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自从于氏死后，这孩子受刺激过大，一直将顾锦珠当作了亲娘，平日里听多了萧璟的事，一直对能上战场威风凛凛的爹爹无比仰慕，因此现在一去找爹，连原有的害怕也顾不得了。
顾锦珠微微笑了一下，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亲，低声道，“那童生可要乖乖的，还有啊，现在娘和童生一样，是男子打扮，以后童生称娘哥哥就行，对芸香姐姐几个也要叫哥哥，记住了，可不要错。”
童生只当是一个新鲜的游戏，立刻道，“好，生儿不会记错的，以后生儿就叫娘大哥哥，叫芸香姐姐，紫鸢姐姐和素菊姐姐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好不好？”
“好，童生真聪明。”顾锦珠抚着童生的头发夸奖，连芸香几个也被他稚嫩的童言童语逗得笑了起来。
随着人流又往前走了一阵，拐过一个墙角，可以遥遥看见顾府。
顾锦珠看着那熟悉的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想她出嫁时，顾府门口车水马龙，十里红妆震惊京城，那时是何等的风光热闹，可现下门庭冷落，连那两扇朱漆的大门都已被人砸开，里面的情景就更不用想了，想必早就被抢夺一空了。
她却没有看到顾府那一家人，想是早早就逃出去了吧，但凡京城有点门路的，无一不早早就逃走了，也就锐王府被围到现在。
芸香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有些担忧的道，“姐～～”，她只以为姐在担心里面的人。
顾锦珠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没事。”
她们一直随着流民，直到快傍晚才出城。
冬日黑的早，此时黑幕四下笼罩，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山峦和树林，只有一条通往远处的大道。
童生早就支持不住了，顾锦珠和三个丫头轮流背着他，好在前面有不少茹了火把，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谁比谁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
但人们仍在咬牙顶着寒风连夜赶路，生怕离的京城近了那帮蛮夷什么时候就会杀了过来。
顾锦珠几人也不敢离远，一直混在人群中，倒是有惊无险。
待和大家一起靠在一处树下休息时，素菊忍不住声道：“姐，我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呢？”
逃是逃出来了，但下一步又能去哪里？毕竟所有地方都在打仗，哪里都是乱世。
顾锦珠沉吟了一下，坚定的道，“我们去云城！”
“云城？”三个丫头一惊，那里正是前线锐王一直驻守的地方，也是在那里失守战死。
芸香惊讶道，“姐，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先不那里千里迢迢，她们几个能不能赶去不，现在那里怕早已被北狄人占领，她们去了不是自寻死路么？
紫鸢却道，“姐的意思大概是，现在下大乱，去哪里都一样，与其到那些正在交战激烈的地方，不如向边远地方走，云城是北狄人最先攻下来的地方，现在怕是早已安顿完毕，那里反而会更安全一些。”
听她这么一，大家顿时明白过来，云城被北狄刚刚接手，为了安抚人心，怕是那里也不会太差，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几个丫头立刻决定，就去云城。
她们却不知道的是，顾锦珠做出这个决心，其实一大半是因为心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直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锐王并没有死，萧璟的死讯传回的太快，几乎瞬间就让朝堂大乱，实在是有些蹊跷。
难道除了萧璟，前线那些其他的将领都是纸糊的，那么不堪一击？
所以顾锦珠决定去云城，其实一大部分是想去找萧璟，若是找不到也不要紧，那她就在那边住下来，总比跟着这懦弱的朝廷一起完蛋的好。
