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荒原(2)
题记:这很不真实,一个报社的副总编居然干起了审讯的活儿,三天后回到龙脊,李锋芒跟温青云聊这个事情,说新闻史上估计都是绝无仅有。温青云笑着说记者本就是全才,你更是全才中的全才,“客串”一下也不意外,咱们晚报创刊的1998年,国内最权威的报纸之一发过一篇“记者比法官管用”,只不过那不是现象隐喻不是实战实干,你是真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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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善良必须有点锋芒——李锋芒实在没把握从那个败类嘴里掏出什么,吴杰就说出这么一句,然后说实在没办法你可以许诺找大领导给他减刑,反正也不作数。
这话让他愣了下,然后摇头:爱默生的名言,但那是美国人的逻辑!脾气我有,但骗人,尤其是用我尊重的大领导骗人,我做不到。
说完这话看“双杰”都有些失望,马上就说咱吃饭吧,我是真饿了。至于“审讯”,我想想,吴哥的意思我也明白,这个家伙对我是又恨又怕,我身上所谓传奇光环不是钥匙,但可以利用。
提过一瓶酒倒了三碗,刚杰端起来一碗说:李总编,那个叫“魁五”的家伙现在手里有枪,我们厅里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我处理,但要求不能伤及无辜,现在附近的警力都在二十四小时备勤……我替兄弟们谢谢你了。
知道“双杰”哥俩是商量过的,就是要用“大领导对李锋芒爱护有加”做文章,这个对这个犯罪嫌疑人肯定是“诱惑”,但……端起碗,李锋芒说我想想,我再想想……
喝了一口酒,冰冷的液体从嘴巴到喉咙再到胃里,然后才感觉到逐渐的辣与热,李锋芒吸了一口气:这酒从车里拿出来到屋里有一会儿了,还是这么冰冷,那么野外该是多冷?刚哥你说这里最冷能冻死牛,那么这个“魁五”在这片荒原上如何生存?
刚杰拿起刚才拿过的那块排骨,用小刀切下一小块:这片荒原有几百个各式窝子,牧民在这些窝子里转场时候都会留下一些生活必需品……李总编,今天咱们取证走的这一块,连这片荒原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啊。
将切下的小块肉塞嘴里慢慢咀嚼着,他继续介绍:现在禁牧了一部分、沙化严重的一部分、草彻有一部分,这个荒原现在非常难管理,还有三十个左右的牧民聚集点散落各处……
听刚杰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无辜牧民,想那个“魁五”拿着猎枪,走投无路肯定会穷凶极恶,于是伸手抓了一块肉,李锋芒也学着用刀切下一块,然后点头算是回答“双杰”也是给自己打气:吃饱喝足后去对付那个家伙——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吃喝着,但李锋芒心里实在没底,这不比早晨,那就是要那个家伙说出说过的话,合成的所谓“录音”也经不起推敲,实在是那家伙心虚也摸不清底细,现在可是要问出实质内容啊!
嘴巴嚼着肉,脑子里像过电般飞速闪着看过的各种心理学常识,这不是临时抱佛脚,但也肯定不是运筹帷幄——到后来李锋芒都开始想曾看过的电影、带有审讯内容的电影。
将能用的都过滤出来,终于,李锋芒在脑子里整理出个大概,也暗下决心实在不行就“空许诺”,随即端起一碗酒自顾自一饮而尽,而后自言自语般:如此这般,随机应变吧。
“双杰”在旁边愣住了,李锋芒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人,于是苦笑了下:嘿嘿,没事没事,我走神了!不,是在忘我的思考。
饱饱地吃了一顿手抓羊肉,酒只喝了一碗三两左右,还把一小盆沙葱汤面吃干净,李锋芒拍着肚皮站起来:开始吧。帮我找个宽阔点的库房,就像这屋子外面那样,不要电灯,找两根蜡烛。
“我要故弄玄虚”,顿了顿,李锋芒说就是你们审讯时候常用的“惑”,我准备继续聊天迷惑他,在无形中攻心从而找他的弱点,所以,我要个环境让他没有安全感,从而失去曾经十年为辅警的“自信”。
在这两位优秀的警官面前,斟酌了下用词,李锋芒才总结说:我读过一本内容为二战审讯战俘的小说,其中的主人公是个审讯高手,他说“高明的审讯手段就是让被审讯对象相信你,最好的审讯手段则是让被审讯对象依赖你。”
赞许地点头,刚杰马上掏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几分钟后,喧子所长进来说师傅,准备好了。只是……
“说吧”,刚杰皱了下眉头:吞吞吐吐的干嘛,都是自己人!
喧子所长马上说这样的布置,李老师的安全没法保障,如果嫌疑人跳起来扑过去挟制了李老师怎么办?
不等刚杰说话,李锋芒就摆手说他不敢,你放心吧。“不是我李锋芒让他不敢,是我身上的所谓光环与周围的环境让他害怕”。
说是这么说,刚杰跟吴杰还是安排了下:库房里就按照李总编说的办,但要布置两个狙击手以防万一。
说到这里,刚杰咬着牙说如果嫌疑人扑向李锋芒,马上开枪,一切后果我负责!
