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狼群与试探
自打怀孕以来,从安素来嗜睡,但这也得分情况。
也不知是因为心中不安,还是因为下午难得睡的安生的缘故,从安今晚睡的不深。
车厢顶上有轻微的动静,那是萧允礼的声音。
晚上的时候,这货一边说着男女授受不亲,一边拉着个薄毯子窜到了车厢顶上,摆足了要以车顶为席的架势。
从安胆战心惊的盯了头顶半天,唯恐这货把车厢压塌。
好在这车顶比从安想象中的结实的多。
从安挨着枕头睡的迷糊,头顶上的半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将她的思绪从睡梦中短暂的拉倒现实里。
更何况是现在——这从四下里传来的轻微的且嘈杂的脚步声。
从安放轻了呼吸掏出了黑枫,她慢慢地爬到车厢门边,打开了里面的内扣,小心的将车厢推开一条缝儿。
林中一点点幽绿的光彩像是索命的鬼火,缓缓地朝着他们飘来。
从安心中顿时一紧,握着黑枫的手不自觉的收缩,掌心有汗水沁出,呼吸也不由得变得粗重了些。
林中有风吹过,野兽身上臭烘烘的味道夹在风中从从安的鼻尖飘过。
树叶哗哗作响,和天上的云彩一齐,被这风带的吹开了些,短暂的将月辉垂下。
林子里的景色模糊且清晰地展现在从安的面前。
是狼群。
从安通过这条小缝看到的情况有限,但仅仅是这么粗略地一眼,落在她视野中的狼便不下十头。
各个身强体壮。
四下里一片寂静,从安不确定头顶车厢上的那个人还在不在,可除了这些野兽的喘息,从安并未听到半点活人的动静。
也许他已经走了呢?
这个念头忽的就从从安的脑海中传来。
萧允礼的轻功不错,此处枝桠交错,有的是借力的地方,不带她这个累赘的话,萧允礼完全有可能独自逃生。
马儿训练有素,但随着狼群的逼近还是发出了一阵恐慌的嘶鸣,不安的刨着蹄子,连带着这车厢也跟着轻微的晃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狼群似乎开始按捺不住,四下里时不时的响起野兽的吼声。
从安缓缓地探出半个身子来,举起了手中的汹天。
如今的法子,便是惊了这马,说不定还能冲出去。
忽而她的手腕被握住,惊得她脸上一白,抬眸,只见是不知何时停在这车厢门外的萧允礼。
萧允礼对着从安施了个眼色。
从安一愣,警惕的往回缩,而萧允礼同样轻手轻脚的跟着从安缩到了车厢之中。
从安一把拉过萧允礼的手,惊得萧允礼立时收回手来,还压低了声音嘀咕了句“从安,我已经心有所属,还请你自重。”
从安:???
“我知道本公子英俊潇洒,但你也不用这般着急投怀送抱吧?”
投你一脸!从安恨不得啐他一脸。
她原本只想在萧允礼手心写字以用来交流,省的惊扰了外面的那些,谁知萧允礼这般无赖竟不管不顾的开了口。
气的从安恨不得直接将他的这张嘴撕烂。
习武之人,尤其是内力深厚之人眼中总有精光,身上也会不自觉的散发些威势出来。
这种威势足矣震慑普通的猛兽。
但遇见狼群,这种威势可就没什用...
纵使再一片黑暗中,萧允礼也感受到了身边人的不安。
他忽的咧嘴一笑,伸手从侧面将她抱在了怀中。
从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不过不等她将萧允礼推开,这马车便忽然动了起来。
这个怀抱和萧允辰的完全不一样,与其说是抱,更像是在禁锢她,将她死死地固定在原地。
在颠簸的马车中,从安赶紧抱住了自己的肚子,缩在萧允礼这有力的怀抱中寻求庇护。
萧允礼手上力道十足,从安虽觉着椅,但好歹没有出现撞到车壁上这种情况。
一阵比一阵猛烈地撞击传来,从安白了脸的同时,眼中的惧意是有限的。
车厢外鞭子的声音未停,赶车人虽不知是谁,但比从安想象中的要镇定也厉害的多。
从始至终,竟然连半句声响都未发出。
狼嚎声一声响过一声,在这样的声响中,从安似乎听见了弓弦拉满的声音,紧接着是箭矢划过的破空声和哀嚎声。
最终,浓郁的血腥味儿飘入车厢。
从安心惊胆战的感受着这一切,车厢却在不觉间停止晃动。
缩在萧允礼怀中的从安抬头,不确定的看着萧允礼,他究竟带了多少人来?
缓缓松开面露惊疑之色的从安,萧允礼笑眯眯的补了句“好胆色。”
方才那种情况,若是换了普通的姑娘只怕早就吓破了胆儿,就算能忍着不哭嚎,只怕也得在事后被吓得浑身战栗。
可这个大肚婆儿竟还能分出心神怀疑自己,萧允礼心中便对她佩服的紧。
从安冷哼一声,心中的不满浓烈“你到底带了多少人马?”
萧允礼噗嗤一乐,只道了句“没多少。”
他说着缓缓起身,慢悠悠的道了句“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走,半刻也不停留。
车厢门再度合拢,从安什么都没看见。
车厢外的脚步声极轻且错乱,像是有人在打扫着这里,以免血腥味儿吸引更加凶猛的野兽。
独自一人坐在这黑暗中,没了萧允礼在身边,从安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并不住地战栗着。
那双握惯了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就连黑枫也咣当一下滑落在厚厚的垫子上。
她也是个普通女生,还是个孕妇。
凭什么要求她无所畏惧?