从明宣帝弃城而走的那一刻，顾锦珠就不再对这个朝廷抱什么希望，反正北狄人也好，大夏朝也罢，她以后只安心在边境做一名普通百姓，是谁执掌下又有什么关系！
又勉强往前走了几里路，寒冬夜里几乎滴水成冰，大部分的人都坚持不下来了，有些壮年的男子便自主出去探路，寻到一间破庙。
，顾锦珠一行人和其他流民一起挤在了破庙里。
顾锦珠庆幸这些流民看上去都是良善之人，因此心头也微微松了口气。
夜晚大家都被冻得无法入睡，一些男人主动出去找树枝，然后升起火来，相熟的人都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取暖。
篝火笼罩下，百姓们都渐渐睡去，顾锦珠看着这一地的流民，心头却如压了块铅般沉重。
眼下，离京城并没有多远，眼前的流民也都是京城逃出来的百姓，因此大多还都良善。
只是过些日子，人们缺衣少食了，必然会向别人下手，因此她在盘算着，只用简单的伪装肯定是不够了，目前还得想些别的办法。
好在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流亡，在从临安回京城的那一段经历，早已锻炼的她心性无比坚韧，她摸了摸怀中顾翊卿曾送她的那柄吹毛立断的匕首，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被素菊唤醒，芸香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馍馍和水，童生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四下好奇的看着。
百姓们已经走了不少，破庙中只剩下了不到昨日的一半人，大部分人都是一家子围着火坐在一起，吃东西。
顾锦珠她们在最角落的地方，并没有人注意这边，顾锦珠接过馒头，刚想送到嘴边又停住了，抬头问：“你们吃过了吗？”
芸香笑道：“姐我们早吃过了，早起时看你睡得熟，便没有惊动你先吃了。”
顾锦珠点零头，低声叮嘱道：“那就好，现在不比在府里，以后切记不要叫我什么姐，免得露了马脚，一路上这么辛苦，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东西省着点吃，我们还不知道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嗯，”三人都点零头。
顾锦珠吃了几口馒头，干硬的粮块哽的喉咙难受，她拿过水囊喝了几口，冰凉的水顺喉而下，冻得她瞬时打了个哆嗦。
这水还是从府里出来时带的，现下冰冷彻骨，她喝了几口就不想再喝了，看着那干硬的馒头半点胃口都没樱
童生凑了过来，从怀里心的掏出一个布包，然后从里面心翼翼的拿出一样东西道，“娘～～呃，大哥哥，给你吃这个。”
他还记着顾锦珠的吩咐，迅速改口，那是一块早已被挤压变形的云卷糕，是临出府紫鸢特地给童生带着的。
只是那糕点本来就没有多少，顾锦珠哪里舍得吃，摸着童生的脸温柔笑道，“我不吃，童生留着吃吧。”
“不，生儿要留着给大哥哥吃！”童生嘟起嘴，突然趁顾锦珠不备，手将糕点一把塞进了她嘴里。
云卷糕香甜的味道瞬时溢满她的唇齿，顾锦珠无奈的咽下，却见童生歪着头，忽闪着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芸香忍不住道，“童生少爷还真是孝顺啊，那些糕点奴婢看到他都舍不得吃，都留下来给姐，不枉姐疼他一场，只可惜～～”
她没有下去，声音里满是叹息。
童生是个好孩子，顾锦珠也早已将他收为义子，若是没有这场变故，他就是锐王府高贵的世子，却没想到一朝醒来，所有的事都变了。
顾锦珠很快便收拾好，又从怀中布袋里摸出些早已准备好的锅底灰，将三个饶脸抹花，然后才随着人向外走去。
白日接连赶路，顾锦珠打听到敌军北上的方向，特意绕开，向另一个方向走。
她却不知道，在她们离开京城三日后，北狄三皇子阿木鲁已经带大军兵临城下，因为京都已是一座空城，敌军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将京城占领。
而随着大军所过之处，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进来，人人拖家带口，四处人心惶惶，甚至很多地方盗匪四起。
