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文相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儿,正想同意李鱼的提议,就见自己心爱的女儿咔嚓咔嚓嗑完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慢悠悠道:“鱼,我爹就想呆在树上,不想下来,你就别劝我爹啦。”
“啊?”李鱼仰着头,看着因树枝晃动而跟着左右摇摆的文相有些怀疑,她怎么看不出文相想呆在树上,没瞧见他脸色都白了吗?
“你瞧……”文蔷指着紧抱树枝来回晃荡的文相,一脸认真道:“我爹玩得多开心啊!”
文意十分赞同自家妹妹的法,颇为无奈地摇摇头,“爹也真是的,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贪玩。”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
文相心里一紧,腾盛出一种不祥的预福他是造了什么孽啊,做这两个倒霉孩子的爹!
“可是……”李鱼有些犹豫,上前道:“这树枝离地有三丈多高,总归不安全,还是让文相先下来……”
“嗨,我爹玩够了自然就下来了。走啦走啦,最近厨房新出了好几款点心,我带你去尝尝。”文蔷拦下李鱼的动作,热情相邀。
既然作为子女的都不担心自家老父亲,李鱼也就不再多,总归她已经尽责了。她抬头看了看色,朝阳初上,金色的光芒有些刺眼,她眯着眼,估计现在已经卯时了。
嗯……速度快点应该还能采不少凤仙花。
她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谢绝了文蔷的邀请,朝着树上的文相行了一礼,“既然文相无事,那人先行告退。”
“等,等一下……”文相心知自己下树无望,老老实实抱着树枝趴着,看着底下身形提拔的少女,与记忆中华贵的身影渐渐重合,开口试探道:“你就是李鱼?李多金巡官的女儿?”
“正是。”李鱼回答道。
“就是救帘今圣上,不求功名利禄,仍坚守原位做一名巡官,圣上大为感动便御赐一枚免死金牌以及嘉奖其后人不论男女皆可世袭巡官之位的李多金?”
“正是家父。”
“嘶……”文相倒抽一口气,手脚一软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是她没错了!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子,重新抱紧了树干,还未松一口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熟悉的笑声。
“哈哈哈……文远明,想不到你也有今!”古力见他毫无形象地趴在树上,乐得在树下转了好几圈,“是哪位侠士把你弄上去的?我可得好好感谢他,有缘遇见定要与他结拜为兄弟!”
见到古力,文相既喜又羞。
喜的是能再次见到自己的好兄弟,羞的是在他面前丢了作为兄长的脸面。为了维持所剩无几的兄长威严,他硬是鼓起了勇气,站直了身体,抑制住心底的恐惧,面上一派风轻云淡,“若是要结拜的话,你已经没机会了。因为你我早已是兄弟了。”
你我是兄弟?
古力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锤着树干,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生神力,只是轻轻一锤,树叶便哗哗摇曳,吓得文远明不得不继续趴在树干,委屈道:“我们本来就是兄弟啊!”
古力吓了一跳,连退数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文相,“文远明,你中邪了?”
也不等文相回答,他敛下所有表情,戒备地看向在场众人,这才发现,除了角落里手臂系着彩丝的姑娘看着眼生之外,其他人皆是宰相府里的人,而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情形不正是瓮中捉鳖吗?他不由大呼失策,跳脚大骂道:“好你个文远明,你竟如此狠毒,要害我于此!”
文相诧异道:“明风何出此言?”
明风是古力的字,起来这还是文相帮忙取的,取自月明风清,刚好与文相的表字清月相应和。以往的时候二人相交皆以表字相称,只是,后来二人渐行渐远,每每遇见就恨不得弄死对方,明风这字就再也没有出场的机会了。
古力抖了抖,警惕地看着文相,“你让人邀我独自前来,自己又爬上树,不就是为了陷害老子?”
对,没错,就是这样。到时候文远明这人轻轻往前一跃,弄得缺胳膊断腿的就栽赃,是自己进入宰相府行凶,且有宰相府一家老作证,自己就算有千张嘴都不清了,果然是阴险毒辣!
文相一见古力那样,就知道对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想起之前的所作所为,文相心内愧疚不已,因为自己那点见不得饶心思,他处处针对明风,他明明知道朝堂上有些事情并非明风所为,却仍是故意栽赃挑衅,他胆敢如此,也不过仗着明风不会真的伤害自己,所以才肆无忌惮。他在心底暗叹了一口气,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垂头片刻,道:“明风,你误会我了。”
“以往都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以后我再也不会故意针对你,刁难你……”文相着,眼中的愧疚更甚,他抖了两下嘴唇,颤声道:“你我认识多年,又做了那么多年兄弟,我实在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鬼迷心窍故意为难你,你……能原谅我吗?”
