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给钱
翌日，还未亮，屋子外的公鸡就打起了鸣。
苏绵缓缓睁眼，看着发黄的墙顶，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她眯着眼睛，觉得有几分不真牵
想起苏洵望昨晚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知道，在这个父亲眼里，不管多不赞同周雪薇的做法，也从来不会阻止。
因为他心疼苏蕙，不希望苏蕙出事。
比起她这个不会哭不会闹的闺女，苏蕙实在是太惹人疼了，长得好，文采好，是大房唯一的希望。
所以苏洵望的那点可有可无的心疼，在权衡利弊之下，只剩下心里良知的亏欠。
苏绵想着心事儿，从床上爬起来，背着箩筐，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直奔山头。
甜水乡靠山，但大部分山都不高不陡，唯有被村民们划出来的深山是禁区，猛兽多，就连村子里捕猎的好手也鲜少有人去。
只前山的动物少，野生的菌类多，尤其是蘑菇，这可是好东西，不仅可以烤着吃，还能采回家，穿成串，晾成干，等到过年的时候，蘑菇跟家里养的母鸡炖在一起，放点干辣椒和姜片，那滋味，别提多好吃了！
单是吃上那么一口，都够回味一年了！
正想着，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孙婶子，孙婶子本名叫孙秀丽，家就落在苏家旁边。
她长得瘦，皮肤黑，平日里就爱占便宜，这会儿子看见苏绵，哎了一声，喊她：“苏丫头，大清早的，你这是采到什么好东西了？快拿出来给婶子掌掌眼！”
“只是些蘑菇，深山老林的，哪有什么好东西。”苏绵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孙秀丽伸过来的手。
孙秀丽瞧着她一副护食的样子就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当即皱着眉，指着苏绵：“苏丫头啊，做让实诚。你要是没见到点啥好东西，能忙着连学都不上了？你可别忘了，当初要不是婶子，你哪能活到这么大！婶子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孙秀丽嘴里的救命之恩，无非是当年周雪薇坐月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不产奶，苏绵饿的上气不接下气，苏老太太这才跟隔壁的孙秀丽商量帮忙喂养孩子，就这，也是付了报酬的。
谁知孙秀丽对收钱这事闭口不提，事后逢人就是她养大了苏绵，生母哪有养母亲？也就孙秀丽好意思把救命之恩搬出来压着苏绵，没少让苏绵帮她干活。
“孙婶子，我筐里真的只是些野蘑菇。”苏绵一边，一边掀开了篮筐，巴掌大的脸里都是真诚：“前晚上我姐熬夜，早上起来和二丫姐两个人出去，回来就低血糖晕过去了。我妈昨儿给我拉着去帮我姐输血，家里没留下啥好菜，我姐身体好了之后急着往学校赶，我得提前起来给她做饭吃。”
苏绵这一番话让孙秀丽努了努嘴，直觉这孩子是个傻货，献血也就算了，还揽了家里大大的活计，就是骡子也没有这么干的啊！
只有苏绵，是特地点了二丫和苏蕙。
“婶子，我再往里面走走，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野菜，您快回家吃饭吧！”苏绵对着孙秀丽笑了笑，背着箩筐直接往山里走。
苏绵并没有采太多的蘑菇，她只铲了一部分，足够二房五房和老太太吃，至于其他人，也就是披了层血缘的皮。
苏绵一路上还顺带捡了不少的香葱和芥菜，嫩绿的作物撒上点油一炒，那香气，可浓了！她伸手，拿着铲子挖蘑菇，手边忽然触及到了一片嫩绿的叶子，在灰色的蘑菇边上，显得格外的扎眼。
手上的铲子不停，她噗嗤噗嗤的用力往外挖，等到四叶片下面的根须都露了出来，她方才看见这东西竟然是颗人参！
大概有七寸长，她两根指头的粗细，差不多像人形了，瞧着成色和大，最起码也是颗百年的老参！
苏绵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岳好到让她兴奋。
要知道，这样的人参拿到药店上去买，怎么也得一百多块钱，若是放到黑市，价钱还能翻上一番！
她想要脱离大房，最基本的就是金钱方面的支持，这颗老参无疑是雪中送炭！
得了这么个宝贝，苏绵想都没想就要回家，绕开大路，没走两步，脚腕就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很大力。
苏绵的身子一僵，额头上都是细汗。
什……什么东西？！
苏绵颤着身子，吞了吞口水，视线下移。
下一个瞬间，毫不犹豫地抬腿对着一张容貌清隽的脸踹了上去。
苏绵的动作快，可躺在地上的男人动作更快，原本拽住苏绵脚腕的手松开，指骨分明的白皙手掌撑在地面上，用力一撑，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衣袖上沾的灰尘，向前迈了两步，垂眸，眼底的犀利冰冷在看清了这张脸后消散了几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声音有些哑，像是刚睡醒，带着几分懒散。