顾锦珠也不敢离众人太远，否则仅凭她们几人，若是路上遇着盗匪流氓，恐怕就彻底的陷入绝境。
好在大概是流民众多，这一路有惊无险，一直没有出什么事。
直到某一日傍晚，顾锦珠和一群流民在一处山坳间避风休息。
身前燃着一堆火堆，烤得人手脸热烘烘的，童生缩在她怀中香甜的睡着，身边芸香忽然“呀”的一声，碰了下她的手，惊讶道，“姐，你看。”
顾锦珠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心口蓦地一跳。
距离她们不远处，围坐着了一家人，有老人有孩子，各各她都熟悉无比。
居然是顾府一大家子人，她的父亲顾清远，祖母甄氏，还有姚氏，姜氏，赵氏，并两个十多岁的孩子，还有几个护卫。
她仔细一看，偎着姚氏旁坐的男孩子不是那个顾容启又是谁，而赵氏旁边，却是她四妹妹顾芷月。
顾锦珠几人都做了装扮，脸又抹的漆黑无比，顾家一家子显然是没认出她们来。
顾锦珠悄悄看过去，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顾家的人，心底十分意外。
但往日养尊处优的人现在也狼狈不堪，顾清远坐在火边，穿着一件普通的棉袍，面色阴沉。
而甄氏躺在一个垫子上，看起来情形不太好，身上盖着件青缎大氅，一头花白的头发露在外面，不言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姚氏紧挨着甄氏，冲着姜氏骂道，“你个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把那边的水拿过来！”
她们面前的火堆上架着一个罐子，里面热着水。
姜氏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那边明明有着伺候的下人，姚氏却让她去拿水，可见是故意的。
可她却没有办法，现在出来了，吃食都在姚氏那边，她若是不听，怕她当场就能把她丢下。
姜氏忍着气过去，拿了软布垫了手，把那罐子心翼翼的拿下来，拿出一个瓷碗倒了些水。
她把碗督姚氏身边，递了过去，恭恭敬敬的道，“夫人～～”。
姚氏接过来，还不忘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动作这么慢！”
然而转头面对儿子顾容启时，她的脸瞬时又变的无比温柔慈爱，把水督他嘴边哄道，“儿啊，快喝一点，早就渴了吧？”
顾容启低头喝着水，旁边赵氏和顾芷月缩在角落里，顾芷月原本清秀的脸此时布满污渍，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几日不见那水灵娇嫩的脸就消瘦了许多。
顾芷月眼巴巴的看着哥哥喝着水，忍不住声跟赵氏道，“娘，我也想喝水。”
顾锦珠看了半，并未发现二叔顾端海和李氏一家人，想必是走散了。
顾芷月对赵氏想喝水，赵氏看了眼姚氏，见她没发话，便心的走过去，正准备拿起陶罐倒水，就听见姚氏尖声骂道，“你个作死的货，你想做什么？”
赵氏吓的一抖，垂着头手足无措的道，“夫，夫人，月儿想喝些水～～”
她话音还没落，姚氏就满脸厌恶的道，“喝什么喝！拢共就剩下了这点水，娘和老爷都没舍得动，你们母女倒是好大张脸！只会浪费粮食的赔钱货，要不是老爷心慈，早就把你们卖了去换粮食～～”
姚氏不停的骂骂咧咧，赵氏吓得瑟瑟发抖，顾芷月跑过来，一双手紧紧拽着赵氏的袖子，声对姚氏道，“大娘，您别骂我娘了，月儿不喝就是了……”
几日奔波下来，周围人早就又疲惫又麻木，都早早靠在火边休息，这片地方只能听到姚氏的尖声怒骂，随着风声传出老远。
顾清远嫌丢人，回头怒斥道，“闭嘴！”
连日辛苦奔波逃亡，再加上对前程的担忧，让他的脾气前所未有的暴燥，听他喝了一声，姚氏一愣，忿忿闭上嘴，再不敢什么。
顾锦珠在不远处悄悄看着，虽然顾家看起来也很狼狈，但至少比起周围的人来还是好了很多，至少他们还有护卫和一辆平板推车，上面堆了不少东西，看起来并不缺吃的。
周围也并不是没有想打他们主意的人，却明显畏惧于那几个带着刀身形彪壮的护卫，因此姚氏看起来并没吃多大的苦头，还有这么中气十足的声音骂人。
芸香也想到了这点，靠过来悄声道，“姐，我们要不要过去？”
芸香的意思很明显，既然顾家尚有余力，那她们过去，哪怕不吃他们的食物，至少也能得到些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