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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连绵阴雨不绝,触目一片荒芜废墟,顾锦珠几个也不敢下来乱走,好在血衣守在外面,让她们稍稍安心。

    车蓬顶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做响,虽然早上没怎么吃饭,三人想到城中的惨况,却一点没有胃口。

    顾翊卿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近午时才回来,浑身上下被淋得湿透,他却一点不在意,目光锋亮如雪,眉目间竟似无端端染了层煞气。

    血衣有些担忧道,“主子……”

    顾翊卿咬牙道,“李肃那老匹夫根本没来这里,朝廷的援助也根本没送过来!”

    “怎么会?”血衣惊讶,李肃任京都通政使司,官职虽不高,却是皇帝亲信,此次被委派成钦差,专事负责滨洲振灾救民事宜。

    怪不得簇一片惨淡,如果钦差根本没过来,那救灾的物灾银两去了哪里?血衣只要细想,便惊得一身冷汗,如果有人刻意蓄意欺上瞒下,私吞救济银,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想不到谁会如此大胆。

    血衣想到一路来的情形,难民虽多,饿得奄奄一息,却都聚集在一处,并有兵士把守,倒不像传闻中的有暴乱。

    他想起一事,对顾翊卿道,“主子,来时听几个难民,每日午时城主府会发粥,是几个府衙一起开仓振粮!”

    “开仓?”顾翊卿冷哼一声,目中陡然闪过一道戾气,血衣就知道另有别情,不敢再问。

    顾锦珠几个缩在车里,听得迷迷糊糊,只隐约听到午时外面会发粥,她心头一松,簇虽惨,但好歹有官府救济,这些难民便一时无家可归,但每日有碗粥,总不至于饿死。

    此时雨已经停了,碧菀撩起帘子向外看去,遍地泥泞,果然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棚子,排了一长串的队伍,老老少少,似乎正在领粥。

    碧菀欢喜道,“姐,我去替你领一碗。”

    她们随身带的水和干粮都不多了,一路上谁都不舍得喝,顾锦珠犹豫了一下,向顾翊卿看去。

    见他并没有反对,碧菀跳下车,拿出一个日常用的青花瓷碗向那边奔过去。

    过了老大一阵功夫,碧菀才转回来,手里捧着碗,面色却不好,把碗递过来一脸气愤道,“姐,你看看这是什么啊?这哪里是粥?连水都算不上吧!怪不得那么多人饿死呢。”

    顾锦珠看着碗里清汤寡亮得能照见人影子的汤水,也十分意外,临安自古富庶,家家户户谷满粮多,从不缺吃,偶尔大户人家做善事,为乞丐派粥,都是浓浓稠稠的一大碗。

    她本想着官府发粮,这里又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府库里的粮总不至太少,哪想到派发下来的,就跟涮锅水差不多,连一粒米都见不到。

    怪不得会有孩子饿死呢,她总算知道了顾翊卿为什么脸色那么差。

    她轻叹了口气,当官的平时鱼肉百姓也就罢了,到了这样紧要关头,还这样糊弄人,大概所谓的发粥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安抚灾民罢了。

    血衣看到了顾锦珠手中的粥,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如何震怒!他比顾锦珠更知道内情,自然便想到了这里官府打的好算盘,勾结钦差,私吞下救济银两,然后打着施粥的幌子,下可以安抚灾民,上还能博一个清廉的名声,简直一石二鸟。

    怪不得上头派爷亲自来查这件事呢……

    顾锦珠看着碗里的粥,耳边传来细细呜咽的哭声,她实在是喝不下去。

    抬头看了看难民那边,她想了想,向路边一个老人走去。

    那老人已花烛残年,一头白发杂乱,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到极点,缩在一滩泥地里,目光呆滞,看着倒有些等死的意思。

    顾锦珠走到他跟前,把手里的碗递过去,轻声道,“老人家……”

    她连叫了几声,那老人才抬起头来,昏黄浑浊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碗,陡然一亮。

    他颤颤微微的伸出手来,顾锦珠把碗递过去,唇角的笑意还没落下,眼前蓦地亮起一道白芒。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腔温热腥湿的液体喷面而来。

    她瞬间睁大眼,眼前的情形就像最恐怖的噩梦一般,那老饶身体乍然在瞬间分为两半,一大片艳红液体喷涌而出,溅了她一头一脸。

    鼻中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她喉咙像被什么紧紧扼住般,叫都叫不出声,脚下发软,只觉得一瞬间魂飞魄散。

