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指认
揉了揉她细长的脖子,他将铝合板随手扔到床头柜,见不得她舒服一样又把她的被子掀了开,视线接触到她嫣红的唇瓣,像被下了降头一样目光固定住。
锐利的眸变得幽沉,不知什么情愫在里头搅动翻滚。
时间过去数十秒,床上的人不满地嘤咛一声,又摸索着把被子盖回去。
声音惊醒了出神的殷商,不由分说站起来,刚想转身离开,又伸手将她的被子掀掉,这才迈步离开房间,一双锐利的眉不知何故拧在一起。
………..
为初从超市采买食材回家的途中,接到了江sir的电话“绑走你的两个人已经抓到,需要你来指认一下”
她开车门的动作僵住,默了默,只回了一句“好”
挂了线后,她收敛心神,将东西放到后座,驱车前往警察局。
因不是上班高峰,一路上畅行无阻,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有些用力,以至于指尖微微泛白。
到达警察局,她被带到一间密闭的房间,面前是一块大型的单面玻璃,玻璃之外还有一个小型的审讯室,里面坐着三个人,她只认得其中一个是杨sir,那坐在对立面的,就是两个匪徒其中的一个。
“审讯已经开始了,我们抓到人的时候他们不是在交易,所以现在他采取抵死不认的态度”江sir从外头进来。
为初转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就是周骏”他的下巴朝里头拷着手铐的男人努了努,然后询问“我现在要开麦了,你OK吗”
点点头,她面色沉静。
江sir开了麦,审讯室的对话透过小音箱传达到这个密闭的空间。
“这么说你不承认非法柺卖与堵博?”这是杨sir的声音,透露出威严。
她看到周骏那张粗犷的脸笑了一下,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阿sir~”尾音拉长,语调轻慢,没看出半点尊重警察的态度来。“你屎盆子不要乱扣,都说我没做过,没做过的事情怎么承认呢”
时隔数月后,这是为初第一次听到匪徒的声音,小音箱质量极好,他的声音传过来,没有一点杂音。
这声音让她的心脏一点一点地紧缩,看着那张脸,上面的吊儿郎当让人生出一种打烂的冲动,可她神情依然是没有变化的,就像里面坐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只有她本人知道,她压抑在内心的情绪。
“我劝你还是配合一点比较好,你知道法官判刑也会参考警察的案件陈述吗”这是杨sir的声音。
“阿sir要我配合什么,你得说清楚我才好配合啊,是不是”他脸上有张狂而无声的笑意。
杨sir没有被激怒“周骏,如果你觉得这次也能像你从前堵博被抓那样困个几天就平安无事地走出去,那我想这次你得洗干净你的屁股,准备好把牢底坐穿了”
这样的话传到周骏的耳膜里,还是无所谓的样子。
“吽老板这号人物想必你听过吧”
“不认识”表情没有变化。
“怎么会,他可是你上线蝎子谷的固定客源”
听闻蝎子谷那一瞬,他懒散的眼神一闪,面部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2019年8月7号你在哪里”
乍被这么一问,周骏没想起来那天的记忆。
“不记得了?”
“那我提醒提醒你,8月7号那天你跟你同伴老妖埋伏在宝湖镇的一个叫几耕乡的村庄,在那里绑走了一个女孩”
地点、时间、人物都被一一摆上台,他的记忆便一点一点地往脑子里冲,脸上的狂妄裂开了一道很细小的缝,但还强自镇定着。
“阿sir,你是不是有所误会,你说的这些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杨sir冷笑。
“我没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坏事,阿Sir要是有证据的话就直接去告我啊”
“周骏,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我们不会不远千里飞往江西去抓捕你们,你现在只是垂死挣扎,审讯你只是按程序走一趟,你不要就此以为我们手头上没真凭实据,想从你的嘴巴撬出点证据来”
内心的不安大范围的开始往四周扩散,他强装的镇定被加速分化。
杨sir乘胜追击“被你们麦到下坝村的那个女孩已经逃出来了,将来会作为受害人上法庭对你们进行指认,你现在抵死不认只会对将来的量刑带来增加的可能”
“你说什么”他瞳孔骤张,倾身扑在面前的短桌上,反应比先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激烈。
嫌犯的情绪已经遭到分裂,杨sir没有趁势继续审问,而是点到即止。
他看着面前的人开始慌乱忐忑“夜路走多是会湿鞋的”
然后跟身边的同事交代“今天就到这里,先把他带出去”便起身先行出去了。
另一位警官将周骏带起来,彼时,后者的神情已经很不对劲了。
“那个女人是不是在这里”他眯着眼,像是问旁边的人,又像自己跟自己说话。
“什么”阿sir一开始没听清。
他恍若未闻,一双堂皇的眼在这个密闭的审讯室上下游走,满目警惕。
“什么指认我,我没做过,指认我做什么”
他是慌了,真的慌了,如果没有受害人,他抵死不认的话,他也不信警察手头上有足够的证据,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不但证据确凿,还有受害人,一旦那个女人指认他…….