李锋芒不再多说,因为自己的设计都是理论性的,对于这样丧心病狂的犯罪嫌疑人,真不能照常理论之。而且,这样的陌生环境还有自己故意设置,犯罪嫌疑人会不会心理崩溃也很难说。
穿好衣服,李锋芒把手机掏出来设置成录音状态,然后就跟着喧子所长出来了。
出了小屋再出大库房,屋外温度迅速就让他发冷,抬眼看着黑乎乎的天再看黑乎乎的四周,李锋芒深深吸一口气,顿时就精神抖擞。
这是大院侧面的一个库房,同样是简易房,但没有屋中屋,李锋芒跟着喧子所长进去,见自己要的布置都弄好了:空旷的库房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前后摆着两把椅子。
径直走到那张桌子后面的椅子坐下,李锋芒掏出打火机点着桌上的两根蜡烛,再进入角色般摆手:熄灯!带嫌疑人!
喧子所长转身出去,随后屋里的电灯熄灭,李锋芒随即靠在椅子上,他知道有两个狙击手在附近潜伏,但不知在哪儿,也不多想了,按思路掏出烟放到桌上,但把打火机装了起来。
门开了,李锋芒在亮出看不清暗处,但他知道嫌疑人带进来了,于是拿起一根烟含在嘴里,然后站起来弯腰对到一根蜡烛上点燃——他知道嫌疑人能看到这一幕,而这就是打消对方“距离感”的“表演”。
两名干警一左一右扶着嫌疑人到跟前,李锋芒抽一口烟慢慢吐出烟雾:坐下吧!
这个家伙这一天都被审讯,尽管一直在顽抗但也身心俱疲,本以为是继续审讯,但看到的却是满不在乎很放松的李锋芒,不由就怔住了,直到旁边的干警轻轻摁了下他肩膀,才缓缓坐下。
摆摆手,两位干警就退后,然后走出这个库房关上门。
“哐当”的关门声让这个嫌疑人再次吃惊,辅警十年他见识过多次审讯,这是干什么?随即就左右看……
“别看了”,李锋芒说就咱俩,现在这个屋子里就咱俩!因为没有电,我就要了两根蜡烛,就是想跟你聊聊。我上初中的时候,镇里就老停电,那时候煤油灯不时兴了,就点蜡烛,一般这么一根蜡烛能烧两个小时左右。
不说话,这个家伙动了动手铐,眼光却在桌上的香烟盒上停留了下,随即就看着李锋芒。
装没看见,李锋芒再深吸一口烟,然后很满足地靠到椅背上,看着他被王大力揍黑青的眼眶似乎有所缓解,就笑了笑:这么晚了,在这么个地方,我是报社总编辑,你是犯罪嫌疑人,咱们聊啥?
“哼”了一声,这个家伙开口说: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
“硬的?”李锋芒马上坐直身子,将手臂放到桌上,脑袋前探很关切地问:他们打你了?
摇头说那倒没有。
“没打怎么叫硬的?”
我就是比喻下,李记者你是搞文字的,写的小说都拍成电影了,不会不懂我说的是啥意思吧!
知道他说的是《疯娘》,这个片子李锋芒写的就是查假酒案时候发生的一件事,于是赶紧接话:我是真不懂这个审讯,所以才央求吴杰处长,在这里跟你聊聊。回到龙脊肯定没机会了,你知道我写小说编剧本,这次的事情也想写写。
将信将疑,但已经下了决心:聊故事就聊,但说我舅舅就免开尊口,我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就这么便堵住我嘴啊?李锋芒马上就笑了:你舅舅是谁?我想把这次的采访写成个长篇小说,跟你舅舅啥关系?
摇头,这个家伙冷笑一声:我说了,提我舅舅就打住。
将手里抽了半只的烟扔到地上,伸出脚踩灭,李锋芒看对方脸上表情明显是说浪费,心里暗笑觉着差不多了,于是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抽一根?
见他赶紧点头,李锋芒就说你戴着手铐不方便,我打火机也点不着了,你不嫌弃我帮你点着。
摇头说不嫌弃,谢谢你,李记者。
心里明白这便是最有效的拉关系,于是跟刚开始一样,先将这根烟叼到嘴里,然后站起来歪头在蜡烛上点燃,再从嘴里拿出递过去。
两只手举起,右手接过香烟迫不及待塞嘴里,然后猛猛地抽了两口,很过瘾的样子。
看着他,李锋芒等他再举起戴手铐的手从嘴里拿下烟,才又开口:我尊重你!你不让提啥我就不提啥了!吴杰处长给我燃烧这么一根蜡烛的时间,咱抓紧吧。我问你十个问题,希望你能知无不言,先谢了。
见他缓缓点头,李锋芒将脑子里整理过的思路又理了理:这里就咱俩人,我也不记录,所以就是聊天找些写小说的素材,你放松点。
说完这个,李锋芒就盯着他的眼睛开始发问。
第一个问题:我开始发“珍珍死了,谁之责”的稿子后,就被人盯上了,我也接到了电话声称二百万买我一条腿或者一条胳膊,那么,吴杰“身价”是不是跟我一样高?
又抽了两口烟才回答:据我所知,你比他高。
装出惊奇的样子,李锋芒说我何德何能啊,怎么能比一个省厅重案组的组长值钱?
微微摇头,这个家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这是第二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