    眼前白芒闪动,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黑衣蒙面人持刀向她兜头劈来,惊恐到极点,她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反应。

    就这一瞬间,耳边擦过一道尖锐风声,就像是放慢动作般,她眼睁睁看着一道凌厉箭光没入黑衣人喉中,那箭力道极大,带着黑衣人向后跌去,居然将他生生钉入墙郑

    黑衣人瞬间毙命,钉在喉咙外的半截箭兀自在轻轻颤动。

    顾锦珠颤抖着回头,正看到顾翊卿收起手中长弓,他紧紧抿着唇,面色阴寒冷厉到极点,一双漆黑的眸子宛若幽邃寒潭,身上竟有种从未有过的凛冽杀气。

    顾锦珠紧紧捂住唇,才没爆发出尖锐的惊叫,她心跳得飞快,正惊恐到极点间,沐璟已不知怎么到了近前,伸手揽住她的腰,低喝道,“快走!”

    她浑浑噩噩,被他带着向前跑,周围人影纷乱,哭声惊叫声响成一片,她这才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许多的黑衣人,手持寒光闪闪的刀向他们砍来。

    人们惊叫着四下逃散,那森冷的刀光就在近前,她几乎看不清顾翊卿是怎么出的手,只知道扑过来的黑衣人无一例外的倒下。

    她的腿软得厉害,如果不是顾翊卿拉着她,早就跌在霖上。

    她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头发散了下来,眼前血红一片。

    她猛地想到了什么,转头向马车那边看,看到血衣紧紧护着芸香和碧菀,且战且退,她才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看清楚那些黑衣人居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黑衣人虽然死伤惨重,却有更多的扑上来,悍不畏死,凶狠到极点。

    顾翊卿面色凝重,陡然抱着她纵身而起,在废墟倒塌的屋宇间几个起落,向城外奔去。

    黑衣人紧追不舍,顾锦珠怕到极点,心跳激烈得像是要从口腔中蹦出来,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才没了声音,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已置身于一片密林中,不知道是在哪里。

    周围长草萋萋,高大的树木浓密交错,将这里遮得十分隐蔽,顾翊卿把她放到一处草丛后,那些黑衣人已不见了踪影,他四下察看了下,对她道,“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顾锦珠看着他身上的血迹,衬得那张俊颜平添了一股狰狞,不由点点头,看着他离去。

    四下里一片幽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雀清鸣,头顶树叶交错,只有点点光亮漏进来,地上湿滑泥泞,鼻息间一股树叶潮湿腐烂的气息。

    她紧紧抓着胸口,只觉得心脏怦怦怦乱跳,害怕到极点,刚才那些饶死状不停在脑海中晃动,身子抑制不住颤抖。

    顾锦珠只是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姐,哪里见过这种撕杀场面,一时间大受刺激,她的头上脸上还粘着血液,闻着那股刺鼻血腥气,忍不住干呕。

    她心里又担心焦急害怕,不知道过了多久,密林中渐渐暗了下来,顾翊卿还没有回来,她蹲得腿脚发麻,却不敢挪动一步。

    眼见着光线一点点暗下来,密林中树影幢幢,她的心提到了嗓子口,焦急担忧到极点,也不知道芸香她们怎样了,顾翊卿再不回来,就要黑了。

    她微微活动了下发麻的腿,正犹豫要不要去找他,就听见前面传来声音,她一惊,透过草丛间隙,就看到几个蒙面黑衣人正向这边走过来。

    她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紧紧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他们看到,只一息功夫,后背冷汗就浸湿了衣衫。

    眼见那些黑衣人越走越近,她的身子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正想自己是不是会死在此处,一只手从她身后绕过来,正正捂在了她的唇上。

    她脑职嗡”的一声,眼睛睁大,本能的就要惊叫挣扎,身后一个结实的身体贴上来,将她紧紧箍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别怕,是我!”

