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太子拜星阁(六)
紫宸是夜
“秦广在帝狱宗地位崇高,实力又强,最适合当这个刺头,只要帝大人将他压了下去,帝狱宗下面的弟子们自然就不敢有什么意见,同时还能借他们之口对外界传递出‘帝弑天不愿得罪月影教’的信息。”
“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帝孤星想不明白,就算如石林所说,帝弑天与秦广是在演戏,但这样的戏除了让宗门人心浮动以及被江湖笑话之外,似乎没什么用处。“而且,这般强压难道不会适得其反?”
“你难道还不了解那位夜幕天子的脾气么?他什么时候怕过‘适得其反’四个字?”石林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他要是怕,就不会这般霸道了。”
帝孤星一时哑然,竟无言以对。
没错,若不张狂霸道,就不是帝弑天了。
“至于演戏的意义,我想有两点。”石林伸出两根手指,笑吟吟道,俊美的面容在月光下犹如美玉,无比澄澈动人。
“其一,为宋帝的江南收官铺路。扬州苏家明显已经靠上了月影教这棵大树,若帝狱宗对其动手,月影教不可能坐视不理。但如果帝大人明显表态自己不愿与月影教为难,对方若是有自知之明,便不会为了一个成为弃子的苏家而对宋帝出手,毕竟再这样做,就是毫不留情地扇夜幕天子的脸了。”
“其二,就算月影教顾及自家脸面,出手阻拦宋帝,那也不会派出太厉害的角色,最起码月神和月霜寒不会出面。如此一来,一般的对手不一定拦得住宋帝……再退一步,若宋帝身陷囹圄,帝大人定然也会留着后手来接应他们。”
“这个后手,一定打不过月神,但带足够帝狱宗的人离开。”
少年拍了拍好友肩膀,示意他莫要为此伤神。
“至于帝大人为何不直截了当地亲自动手灭了苏家,自然有他的难处与苦衷。”
“嗯。”帝孤星微微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对于他的立场而言,质疑帝弑天已实属不该,知道这些便足够了。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趁师叔我今晚心情好,可以多告诉你一些。”石林拍拍胸脯,脸上露出少年特有的顽劣之色。
“为何这些年来我查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帝孤星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萦绕在他心头许多年的问题。
那晚过后那人就仿佛被抹消了一般,整个江湖都对其三缄其口,连那座掌握无数机密谍报的不语楼也封锁了关于他的一切行迹,无论出多高的价钱都买不来关于那人的只言片语。
若不是那日秦广无意间说出那人的名字,他可能至今还对他一无所知。
帝狱宗内知晓帝孤星身世的人只有帝弑天与帝语离,其余人只当他是个和紫宸星阁有血海深仇的可怜孤儿,并未将他与帝族云氏联系起来。而帝孤星也向来都是在暗中调查关于萧魂的事情,从未将一切摆于台面之上。
“嘿嘿,这个嘛,到时候你自己去问他吧。”石林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虽然对方并未点明“他”是谁,但少年又怎会意会不到?
有些事情还是让师兄与帝孤星亲自解释比较好,他并不方便越俎代庖。
看到身边人不置可否,缄默了起来。石林也识相地不再言语,勾着嘴角哼起了小曲。
“说说你的事情吧。”沉默良久后,帝孤星突然看向青衣少年,认真地说道。
他对这个令自己并不想排斥的人充满了好奇,从一开始就很好奇。
“我么,孤儿一个,很小的时候就在乞儿堆里摸爬滚打,四岁那年……”
石林突然顿了下,然后自嘲般地笑了笑。
“应该是四岁吧,我的名字、我的年龄都是另一个人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准不准。就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有个老头突然站在我面前,只说了一句话,便顺利地将我带去了剑林。”
石林抬头望着夜空,瞳孔里倒映出漫天星光。
“他说,‘跟我走,你不会再挨饿’。”
帝孤星无言,他虽是孤儿,却从未体会过衣食不足的穷苦生活,更别说当没人教养的小乞儿了。
无论是帝族云氏的小少爷,还是夜幕天子的义子,这些都是高高在上身份,让好多江湖人望都望不到。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感受到最底层的疾苦百态?
不过众生皆苦,位居高位者未必比小乞儿过得快活。
这个世上哪有不受命运之苦的人。
“之后的日子里我便一直在剑林习武练剑,被那糟老头折腾得死去活来,直到真正掌握唤剑术之后,日子才算是轻松了点。”石林笑道,虽然嘴中尽是抱怨,但面上却始终保持着感激的神色。
“不过好在自拜师以后便一直没有挨过饿,我四岁时对未来最大的憧憬也不过是能顿顿吃饱饭罢了。现在看来,不仅衣食无忧,还练了一身本事,赚了不少。”
“今日为何会有杀意?”帝孤星突然问道,神情较之前愈发严肃。
“自然是想杀人了。”石林面不改色,轻飘飘地回道。“我不喜欢杀人,但有些人却非杀不可。”
“茂衍之?”虽然几乎可以确定石林针对的是谁,但少年还是不免下意识地问了句。
石林闭上了眼,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笑意依旧,却又似乎多了些苦涩。
“他让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帝孤星凝视着这个看上去潇洒自在的少年,蓦然感到他和自己竟有一些相似,非是同病相怜,却又一般可怜。
“我……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黑衣少年犹豫再三,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
虽然孤独惯了,但此刻他突然觉着,若能与一人相互搀扶,共同在黑暗的人生里走下去,似乎更好些。
“那……谢啦!”
青衣少年咧嘴一笑,开心地回应道。
“月儿月儿照叠山
溪儿溪儿绕重林
夜涧含光立城阙
梦里回环恰潇湘
何日相逢般若石
久思君来泪浸岩
风起不见故人至
此生那时到归期。”
石林轻轻哼着小调,帝孤星默默地听,呢哝软语恍若山涧溪流,柔柔地淌进少年的心里。
是夜,星海氤氲;
有好友屋顶静坐,小调婉转,久久相伴;
有璧人崖巅赏景,女子依偎,岁月自安;
有君子对饮烛台,故人念旧,笑语不断;
有赤衣夜半练拳,罡风凛冽,一如雄心;
有少年隐于房檐,瞩目佳人,眉眼温柔;
有少女独坐镜前,眸若含情,红裙艳烈;
是夜,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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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六句话对应着六对隐秘的关系与人物,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猜出来(手动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