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一章 是我对不住你
“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不论是先皇还是第昭国的开国之君，都跟您一样走过这样子的路。可您知道他们为何一个个的都被拉下来了么？”
“为何？”
“因为他们看不见了。”长青说，“昭国历代君王都像您今日一样坐在我跟前过，但是他们都看不见过往了。
他们看见的，只有将心中仇敌杀绝了之后的痛快。天下只在自己手中的时候，那的确是一件美事。”
“但是他们没有看见，就在他们心中的仇敌都杀死了之后，也就相当于是给自己肩上的紫龙捅了一刀。紫龙死，朝代灭，就是这么个道理。”
若是没有紫龙护身，他们皇室压根就不可能传到今日。
这是紫龙的选择，也是天道最开始的选择。
可皇室的人变了，天道也会随之做出调整。
顾凉，就是天道如今的选择。
说完这些之后，长青又接着说，“自古以来，这个位子都不是好坐的。利欲熏心之后，就更加不好坐了。
但您是最后一个了，您这一族能不能继续稳坐江山百年，也看您了。”
百年！？
圣上闻言突然就将自己的视线从水杯里转移到了他眼前，问：“你的意思是，百年之后，这江山就要改朝换代了？”
“十多年前就应该改朝换代了。”长青说，“只不过改朝换代之后，昭国会崩裂成五国，且在百年之内，都会动荡不安。
您是亲自上过战场的，您应该知道这样子的战乱会给老百姓带来多大的伤害……”
这战戮，要整整持续百年！
对于黎民百姓来说，这就是醒不来的噩梦。
天道不忍看老百姓们这般受苦，自己也不愿看见百姓们流离失所，于是也就有了这一出。
他笑眯眯的看着圣上，说：“喝吧，喝下去之后，就是您做出最后选择的时刻了。”\0
看着那浑浊的茶水，圣上松开了自己那攥紧的拳头，这才一饮而尽。
见他都喝了，长青也就说：“如今，您看见的是什么？”
圣上闻言怔了一下，他看着长青，可眼前出现的依旧是刚才的看到的那些画面。
长青也看见了，他笑了笑，道：“您心底里还是信他的，那就信下去吧。旁人的话，信三分都有多了。
但是顾大人的话，您只管放心信。”
那就是说，顾凉无二心……
圣上闻言心中突然有些感慨，他沉默了许久，这才问长青：“我还能再喝一杯么？”
“自然可以。”
长青闻言立刻就给他续上了一杯。
清而香的茶水从茶壶种流出来的时候，圣上眼眶都红了。
他怔怔的看着这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茶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般，长青也就道：“我当年也与您说过，就算是看见了那浊而不清的茶水，也不用害怕。
喝还是不喝，选择权都在您手中。回去吧，记着您当年为何要登上这个位子就好了。”
“那百年后呢？”
“百年后，守护你们皇室的紫龙就会离开。没了龙气，你们这一族自然就不是皇室了。至于下一个皇室会落在谁家，不好说啊……”
莫要说是一百年的时间，就算是十年的时间，也能够发生很多很多事情。
且万事万物都是在变的，如今自己知道的一切，也未必就是真理。
等到了时候，事物变了，指不定天道的意思也变了。
圣上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那顾凉呢？”
“顾大人没坐那个位子的心，秦家没有，杨家也没有。”长青道，“他们只想活在没有动乱的年代，只想让家人都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仅此而已。”
虽说安稳的生活听着是很简单，但是他们这三家为了这太平盛世，也是付出了常人不敢想的东西啊。
将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之后，长青也就将茶具都收了起来，“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不必送。”圣上点了点头，这才背着手，出去了。
只不过他一出去，就看见了站在远处的顾凉。
见他自己一个人牵着马站在树下等，圣上顿时就觉得自己看到了当年在塞北见到的那个少年郎。
内侍见他眼眶都红了，也就赶紧上前，“主子，可是风迷了眼？要不奴才给您吹一吹？”
“不必，退下吧。”圣上说。
“可是……”
内侍也是看见了顾凉的，平日里主子就看顾大人有些不顺眼了。
若是就让他们两个独处，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见他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走，圣上也就道：“怎生与你师傅一样啰嗦？让你下去你就下去，我与顾凉说几句话就回来，又不是要诛你九族！？”
那内侍一听他自称“我”，立刻就退下了。
都没说“本君”了，那就是没防着顾大人的意思了。
……
虽说离得有些远，但顾凉毕竟是有身手的人，且他耳朵一如往年好使。
听着圣上那话，他顿时就觉得自己没白等。
等人近了，他才说：“见过圣上。”
“顾凉，你我之间就不必多礼了。”圣上说，“我想要问你一句话，你可不能忽悠我！”
“您说。”
“这些年来，你可能埋怨过我？”
埋怨？
顾凉闻言当下就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是有的。我自幼与您相识，如今我孩儿都快有我胸膛高了，可您不相信我，却相信他们，哪能不失望？
但我也不后悔，毕竟您是我亲自选的人。我说了要助您坐上这个位子，就不会背叛您。”
“没别的了？”圣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有。”顾凉也看着他，“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我就恨不得进宫去，将你从榻上踹下来。”
刚才是“您”，现在是“你”。
圣上听着他这话，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笑意，“可是顾夫人拦着你？”
“何止是拦着我，天天拿爹娘、妹妹与秦家来说我，说我一旦冲动，顾、秦、杨三家都得死。
我想着这是我顾凉苦了大半辈子才换来的好日子，可不能毁在我手里了……”
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圣上眼眶也就更红了，“是我对不住你，我差点儿就把自个儿给丢了，也差点儿把你给丢了。
多亏了老前辈啊，若不然……我可真的是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