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混乱（二）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前门街突然乱起来。很多人跑过，夹杂惊惶失措叫喊：
“杀人了，杀人了，快……”
“哪里杀人？”有人问。
“东城门大街！那血一滩滩……”
“可吓死我了９有西浦桥东边……”
“还能出城不？”
“城门都封了不让靠近……”
“赶紧，赶紧回家！”
各种声音乱糟糟。
顾宝珊立在临街侧窗边，推开半扇，却只望见奔去跑来的仓惶背影。
杜旭在床上听得直皱眉：
“怎么样？”
顾宝珊摇头，表示看不出所以然。
很快嘈杂声散去，外头再次恢复平静。
晚饭后擦黑。
顾宝珊坐在枕头旁缝补件男装外套。
是前些老爹穿回家的衣服，胸前左肩各被划开条大口子。老妈原扔，他却硬要洗干净血迹，缝缝凑合穿。
顾倩倩靠她爹仰面躺着摆弄哭花螳螂茧瓶，脚丫子翘到胸前百无聊赖，身旁是打好包的全家细软。考虑到杜旭身体状况，包裹已能减则减大幅缩水。
玩着玩着，顾倩倩突然想到：
“不对呀，爸的伤口明明在背上，为啥衣服却破的前面和侧边，背部反而完好？”
“这就是你爹的本事了。”顾宝珊边纫针。
杜旭半闭着眼睛解释：
“咱家坟山血脉如果资质够好，有些许几率在筑基之后随机生成一项异能。我的是：只要灵力充足，在受伤瞬间能在一定范围内随意转移承受位置。”除非被砍头或腰斩等，否则基本等于完美避过所有要害，由稍微无关紧要的部位替换硬扛。
顾倩倩惊叹：
“哇，这超级实用呢！”
加上契约妖尸所得的变态防御能力，等于凭空多添几条性命。老爹简直活生生就是个力大势猛皮糙肉厚的打不死强，难怪有底气敢一再孤身犯险。
杜旭讲解：
“把伤放背后背着，是因为在图腾纹身范围内，借助三生烙皮肉恢复较快。而且继续与人动手时，飞棺悬空在那附近不易被从后偷袭。”
“坟山很多人都有这异能？”顾倩倩问。
杜旭得意：
“哪能。赋特好的百人中也就三五个会出现异能，且异能随机分配，也不是各个得到的都好用。”
“有的异能诡异特别坑。比如，我听宵哥哥得到的就是：将所有吸收到的死气归拢集中至身体某处。那才真是有鬼用呢，难道谁会想把自己某部分做成妖尸吗？”死气过于浓郁的情况下，活人将逐渐妖尸化，即便世代久居坟山的杜氏族人也禁不住。
他原本正得眉飞色舞，不知想到啥，表情滞了滞随即黯淡：
“听宵哥哥如果还活着，孩子估计都赶你大了。”
死了？这人跟老爹很亲吗？顾倩倩估摸着，追问：
“他怎么死的？”
顾宝珊突然出言打断：
“提那些陈仓旧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干嘛。”
杜旭讪讪住口，声嘟囔：
“你妈是没见过听宵哥哥，见过就不会这么了，他人超好又仗义。”
待到顾倩倩准备刷牙睡觉时，原本早静下来的楼底传来阵阵清晰人声：
“是这儿吗？”
“是这家，房子才租出去春晖都没贴。”
“绿洲冬蜜一次买五罐就是他们家，阔得很……”
响起用力拍门声。
杜旭两夫妻对视一眼，顾宝珊皱眉。
外面：
“顾大夫在吗？”
“顾大夫出来，跟我们走一趟，有人急病重得很！”
“开门啦——”
叫门声吊儿郎当，看病的？顾倩倩坐在床沿，觉得哪里不对。
顾宝珊再次到临街木窗处张望。
“怎么样？”杜旭。