从安半晌才稳下心来,咬着牙伸手将落地的黑枫捡起,重新归入鞘中。
当身上害怕过去后,理智也一点点回归。
萧允礼傍晚那反常的举动也有了解释。
方才那样密集的箭声,绝非一两人可以做出。有这么一支人马存在,萧允礼何需亲自找水源?
原来不过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究竟会不会趁机逃跑。
想到这里,从安又不自觉的多想了一件事——这样一支装备着弓箭的人马,是给她准备的吗?
车厢门再度被打开,萧允礼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掏出了火折子。
从安装作不习惯亮光的样子伸手挡住脸别开头去,她晓得,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极为难看。
萧允礼却没有盯着她不放,只是走到了角落里重新点燃了香炉,淡雅的花木香再度弥漫在这小小的车厢之中。
他点了香,而后便直接退了出去,体贴的替她关好了门。
从安听见车厢顶上又有了些动静——这货再次跑到车厢顶上睡觉。
熟悉的香气总叫人想起熟悉的场景,在这香味之中,从安的神色逐渐放松,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从安躺在软垫上,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等到她再度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
入眼是雪青色的帷幔以及素白的被褥。
雕着盛开的海棠花的木桌上还摆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上正袅袅地冒出青烟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从安揉了揉脑袋,发现似乎并没有哪里不适,倒是饱睡之后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这样的轻松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果然是在整她。
从安打量着这间摆设简单却五脏俱全的屋子,在心中暗暗地想。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安排了这么一出荒唐的好戏,就为试探她到底会不会逃跑。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从安抬起头来,却见是一个梳着双髻,丫鬟打扮的一个小姑娘。
她看起来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简约的桃粉色对襟衣裙,看起来娇俏又活泼。
“夫人您醒啦?”小姑娘快步走了过来,行到从安身边恭敬地福了福身“奴婢是小桃红,以后负责照顾夫人。”
从安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小丫头。
这丫头倒像是被临时买来的,只怕连调教都未曾经受过多少,活泼有余规矩不足。
小桃红笑的讨喜,她盯着从安看了半晌,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着从安道:“夫人可要起身?”
从安接着点头,只冷眼瞧着她,并未出声。
小桃红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心说这位新来的夫人怎么这般严肃?
之前听礼公子说,这位可是个十分友善的人啊!
只是心中虽是这么想着,但小桃红也不敢多言,只是小心的将脸上多余的表情收起,尽可能动作麻利的帮她穿好鞋袜而后扶着她起身替她穿衣裳。
衣裳的主色是天水蓝,穿在身上显得从安温软且不张扬,看起来远没有她身穿红色凤袍时明媚,但却别有一番风情。
小桃红的动作并不利索,看来还不是很习惯这些活计。
从安也不是非要人伺候的性子,能够到的地方便自己动手,两人一齐,很快便收拾妥当。
小桃红莫名的就从从安的身上感受到了这位新夫人对自己的嫌弃,于是更加谨慎小心的将从安扶到梳妆台前坐下。
只是,她拿起胭脂,刚想替新夫人涂脂抹粉,新夫人便皱了眉头,伸手将她的爪子推开。
略微有些发白的唇中慢慢的吐出两个字来——“不必。”
小桃红讪讪地放下了手中的脂粉,而后拿起桌上的梳子,打定主意要使出浑身解数替新夫人梳一个美美的发髻。
只是她打开首饰匣子,却有些意外的发现,匣子中的发簪清一色都是木头雕刻而成,就连她这个小丫头带的都不如。
于是她的脸色更加僵硬。
从安却随手从匣子里挑出一条和衣服颜色配套的缎带,顺手从小桃红手中接过梳子,她娴熟的将这三千青丝在脑后束起。
小桃红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哇的一下哭出声来“求夫人不要赶奴婢走!”
从安一脸懵,压根不明白这丫头到底怎么了!
“奴婢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一定能伺候好夫人,还请夫人不要赶奴婢走!”
???从安接着蒙圈,所以,那个二货究竟给自己选了个什么样的奴婢?
“你起来。”从安耐着性子道了句“没人赶你走。”
小桃红惴惴不安的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真的?”
若是放在之前,从安也许还会柔声安慰几句,可现在,从安的好脾性早就被一连串的事情消磨殆尽,于是也只是嗯来了一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她这样子看的小桃红越发惶恐,可又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越发小心的看着她。
从安被她看的有些不耐烦,不虞的皱起眉头,谁知她刚看向这个丫头,就有些意外的发现这丫头的眼眶已经通红。
于是开口时,她的声音也放缓了些“他人呢?”
小桃红不解的看着她,小小声问了句“谁?”
从安的眉头几乎要拧成疙瘩,她也不知道萧允礼如今用了什么化名。
门外忽而传来敲门声,从安抬眼看向房门,又瞄了眼小桃红。
若是妩天在这里,此时便会利落的走去开门。
可现在这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只是拿着好奇的目光看着从安,而后弱弱的问了句“奴婢去开门?”
从安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小桃红便小跑着过去开门。
从安无奈的揉着眉心,越发觉着自己是叫人伺候惯了。
“呦,醒啦?”萧允礼嬉皮笑脸的溜达进来,手中还拎着个食盒,他大步走到桌边,将食盒中的吃食往桌子上摆,口中还道:“睡的好么?”
从安扶着梳妆台艰难的起身,缓缓走到餐桌旁坐下,看向萧允礼的目光中还带着几番幽怨。
萧允礼像是回神一般,对着小桃红道:“你先出去,我和夫人有话要说。”
处在花痴中的小桃红呆呆的印下,红着脸跑了出去,还小心的替他们把门关好。
“你给我下了迷药?”从安敲着桌子狐疑的开口。
萧允礼一愣,笑的淡定“怎么会?”
他顿了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乐呵呵的道了句“你睡得跟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
“而且还死沉。”萧允礼揉了揉胳膊,不怕死地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