苏绵：“……”不是，她不是才最该在这里吗？
霍胥挑了挑眉，他生的高挑，比起堪堪到他肩膀处的矮子，垂首，便能瞧见她身后的篮筐，还有捏在手里的铲子，原本就算白净的手这会儿沾上了不少泥土，很狼狈，他猜测：“来采药的？”
苏绵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不答话，想离开。
“有人参吗？”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深山老林的药材虽多，可人参这种好东西也不是谁都能碰上的。
况且，人参本就是救命的东西，药房里都少，旁人碰到了，也是藏着掖着留着应急，哪里会卖出去。
苏绵至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也不笑，带着疏离和冷漠，瞧在霍胥眼里，莫名添了分兴味。
正想着，远处就跑来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胥爷胥爷！”他推开了霍胥身边的苏绵，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
“找到了？”霍胥皱眉，一脸厌倦，尤其是看着景世摇头后，更是脱口而出：“滚！”
真脏。
景世一憋嘴，垂首，原本白净的衣物上都沾了灰，瞧上去是真的狼狈。
他拍了拍外套上的灰，眼皮一翻，瞧见身边的丫头，不可置信，指着苏绵问霍胥：“这虎头虎脑的黄毛，哪来的？”
霍胥的目光越过她，看向面前的姑娘。
景世呵了一声，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端着身子，正宫做派，“姑娘，你谁啊？”
苏·虎头虎脑·黄毛·绵：“……”你挨过社会的毒打吗？
苏绵没话，瞪着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景世还觉得挺稀奇：“黄毛，你咋不话？你——”
突如其来的低磁声音打断他：“景世。”
被霍胥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景世瞬间就老实了，声嘀咕：“我为你披星戴月，你替我风花雪月，够无情啊，胥爷！”
霍胥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没搭话。
反倒是苏绵的视线放到了景世身上，带着几分打量。
沉默片刻，苏绵开口，不疾不徐：“我有人参，你要买吗？”
景世惊喜：“你真有？”
“嗯。”苏绵点头，把篮筐上面的野生蘑菇翻开，露出了放在中间处的人参，“只有一颗，你买不买啊？”
景世毫不犹豫的点头。
买！
必须买！
瞧这成色，起码也是百年以上的好参，就是挖的时候没注意，损了老参一些根须，有点暴殄物了。若是让他来的话，这参的价值还能再大一些。
想是这么想，景世依旧爱不释手，“胥爷，有了这参，时叔的病就更好治了。”
“嗯。”霍胥动了动身子，微微俯身，凑近苏绵：“开个价？”
原本盯着景世的苏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这个距离，有点近了。
站稳了身子，她不太自在的揉了揉耳垂。
苏绵不得不承认，男人垂眸话的时候，的确染了几分勾魂。
有点危险了，需要，保持距离。
“一百五。”她开口定价，选了个折中的价位，药店里的人参少，大多断货进不上来，农村里偶尔挖出来的人参也都给自个家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因此，就是跑到了县里，也很少会遇到苏绵手里这种百年人参。
苏洵望务农，一个月也才十块钱，周雪薇在裁缝店里做活，多的时候倒能挣个十二三块，苏绵一开口，都能抵得过夫妻两人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好。”霍胥点头，从景世衣兜里拽出了一把大团结，洋洋洒洒看上去也有二百多，他数都没数就都递给了苏绵。
“多了。”苏绵拿出了七张大团结要还给霍胥，却被霍胥侧身躲开，他含笑盯着她看，眼眸深邃：“多的拿去买糖。”
这语重心长的样子，拍花子就总拿糖哄孩子，孩子吃的开心了，就会一副好人模样，糖啊，我那里还有，你跟叔叔走，叔叔带你去拿糖。
苏绵虽然很缺钱，但也知道这钱不能随便拿，就像这卖参，也不过是认出了景世是县医院里的医生。
她语气坚定：“我不要！”
无功不受禄，有的便宜不能占！
“真的不要？”霍胥眯着眼睛，瞧苏绵皱眉的模样，唇角的幅度没有刻意收敛。
“不要！”苏绵抽了抽嘴角，语气有点急了。
不知道是跟谁较劲呢。
然后霍胥就真的不给了，在苏绵面前把七张大团结放了起来。
苏绵：“……”
就，就一个回合？！
景世把老参用提前备好的红布包上，放到了木盒子里，看着苏绵的眼光变得不知道有多友善：“使，知道甜水乡的沈家怎么走吗？”
苏·忽然·使·绵：“……”
苏绵摸了摸自己发黄的头发，目光毫无波澜的盯着景世。
景世憋在嗓子里的那句黄毛，不知怎么的就不出口了，缩了缩脖子，眼珠一转：“使你放心！不白带的！给钱，我给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