顾宝珊隔着道门回答：
“不认识，不是看过的病人。六个男的拿着家伙事儿，不像好人。”
“顾大夫，赶紧开门，人命关啊！”
众人中不知谁了句什么，爆出阵哄笑。
这像请医生的架势？连顾倩倩都品出有猫腻。
全城正宵禁呢，此时跑来假意求诊，想干啥？肯定没安好心。
顾宝珊隔着窗，扬声：
“今不出诊。真病重，你们去把病人抬过来吧。”
下面稍沉默，随即更吵闹起来，伴随抬脚踹门声：
“那你倒是赶紧开开门，病冉门口了！”
“我看病，就我！开门！”
顾宝珊果断插好窗不再理会，回屋坐下继续补衣服。
“门口都是什么人？真是求医的？”顾倩倩仍多少存些疑虑。
“假的，应该是城里的泼皮无赖。”顾宝珊毫不紧张。
门外那群等了会儿见没上钩，逾加嘈嚷：
“识相的就给老子赶紧开门！”
“见死不救呢！”
“什么狗屁大夫……”
哄骗转为叫骂。
顾倩倩攥着拳听得发烦，老爹赡太不是时候：
“他们会不会闯进来？”
“进来就进来呗。”顾宝珊全没在担心，将先前缝好的部位拉伸开看效果。
杜旭安慰：
“咱家院里早埋了东西，翠花也在楼下，不必搭理这点趁火打劫的毛贼。”
哦对，翠花！顾倩倩心立马定下来，家里惯例入夜便放妖尸出来守院子。
门外喧闹变本加厉，甚至有人拿了石头往里扔，“乒乓”砸在窗棱上。
似乎还有人开始徒手翻墙，“啪！”摔出很大动静，“哎哟哟……”几声便彻底没了动静。
顾倩倩心痒，好奇想到窗边一看究竟却终究拗不过母亲只得作罢。
热闹来得快去得更快，略吵了阵子便迅速恢复平静。那帮人发现无空可钻于是换别家闹腾去了？
又过了蛮长时间，顾倩倩开始犯困。
旁边正闭目假寐的杜旭，冷不丁幽幽来句：
“有人进来。”
“红花丛那边好像也有一个正往上摸。”刚洗漱完的顾宝珊歪头。
顾倩倩忍着哈欠，竖起耳朵凝神摒气，愣是啥也没听见。
然后？然后便再也没有然后了，院子里静得像啥事也不曾发生。她猜测入侵者一落地便遭放倒。
顾倩倩翻个身忍不住：
“你们咋知道的？”
“你怎么还没睡着？”顾宝珊嗔怪。
“快了快了，告诉我我立刻睡。”顾倩倩搂着被子缠问。
杜旭简单解释：
“刚才第一波叫门院子四周便撒下了阴阳蚁，工蚁反馈蚁后，蚁后再告诉你妈。至于你爹我，则靠翠花示警。”蚁群、蚁后，以及契主之间能短距离内隔空传讯。某些棺尸则可与主人共享模糊视力。
夜已深。
顾倩倩很快迷糊过去，中途又被吵醒，睁眼发现屋内灯已熄灭，窗楞缝隙透出紫红色光晕。
亮了？
有谁轻声：
“烧着了，红了半边。”
顾倩倩晕乎了两秒才反应是母亲在话，现在估计仍在夜里。
什么东西烧着了？她听得云里雾里。
很远的地方依稀传来锣声、嘈杂声，大人叫孩哭……。
“着火啦，着火啦！”
“水水水！”
“妈——”
“救火啊……”
火灾！顾倩倩一个激灵瞬间睡意消退，挣扎着直接跪坐起身：
“爸妈！我们要不要……”
“躺下躺下，乖。是商业街那边烧，远着呢。”顾宝珊安抚地拍拍女儿。
掖好被角，她转向丈夫：
“看这架势不，火光冲的，看风向估计要毁成片。”
商业街，全城最繁华地带。顾倩倩脑内浮现出那些五彩幻阵广告、熙来攘往的兴旺店铺。卖酒的、出售笔墨纸画、租赁车马、成衣旧货……
“继续睡你的，不然明又没精神。”顾宝珊哄女儿。
杜旭趴着闷声沉吟：
“如果乱起来，搞不好我们真得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