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篇 修炼
初冬时节,凉风习习。
一袭红衣初隽,雪白肌肤出露宛若莲,遮面帘,胜似春妆,桃唇衔春燕,秋眸寒霜,一蹙凝雪,一笑融冰,葱手拨弦,两眸射箭。
朱邪来找她,问她是否愿意回红雪阁,知道她在这里是等倾水然……
知道她上官晴婉隐藏下的身份,也知道她假死一计(误打误撞)。叶风停没在的那一段时间,他伤心难过了好久,她是他的徒儿,亦是他无法忘怀的一个人……
而她的剑南侠师父呢?一点仁慈心都没有。朱邪为她而抱不平,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心里还记挂着那位师父(她死的时候,他都未曾过来凝望一眼)。
“旧情,何为旧情?”剑南侠从他的口中吐出,他淡漠的眼神冷若冰霜,平淡的口吻与语气,无不宣扬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清冷气派,翕动的嘴唇,脸上眼角爬着的皱巴巴的纹路,抬起的灰暗调的头纹,以及逐渐被磨平的棱角,竟然也透着几分凌厉。
“当初她不辞而别,离开师门就是念及旧情吗?”
“一个半途而废的人,一个自大自狂的女子!”
“罢了……”话语戛然终止,他撇开双眼,撇开一切话题包袱,将心事埋藏,一切又归于平静。没有作任何送别,因为没有什么好挽留与值得留恋的。
待朱邪走后,他才发势埋头向下,像是埋住了所有的情绪以及尘埃往事。波澜万千,也不过如此,妄称尽然。霎时间,声泪俱下,一条条皱纹如一道道波澜一样,掀开埋藏在心底的情绪和泪水,眼皮底下,是她的努力,却也是她的辛苦,只是这份辛苦换来的悲哀他今日才身同感受。走火入魔的那一次,踏入鬼门关假死的这又一次,他才理解,真的是实实在在的锥心刺骨、深入骨髓。
万箭钻心……
别人无法分担,独力承担的人只有她一人罢了。从始至终,循环往复。
鲜艳的枸骨,火红欲滴。火红的眼眶,火红的刀剑。
凉房赐外,风清日暖……市集之上,世俗尘埃,翩翩少年,银雪持匕,凌波微步,初上月甍,红盈纱缦,玲珑身段,上官射鹿酣酒欲归,斗转星移,偏转南宫,散成一片沙海。
转瞬一刻,市中闪现一位似曾相识的少年的面孔,他轻羽细软,不负流年,长短皆逝,浮生,谓往来皆客……他持着一把剑深深刺痛了叶梦的心肠,它披荆斩棘,于黑夜之下,将乔南送葬,也连同她的心一起坠入万丈深渊。他怎么那么傻,傻,傻啊……她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一个劲儿的,乔南,乔南,乔南……每说一字,就揪心似的疼。
她的眼眶已然凝出了血痕,疮痍不忍。
她的手紧紧攥着,直到……有个面目烙印着棱角伤疤的人映现在眼帘,朝乔南那边走去(她以为的武庄少主风断涯就是原来的乔南),叶梦的手微微出汗,时刻准备拔鞘出剑。
她紧紧跟在那个人后面,亦步亦趋,心急如焚。
“偷鸡摸狗……算什么英雄?”叶梦一吐为快,心却怦怦直跳,手中的汗已经湿乎乎的
黏在了刀柄上。
时间戛然而止,棱角伤疤的人漠然置之,继续朝前……
“你是要找那个风断涯吗?”叶梦蓦地把住了他的后肩,心有所担忧。
“是啊!小姑娘……我好像之前在哪个地方见过你,这种事少管为好。”他转过来凝神看了一下。
“好吧!不管我的事。”叶梦收回了目光,连同手。
“识趣!”那个人话音刚落,叶梦便看见眼前踪影全无了。
叶风停眼眶里凝现海市蜃楼的场景,再仔细想象,却想象不出了,脑袋崩裂似的疼,一幅又一幅画面穿梭过她的脑海,每停顿一下,就穿透一下,她记得,清楚地记得,在那次黄树林会面之后,风断涯妥协一步将她从雨幕中拾起,亲手为她雕刻的木偶人像,可爱又好玩,是作为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也记不得了,再去细想,纠结,也于事无补。
她收回眸子,茶杯里浮现她的惊容,丑陋不堪,她轻巧遮住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
正当她从亭台的座位上起身,恰巧撞见了倾公子倾水然……
他撞得她硬生生的疼,惊鸿只一瞥,爱到死方休。
那一幕她停留在他脑海里的记忆只有短暂七秒,一逢过后,他再也不会记得她,正如之前很多幕的邂逅。
他清脆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她尽力不去听,可它正响着,偏偏萦绕在她心头。当她闭耳不闻时,听不到,不为思,才着着实实地经历到这人世间莫大的悲恸与怆离。不去嗅闻他的香气与气息,不去抚摸他的脸颊以及触及他清澈的目光,不为思,方不为动。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抬起眸,眼眶里涌现,有那么一刻冲动,她要走过去,挡在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把她给忘了。但是她没有,事到如今,她还是一介懦夫,草莽不率。
但是如果不踏出那一步的话,他永远不会……她心里纠结万分,正当她要踏出一步的时刻,一个小厮叫住了她。
“姑娘,我家公子可否与你共邀一杯酒?”
