莲怕红鸾失礼于大人，大人见谅。”红莲挺直胸背，面罩遮盖的地方颇为宽广，只露出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睛。
“你多虑了。”纪琮不置可否，嗓音淡泊又漫不经心，“就按之前和姑娘说好的，纪某收留红鸾，姑娘二人就收归纪某麾下，为纪某所用。”
“红莲和红鸾愿听大人差遣。”红莲眼神坚定，“前提是大人保证红鸾无虞。”
“姑娘尽管放心，纪某说到做到。旁的不敢承诺，姑且藏个女子在身边还是不必有顾虑的。”纪琮又恢复成似笑非笑的深沉，悠然自得的模样。
“不过姑娘也该知道，纪某平生最恨有人背叛，倘若被纪某发现姑娘是在戏弄纪某，那西微圣女那儿，纪某可不忍她一直被人蒙在鼓里。”纪琮的语气随意极了，偏偏营造出极强的压迫感来。
红莲的实力并不弱，这会儿也被在纪琮的威压下呼吸困难，只觉得胸口沉闷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红莲不敢，倘若红莲有朝一日背叛大人，这条命任凭大人处置。”
“不，纪某不需红莲姑娘付出代价。”纪琮摇了摇手里的茶盏，又轻轻呼了一口气，“纪某要的是红鸾。”
打蛇打七寸，红莲一看就是个舍己为人的，他就是勉强留下红莲也不会真心为自己所用。
那就把红鸾这个软肋抓在手里不撒手，不怕红莲什么时候倒戈相向。
“霜云。”纪琮冷不丁出声，两手合十，优雅地拍了拍。
霜云应声而入，手上拿着一小盅不明液体。
“主子，准备好了。”霜云瞄一眼红莲和红鸾，朝书案前的纪琮点头示意。
“红莲姑娘口说无凭，不如喝了这盅酒，纪某也就不怕姑娘毁约，届时倒戈相向了。”纪琮说的理所当然，简直没有任何理由能拒绝。
“若是红莲不答应呢？”红莲目露警惕，怀疑的看着纪琮，以及他身前的霜云。
她愿意坦诚相待是一回事，可眼下也是病急乱投医，招惹到纪琮这儿来，对于纪琮此人，她一知半解，自然不愿意跳入他的坑里去。
“那就劳烦红莲姑娘如何进纪府来如何从纪府出去了。”纪琮掸掸袖口，一抬手，“夜已深，霜云送红莲姑娘出去吧。”
竟然是不同意就直接开口赶人的架势。
红莲心里一惊，当下做出防御的姿势来，护在红鸾身边，随时打算和纪琮决一死战。
“姑娘莫要白费气力了。”纪琮好笑，“这里是纪府，好歹是纪某的地盘，纪某愿意让姑娘生，姑娘便无论如何都能保全自己。倘若不愿，姑娘就是大罗神仙也难从这里脱身。”
“姑娘好自为之，纪某丑话说到前头，姑娘不饮了这盅酒，纪某便只能择日带着红鸾姑娘前去拜见西微圣女了。”
见红莲脸色变了，纪琮犹嫌火候不够，继续添油加醋，“叶晋东和叶晋南不对盘，倘若把红鸾献给叶晋南……”
越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就越是让人泛起对于未知的恐惧。纪琮对于人心的掌握如此清楚透彻，以至于红莲心里隐隐后悔起来。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无论如何，她选择了投奔纪琮，就得相应承担起应该付出的代价来。
“时辰不早了，姑娘还是尽早做决定的好。”纪琮抬眼看看外头的天色，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又是无眠的一夜。
红莲到底咬咬牙，喝了那盅酒，霜云又变戏法似的掏出另外一盅来给红鸾灌了，强迫她吞咽下去才肯罢休。
纪琮略一拾掇，就又精神抖擞地上朝去了，除了些许红血丝泄露出他的疲惫，整个人依旧八面玲珑，又苛刻到不讲人情。
他手上愈发不干净了啊。
纪琮心想，也不知道将来她能不能忍受得了。
他又转念一想，就算不能忍又该当如何？夫妻本为一体，该互相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