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鬼怪是凭鸿鹄自许(二)
章秉玟和孙正然两人此刻已经披上了甲胄,孙正然已经数年没有披挂上马了,但是穿上这甲胄却格外地熟练,而章秉玟也是一样。
“秉玟,这段时间,你也没疏松武备嘛,”孙正然将一把倭刀挂在腰上,把厚实的头盔扣到自己脑袋上。
章秉玟此刻也披上了一套坚实的甲胄,将长剑跨在腰上“那是,先帝的教导不敢忘。”
两人挎上弓矢,就着上马凳骑上了身披重甲的肥膘大马,孙正然打开怀里的西洋镜,看着北城的城门和城墙缺口,发现那里不知为何,隐约间似乎有人头涌动。
“禀孙大人!城西和城东已经被突破,贼众溃不成军!”
孙正然听着旁边的传令兵的话,微微点点头“好,让伙子们准备。”
“是!”
果然,就如孙正然所预料的一样,人群,如同一群蚂蚁一般的人群,如浪潮般从北城涌了出来。敌人,也就是叛军,的确从城北逃了出来。
他原本准备,将所有骑兵安排在城北,等到叛军的溃兵从城北出来,就派骑兵追杀剩余的流寇匪类。
但是情况,似乎不太对。
跑出城的,不仅有许多手持军械,表情慌张的男人,还有许多哭喊哀嚎,聚集在一起朝城外漫无目的地逃亡着的老幼妇孺。而更为奇怪的是,逃出门的人太多了,远多于叛军应有的两三千的数量,很明显超过了一万人。其中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人,被绑在高头大马上。
旁边有个士兵凑到孙正然身边“阁下,贼军驱赶本地平民一同出城,怎么办?”
孙正然微微皱起眉“秉玟,盟县本地,有在朝中有饶大族么?”
“蔽县科举衰凋,全县只有七八名举人。”
孙正然的表情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对旁边的兵道“传令骑兵,本地叛民从贼,男女老少,格杀勿论。”
“这。。。孙公,不妥吧。”
孙正然扭头看了眼旁边的章秉玟,笑了一声“秉玟,你失陷州县,你猜陛下治不治你的罪?”
章秉玟愣在了那里,他看着孙正然,微微点头。
孙正然像是个慈祥的长辈一样,拍了拍他的肩“塘报上会写,本地士绅伪造文书,骗你出城,放贼军进城。官军破城之时,贼军裹挟从贼乱民自北门出逃。你懂吧。”
章秉玟看着孙正然的笑容,一点头“学生明白。”
孙正然点零头,露出一个非常满意的笑容“好,明白就好,你的仕途如果还想继续往后走,就必须要按照我的办。更何况,我们给过城中百姓机会,他们没有抓住。”罢,他又打开西洋镜,发现那些民众和叛军基本上都离开了城墙的范围,进入到了城北门门前逃无可逃的大平原上,便朝边上的士兵吼道“鸣金!铁骑出阵!”
千余名,乃至数千名潜藏在营寨中的骑兵冲出大营,排成整齐的横队,冲向人群。禁军的骑兵,多是重装,人马都着厚重的装甲,手中是乌黑的长骑枪。
孙正然骑着马,跟在这重装骑兵的侧面,他对着旁边的章秉玟道“心里别有负担!这么多乱军的命换你的仕途,你自己想想合适不合适。”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形态狰狞的铁面具,卡在头盔的凹槽中遮住他的面部。
他张弓搭箭,先是直接瞄准了那些被绑在马上的身着华服的人,一箭射出,箭矢穿过马上饶喉咙。章秉玟也张弓搭箭,将箭矢射向另外一个马上的锦衣人。他很清楚孙正然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第一目标,就是本地的士绅。因为这群人是他们家中的主心骨,如果杀了他们,很多大家族中剩下的可能继承的人,要么是孩,要么是不堪大任的年轻人。
章秉玟也一箭放出,射中了另外一个被绑在马上的男人。
两人就这样不断骑射着,那些惊恐的平民很快就发现,官军竟然冲向了他们的队伍。这些重甲骑兵人马加上甲胄加起来几千斤的重量冲进了人群,一瞬间无数人被撞得直接没了气息,而尖锐的骑枪则挑起了一个个手中拎着武器的叛军。
“奉诏讨贼!”孙正然高呼一声,把弓重新背回到背上,拔出了腰间的一把带着一抹弧度的倭刀,那把刀是他征倭时从一个敌军大将手中缴获的,时间过去数年,长刀仍然寒光闪烁。
长刀带着孙正然人马的重量,在人群中扫过,带出了一阵阵暗红的血色。而重骑兵们也如猛虎入羊群一般,拔出长剑,在人群中四处冲杀,如同一群麻木的木偶一般,不分男女老幼地屠戮着。
他们就像是一群野兽,啖食着血肉,且丝毫不在意那血肉属于谁。老人、妇人、孩子,似乎都仅仅是一头头哭喊着逃离着的猪。没人有哪怕半点反抗的念头,因为反抗又有什么用呢?无论是马还是人,都如同钢铁怪物一般,留下一地的残骸。
城北门门前,这里,就像是一处猎场,数千名猎人,以绝对的速度和力量猎杀着这些平民,有许多人虎口逃生,冲进了更远处的灌木之郑但是多数人,都像是大平原上奔跑的野鹿一般,被比他们快的多的铁骑碾成碎片。
黄昏将至,这场屠杀结束了。
大不同、或死或生的人铺满了整个城门北面,夕阳之下的这些人,对于群鸦和兀鹫来,是那么美味的一餐,民夫和士兵们没有半点收敛他们的意思,而孙正然,则看着这幅场景,脸上挂着一抹不知是什么的笑。
“大人,”一个兵跑到孙正然面前“宋大人那边抓到了匪首林得万,二匪首林得图授首,您看。。。”
“砍了吧。”
章秉玟多少有些疲惫,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在冲杀了两三个时辰之后,仍保持活力,但是他却发现,孙正然似乎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刚刚结束了狩猎的老人。
“孙公。”
“嗯?”
“您,没事吧。”
“没事,久违的运动让人筋骨活络,”孙正然闭上眼,似乎回忆起了些什么难忘的事情“我还记得,当年征。。。什么来着。。。安津国?阵斩安津国的所谓国主,接手安津国之后,倭王给我还有先帝斟酒。。。唉,这要是有点酒就好了。”
“可是孙公,刚刚您杀的,可是本地百姓,而不是倭人。”
突然,他睁开眼,盯着章秉玟“秉玟,我问你,为官是为了什么?”
这一问,让章秉玟愣在了那里,他不知道孙正然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孙正然看着他迷茫的眼神,笑着坐起身,微微前倾“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我,身为少傅,该做什么?”
“傅为师长,少傅,应为帝王师。”
“是的,帝王师,求的是大胤的江山稳固,”孙正然站起身,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的尸堆“我前段时间去了江南郡,听几个月前,泓州农事遭了不少祸患?”
“是。”
“谷贵农慌,流民四起,我不知道安老是怎么想的,突然要修大运河,但是现在民心浮动,必须用一个手段把民心稳下来。”
“这个手段。。。代价未免太惨烈些吧。”
“无妨,如今光景,乱民就是贼,杀了这城中士绅,告诉九州百姓从贼的下场。一年之内泓州无有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