阿sir拉着他的手臂出去,经过一面漆黑的镜子时,周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嘣”一下朝镜子撞击而来,脸部死死贴在上头朝镜子那一面窥视着,面目有些扭曲。
就在镜子其后的为初受到惊吓,脸部煞白,身体不自控地朝后踉跄一步。
一旁的江sir也没料到周骏会有这一出,忙伸手欲扶住旁边的女孩,但她已慌忙稳住身形。
审讯室的阿sir面色顿变,强拉着周骏往门口走去。
“她在里面是不是,她在里面是不是……”他扒拉着只看得到自己模样的镜子,一边被强硬地拖往门口。
为初抿着唇,肺里的氧气有些稀薄,隔着一张看似极薄的玻璃,看着里头那个半人半魔的疯子。
今日她擦了淡淡的口红,而今衬着那张脸越发苍白。
“木小姐”江sir关切地试探唤了一声。
审讯室的门开了关,周骏已经消失在那里,她恍惚地回过神“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
“不好耽搁你们的进度,我没事”
缓了一会,她询问“可以给我一杯热水吗”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倒”
折而复返的江sir手里拿着一杯温开水进来,她喝了两口,待冷却的血液回暖了稍许。
后来审讯室再进来两个人,一个为正,一个为邪。
负责审问的还是杨sir,前面问了陈平安一些问题,两道声音其实很清晰地透过小音箱传达过来,可为初的耳朵只断断续续接收到一部分。
“徐祯娘是你什么人”
直到提及这号人物,油米不进的陈平安神情方才发生了变化。
“我婶,干什么”有些警惕,警惕警方要对他婶做什么。
“徐祯娘知道你做什么的吗”
“你什么意思”
“这是近两年你给徐祯娘转账的记录,数额不等,这些钱你从哪里来的”
“我工作挣的,怎么了”
“什么工作”
“随便做一些杂工呗”
“哪里做的,你老板给你工钱的转账记录呢”
“杂工就是哪里有哪里做咯,这么久了,我怎么记得。钱都是现结,给的现金,哪里来的什么记录”
杨sir突然话锋一转“你跟徐祯娘这么亲,你做什么,钱怎么来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吧”
“阿Sir,你不要套我的话,我做的是正经工作,可没犯法”
“那就是说徐祯娘知道你做什么”
陈平安被噎住。
“下坝村是你的老主顾吧”
“没听过”
“老财知道吧”
“不认识”
前面已经被钻了空,后面的问题陈平安都采取无赖式的态度。
为初握着纸杯,掌心是温热的,可这热度无法抵达心脏的位置。
江sir看了看她的脸色,用温和的语气问“听得出吗”
她一时没有回答,不是不确定,不是犹疑不决,只是不知为何嘴巴似乎粘在一起,她两度欲说话,但张了张嘴,是没有声音的。
“你还好吗,要不出去休息一会”
她摇摇头“是”
江sir以为她说的是要出去休息,转身欲开门,又听到她在身后说“是他们”
他转过身来“确定吗”
她闭上眼,音箱里传达到耳畔的声音与当初车内的融合到一起。
“我记得他们的声音”
朝审讯室里看了一眼,又看看她苍白的脸色,江sir体贴地说“好,我先带你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后者将手里空了的纸杯递出去“江sir,可以再给我倒一杯水吗”
“没问题,你在这边休息一下”他接过杯子,刚想迈脚时,又见她交代。
“给我倒一杯开水吧”
他默了默“好”
人走后,她在走廊的排椅上坐下,这是审讯室的走廊,来往的人很少,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玻璃门,门后是警察局的大厅,此起彼伏的人声被那扇门隔成两个世界。
她的脊背靠在椅背上,微微低着头,掀开自己的袖子,那些伤痕斑驳错乱,因药物治疗下已经淡化成粉白色。
一张脸上没有多少血色,许是没有热水,这才发觉连手都有些发凉。
她握住自己的手,为了使自己暖和一点。
可能是有些恍惚,没听到厚重的玻璃发出嗒的一声,然后是一步步靠近的脚步,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
那人蹲下来,温暖宽厚的大掌解开她相握的手,将一杯裹了纸巾的热水放进她手心,她下意识要抽出手,一抬眼,身体发出的本能抗拒顷刻间松懈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她低低地问,声音裹挟着一抹很轻的疲惫。
“通知你的时候,江sir也告诉了我一声”他说,声音是温柔的,神情是温柔的。
她笑了一下“当我是孝子吗”
他看着她“我倒宁愿你是个孝”
“嗯?”她没明白,从下往上看着他,他的眼睛好漆黑,里头很满,装了些什么?
“要回去吗”
她摇摇头“可能早上起得早,有点困”
“那睡一觉再走”说完,他走近一步,就这样站在她面前,轻轻把她的脑袋靠到自己的身前。
为初睁着眼,手上的热水氤氲出白色的雾气,若有似无地扑打在她的下巴上。
忽然感觉到头上有一只手在温柔地抚摸,一遍遍地很有耐心。
她眨了眨眼,慢慢地阖上。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留下他们这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外头的世界很嘈杂,但此刻的他们是无人打搅的。
他的手很长,扶住她的脑袋,只微微低一下身子便用一只手小心地抽走了她手里的纸杯。
她真的睡着了,就这么靠在他的身前。
可即使睡着了,他依然一手护着她,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像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腕上表里的分针有序地转动,偶尔有警察带着犯人经过,对他们进行侧目,可他始终如一棵石松,坚实挺立。
江sir忙完了事,从外头进来,见着这一幕,以为她是在他怀里哭泣“还好你过来……”
“嘘”匍一说话,便被孔林示意稍微降低音量。“她睡着了”
“噢”江sir了然地点点头,放低了音量。
“需要换个地方吗,这里虽然人少,但木小姐这么睡估计也睡不好”
孔林感谢对方的好意“一动她就要醒了,就让她这样睡一下就好”
看了看她,江sir回想起每每她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她自身会竖起一道屏障,把那些能攻击到自己的伤害尽可能地降低。
但现在她在他身前睡着,又觉得她的武器减少了,就像是他平常见过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所以让他好奇一件事“孔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纯粹个人好奇”
“没关系,请问”
“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抚着她头发的手顿了一顿,末了,低头看她,漆黑的眼底压着一种情愫“我很希望我能这样回答你,她是我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