他看向古力,脸上的表情从以往的“别让老子抓到你的辫子,待老子将你扒皮抽筋”变成了愧疚和心翼翼的期待,反而让古力抖了抖,面带审视地看着文相,这要是早几年的话,古力不定就信了他这鬼话,可现在,亏吃多了,古力连一个字都不信。
“不能原谅。”古力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挖坑给我跳。”
“我怎会……”文相条件反射性的反驳,又想起以往的自己还真的没少干这些事,下意识地闭了嘴,“那……那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这次我是诚心向你认错,绝不挖坑。再了,若是我要故意陷害你的话,也不可能让外人在场啊。”文相一边着,一边指着李鱼道:“李鱼李巡官在此,我就算再蠢也知道不可当着她的面陷害你,毕竟她可以为你作证,证明你是清白的。她是圣上御赐的巡官,你不信我,总得信她,信圣上吧。”
原来这位面生的姑娘是李鱼。
古力见李鱼一脸悲痛地看着空,神游外——哎,正常人定是不愿意掺和这趟浑水的,她肯定是也被文远明坑着过来,被迫做证饶吧?
古力突生出几分同是涯沦落饶感慨。
他挠挠头,又狐疑地看着文相,文远明的也没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与李鱼无冤无仇的,李鱼不可能与文相一起联手陷害他。
李鱼这名字,古力早有耳闻,只是未得见还真人。他知晓她不仅是东越唯一的女巡官之外,更是手中握有免死金牌,她如果要保他,确定易如反掌。
不得不,这么多年来,无论是爱还是恨,文相是真的了解古力,轻飘飘的两三句话就让古力顺着他的思路走。
只是古力不知道的是,李鱼对于他与古力之间的恩爱情仇毫无兴趣,她心疼的是,凤仙花没了,银子长着翅膀飞走了,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一旦没了顾虑,古力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文远明,你这认错的态度不够诚恳啊,再者你的前科太多,要不还是写个保证吧。”
文相一心想要与好友和好,听到古力这番话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在身上撕下一块衣料,然后咬破手指在上面快速写了起来。写完之后,用嘴吹了吹,心叠好,扬手扔给了树下的古力。
古力接到后,展开看了好一会儿,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学堂里的先生批阅学生的文章一般,很是认真。
正当众人以为古力对文相所写的保证有不满时,就见到他快速挪到李鱼身边,把李鱼往旁边扯了几步,远离了众人后,这才将那块绸缎递给李鱼,压低声音问道:“李巡官,你快帮我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些啥。”
“……”李鱼顿时无语,她刚刚看古力的架势还以为是传言有误,谁古大将军目不识丁,这不是胡扯嘛?没想到不到一刻钟马上打脸。
她沉默地接过,逐字逐句读给古力听:“明风吾弟:为兄以往鬼迷心窍做下许多错事,伤明风贤弟至深,如今为兄幡然醒悟,悔恨万分,特向明风贤弟赔罪。对于为兄做下的错事,为兄日后定会尽力补偿,凡明风贤弟所求之事,所想之事,为兄定会竭力完成,只愿明风贤弟能原谅为兄之过错,愿你我兄弟二人能和好如初,携手共进。文清月于晋越十八年五月初五端阳节留。”
文相乃是晋越一年的状元,文采斐然,这篇保证书却写得十分直白浅显,与其以往的风格相差甚远,想来也是十分了解古力的“底细”,特地“照顾”了一些。
古力听完眼神越发明亮,他嘿嘿笑了几声,将绸缎折好放在胸口,这才背着手,缓步上前神情倨傲地看了一眼文相道:“看在你这番有诚意的份上,我原谅你了!你也别搞什么以死相逼的戏码,赶紧下来。”
文相一听到古力原谅自己,顿时喜上眉梢,“好好好,为兄现在就下来。婉婷,让管家拿梯子过来。”
他兀自沉浸在与古力和好的喜悦中,没注意到周氏的脸色又黑了几分——自己好歹哄着文远明下树,他理都不理,而这古力来了,不过三言两语,文远明就又是温声哄着,又是保证,又是听话乖乖下树。他文远明在她面前怎么没这么温柔听话过?到底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周氏揪着手中的帕子,张了张口,顾及一双儿女在场,强忍下心中的怒火,转身吩咐下人找来管家。
府里的管家李员闻讯匆匆赶来,抬头打量了一下,哎哟一声道:“老爷,您怎么爬那么高啊?上头危险,赶紧下来!”
因李员并未娶妻,无儿无女,他看着文相长大的,心里早将文相当做自己的辈一样看待,而文相也一直将他当成长辈,周氏因此对他十分敬重,唤了一声李伯道:“府里可有长梯?架个梯子让老爷下来吧。”
李伯面带难色道:“回夫人,府里的梯子最长的也不过才一丈五,老爷这……都有三丈多,怕是不够长。现今要找人加紧赶制的话,最快也要两个时辰才可以做好。”
“这……”周氏有些忧愁。
古力嘿嘿一笑,站着话不腰疼,“嗨,这么点高度还定制什么梯子,直接让他往下爬一点不就可以了。”
文相垂眸看了一眼脚下,只是一眼,就觉得双腿发软,头晕目眩,仿佛要掉下去一般,他赶紧保抱住树枝,往树干边挪了挪,遏制住心中的恐慌,勉强笑了笑,道:“无妨,我今日休沐无事,等得起。李伯让人去赶制长梯吧。”
李伯担忧地看了文相一眼,点头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