    乍然听到顾翊卿的声音,顾锦珠心神一松,瞬间瘫软下来。

    她胸口不住起伏,脑中嗡嗡作响,实在是受惊太过,幸亏顾翊卿先捂住了她的唇,才没让她发出声音。

    两人向那边看去,十多个黑衣人分散着走过来,边走边用刀拨打草丛,十分细致的搜索。

    顾锦珠紧张到极点,偏偏浑身的感觉愈发清晰,她能清楚感觉到顾翊卿紧贴着她,青年男子的身体结实有力,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不像她一样杂乱无章,反而沉稳遒劲,带得她紧张的心都慢慢平复下来。

    他的手牢牢捂着她的唇,灼热干燥,带着一股清淡的冷香,是他身上常有的味道,混杂着青草血腥气,形成了一股极奇异的气息直往鼻息里钻,她忍不住向他看去。

    昏暗的光线下,男子的面容大半没入黑暗中,却还能看到那清隽秀逸的线条,墨黑修长的眉,高挺的鼻梁,一双薄薄的唇瓣紧抿,带着些冷毅凝重。

    两人离得这么近,几乎呼吸相闻,她不知怎么,心跳突然飞快,脸上就像着了火般,烫得厉害。

    他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眼见那些黑衣人越走越近,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突然一把揽住她,跃上了最近的一株大树。

    那树高余丈余,枝叶交错,茂密繁盛,他把她放在一株横枝上,低声道,“抱好!”

    顾锦珠两脚腾空,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只能紧紧抱着一根粗大枝桠,动也不敢动。

    顾翊卿察觉到她的紧张,突然侧头淡淡一笑,轻声道,“珠儿,你可知何为棋道?”

    模糊的暗影里,他的笑容如月色清辉乍放,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如同晃动着细碎星光,让人心神一唬

    顾锦珠被他晃得一怔,不知道他怎么起了这个,却下意识答道,“何者为穷,如何除尽。”

    “不错N者为穷,如何除尽。”他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纵身而下。

    瞬息间,下面就传来了打斗声,顾锦珠吓了一跳,颤抖着手,拨开树叶向下面看。

    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几条人影在黑暗中翻飞,寒光纵横,她都看不清哪个是顾翊卿。

    听到刀剑相击的声音,她的手紧紧的揪在胸口,生怕他出什么事。

    突然一道人影向这边纵来,借着模糊的光线,她看清正是顾翊卿。他的身影极快,眨眼即过,数条黑影紧紧追在他身后,他突然高高跃起,抓住半空中的一根藤条,用力一荡。

    顾锦珠居高临下,看得清楚,那些黑衣人追到近前,下面的一块草皮突然陷下去,几个黑衣人瞬间掉落。

    那是一个几米深的大坑,那些黑衣人功夫也当真不弱,掉到坑底,身形一顿,就瞬间跃起,哪知顾翊卿飞扑而下,直向另外几个黑衣人。

    他的身形快到了极点,黑暗中只见一道残影,顾锦珠还没看到怎么回事,就见几个黑衣人被顾翊卿抓住,尽数抛入了坑郑

    后面的人冲着先前的人砸下去,十几个人滚成一团,顾翊卿不知从哪里拿出几个木桶,将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倒了下去,接着他一扬手,一点火星落在了坑底的黑衣人身上,瞬间“轰”的一声,爆起半丈高的火墙。

    这变故几乎在电火光石间发生,火苗蹿到半空,映红了顾锦珠的脸,坑底瞬间传来一阵凄烈的惨号,熊熊烈焰中,无数的人影翻滚痛呼,顾锦珠只看得心惊肉跳。

    她还没反应过来,顾翊卿已经跃到了树上,揽着她的腰跳下去。他带着她一路疾跃,离着老远,还能看到密林中那冲而上的红光,还能听到那些饶惨呼。

    顾锦珠只吓得心怦怦直跳,她总算明白了他的“如何除尽”是什么意思,她看着他淡若清风的侧脸,无法想像这样一个俊美若谪仙般的翩翩公子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这与他先时杀人不同,这可眨眼间就是十多条人命啊,她一时只觉得手心中满是冷汗。

    他转头看她一眼,淡淡笑道,“吓到了?”

    “没…没迎”她止不纂身颤栗,却强作镇定,忍不住问,“那些火…怎么会烧起来?”

    林中刚下过雨,地上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她不明白顾翊卿是怎么做到,让火瞬间燃烧起来。

    顾翊卿微微挑了挑唇,淡淡道,“那里正好有一个猎户挖下的大坑,而且周围有不少砍掉的木材,我便找到了一些桐油。”

    顾锦珠这才明白,原来他一下午是去忙这些了,先察看好地形,这里既有捕猎的坑,必然有民居,而且附近有砍掉的木头,明这里有木工,而木工常用桐油来给木材防雨防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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