“啊?!”叶风停惊叹一声,眨了眨巴眼。
小厮引她前行,叶风停婆娑身姿,行到水穷处。
她才抬眸,便望到了他的容颜,下一刻便触到了他的目光,目光浅浅,或深或浅,烙在她的心肠。在那互相凝视连成的视线范围内,脸庞上呆滞而略带微光闪现。渐渐地,她的脸不觉漾起一缕红光。
悄无声息,她的耳朵红红的,撇过去的脑袋连同脖颈僵住在阁楼之中。
小厮打破沉寂也就是周媛,倾水然的发小。
“姑娘……”周媛卑躬屈膝探问道。
“何事?”叶风停张望道,眼睛不知所措。
一旁,倾水然哑然失笑,声音清冽如甘泉,但仍未做任何起身。
叶风停直直盯住一方的柱子,不敢看向近处。
那声音在心儿飘荡,椅如梭,逐渐……迷醉了心神。
她抬起头来,缓过神智,吐露言语:
“……”
却无声。
倾水然静静察看她的一举一动,可爱自知。
“姑娘……”他终于启齿道,“叶姑娘,晚上可与鄙某共饮一杯?”
“公子,你姓何唤谁?”叶风停欣喜雀跃,不表露出来。
“倾家公子没有听闻吗?”
“哈哈,自然。”叶风停应允,点了一下头。
“那如此便邀约好了,请姑娘准时赴约。”
“嗯。”话音刚落,一块石头也随之沉底,她的心也就得到了片刻安宁。
“这是自然,她自然知晓了解他的姓与名,身与家世。”叶风停低头自言自语道,倾水然看道,启齿一声,与小厮交头接耳,并未与之言语。
她观摩他的面目,无比清晰,又顿时远离。
倾水然觉察一番,自然伸长了脖颈,坐直身子看了他一眼,目光凌冽。
使得叶风停倏地一下子收回了紧盯着的目光。
“给你,这是信物!”叶风停一步并做两步跨到倾水然的跟前,递给一份东西,那份触及,那份温度,无比炽热且温和。
“……”倾水然疑惑半分,目光里游离着好奇。
“见此物如见人。”叶风停道,“万一你忘记我怎么办,隔天就……”
一说到此处,她就痛心,但眼前的他并不知道这个事实。
他注意到那一瞬间,她攥起手,靠在胸前,似是隐隐作痛的感受。
但一下秒,他便沦落为无感了,依旧冷漠一副心肠,看待这冷寂一番风花雪月。
眼睛里面及眼眶里的光辉都黯淡了,恍若枯死的河床一样。
好像从来未发生过方才一幕一样,如此荒诞一般不可言喻与之琢磨,于他心中。
那一刻,刹那间,阁楼之间,轩榭楼廊之中,绿的树,红的花,黄的叶,都顿时暗淡了。
她想,他又一时间不知所措,忘记了她。
一滴泪涓然倾落于心底,抛之于九霄,这是她种下的因,结下的果。
她呆呆静止不动,看着这离奇荒诞的一幕,亦如眼前之白袂公子一般,最终她踏出一脚,一颗心椅不稳,循着楼梯而去,心沉重压的透不过气,快要溢出了泪来,可始终没有,仿若卡住了一般。
小厮及白袂公子凝望她而去,不知所然……
小厮知道,但是倾水然却不知,小厮为此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