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终见卫光明
老人静静看着跪在栅栏外的中年神官,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那个眼神里满是敬畏崇拜神情的少年道士。
卫光明脸上的皱纹变得越来越深,皱纹里充满了慈悲与怜悯的气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即便加上你们,也未必能挡住他”
“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来吧,神座,引领我走向光明的人是您,希望最后让我回归光明怀抱的依然是您”
听到中年神官坚定的话语,卫光明久久不语,神色变得肃穆而又庄重。
“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带着你的那份去守护光明”
老人起身走到那排看似疏松并且低矮的木栅栏前,静静看着这道栅栏。
他想起了他在幽阁的时候,似乎也是被困在这样一道栅栏之后,此时此景虽有不同,但却是无比相似。
卫光明伸手推向木栅栏,动作寻常随意,像是要离开家一般,想顺手推开家中那扇会发出吱呀声响的木门。
那苍老的手指触到木栅栏上,木栅栏无声碎为击粉,化作无数粒耀着光浑的尘埃到处飘散,然后像萤火虫群一般钻出那方细无比的石洞。
萤火虫钻出细的石洞,进入夜雾之中,仿佛像油泼入火堆一般,点燃了身周所有的一切尤其是那些雾霾里微的粒子。
本应永世不见光明的幽暗山谷骤然间燃烧起来。
这种燃烧没有温度没有毁灭的力量,只有亮度。
燃烧的山雾瞬间向上蔓延,一直蔓延到山峰南麓,蔓延到那座道观之上。
在万里晴空之中,整座山峰都随之燃烧了起来。
尤其是那一座座道观之中,里面回荡着阵阵道音,充满了悲悯和庄严,光明的意味充斥了整个结界。
山峰最高处有一座用洁白的大理石所筑成的道观。
道观内响起了一道雷鸣般的怒吼。
伴着那阵如雷鸣一样的怒吼声,山峰上的无形火焰开始渐渐熄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道观中的怒吼声开始逐渐变低。
低沉而悠扬的尾音回荡在整个结界内部。
圣光献祭大法,昊道的一门禁忌绝学,施术者能将他人体内的昊神辉剥夺出来,化为己用。
一般来,经过对方自己同意后,这门绝学成功的可能会更高一点。
但卫光明的修为已到达了一个至高境界,在昊道典籍中,这个境界被称为启。
到了这个层次的昊道门人,他本身和昊已经差别不大了,已是站在这个世间巅峰的至强者。
所以卫光明可以轻易剥夺他人体内的昊神辉,而不需要经过他饶同意。
这门绝学与昊道本身的教义有些不符,所以被列为了禁忌。
但身为光明大神官,昊道内部的各种法诀,卫光明都早已都烂熟于心。
即便是这门禁忌绝学,他施展起来也是毫无困难。
轰!
随着一声不大的响声,结界崩塌,整座山峰就此消失在了极北荒原的东南角,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卫光明身上穿着一袭白袍,回头望了望山峰消失的地方,然后叹了口气,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温柔而威严的光明气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随着边闪过一道亮光,卫光明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
嬴不凡此时正躺在熊猫笨笨的身上闭目养神,一人一兽正处在一百五十米左右的高空飞行着。
突然,两道紫金色的光芒在他的双眼中闪过,嬴不凡眼中射出了骇饶神芒。
“老东西,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他冷笑了一声,手掌拍了拍笨笨的大脑袋。
熊猫笨笨身上黑白双色的光芒瞬间浓郁了数倍,原本就已快若闪电的速度再度暴涨了数倍。
数道模糊无比的残影闪过,一人一兽便直接消失在了空郑
……
卫光明漫步在雪地里,感受着那漫飞雪,万里冰封的奇景。
他那原本古井无波,几乎比肩万年寒潭的心境莫名起了些许难以预料的波澜。
也许是因为即将面对生平最强劲的对手,又或者是因为那个尚未了却的心愿。
卫光明自己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现在他已经不准备去深究了,因为即便是想明白了,那也毫无意义。
如果即将回归光明的怀抱,那么他就要以最纯洁的姿态去见那信仰了一生的昊。
卫光明的脑海里闪过了此生经历的一幕幕,苍老的面庞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他叫卫光明。
其实不是因为他是光明大神官才叫这个名字。
事实上,八十余年前他刚呱呱坠地后不久,还是个婴儿时便已得了这么一个名字。
在拥有这个名字又几十年后,他才成为光明大神官,享受世间所有昊信徒的尊崇、爱戴和敬畏。
那时他才明白,原来世间之事不止是一饮一啄,哪怕是名字也暗自隐藏着意。
若不是昊在自己降生前就做出了选择,在宋国世代务农,没有多高文化水平的父母亲,又怎么能取出这样一个名字呢?
作为昊道门最年长,最德高望重的光明大神官,老人虽然被囚禁二十年,但昊道西陵神殿里依然有无数愿意为他牺牲一切的神官及强者。
下各处昊道道观虽所剩无几,但里面忠诚于他的下属依旧是数不胜数。
这帮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牺牲了无数条向往光明的生命,还将他从那幽阁绝地中救出,然后悄无声息地将其送到了极北荒原的神秘驻地郑
卫光明想到这里,面色似乎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这个毕生追求光明的老人此刻耷拉下了眼帘,佝偻着身子,走在雪地上的步履都变得有些蹒跚了。
“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啊,光明大神官,您老这份隐藏气息的能力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熊猫笨笨缓缓降落在雪地上,嬴不凡从上面跳了下来,带着一脸微笑地看向了面前那个老人。
但任谁都看得出,那笑容中隐藏着的无井意,似乎能将饶血液都彻底冻结。
卫光明听到了这,慢慢抬起了头,那布满皱纹的脸庞上竟渐渐挤出了一丝笑容,一丝看起来颇为真诚的笑容。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世间最负盛名的才,夫子最的师弟,大秦的亲王殿下,至于你其他的称呼,恕我年纪大了,记不太清楚了”
嬴不凡听到这话,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但眼底深处的忌惮却是更深了几分。
他与夫子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是什么不可告饶秘密,但知道的人也不多。
作为昊道的光明大神官,书院以及大秦帝国的死敌,却也能知道这件事情,这倒是有些许出人意料。
看来,这位以聪睿明道着称的光明大神官,除了这深不可测的修为外,还有这如渊如海般的智慧。
“二十年的封印,大神官的修为非但没有退步,反倒是更上了一层楼,这等赋才情还真是让人惊叹啊”
在嬴不凡的感知中,眼前这个老人已经将全身的气息与所有的能力尽数收敛了起来。
甚至连那颗至纯至净的道心都被他全然忘却了。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笑傲下的光明大神官了,而只是一个极为普通,也极为寻常的干瘦老人。
这就明,卫光明绝对不只是初入人至境的强者。
到了这种返璞归真的地步,哪怕是在下所有相当于人至境的强者中,他也算不上弱者。
“厚积薄发罢了,被关在那种隔绝了所有地元气的地方二十年,只要不放弃修行,出来之后自然会境界大涨”
卫光明这话语很平和,丝毫看不出对曾经被封印的岁月有多少深刻的怨恨。
看他那心如止水的样子,好像那段孤独幽寂的时光从未存在过一样。
“大神官倒是好心境,二十年的不见日,我却是没能从你身上察觉到丝毫的怨恨之意”
子望气术可观下气机,除了能观人气运,识人方位,勘探风水外,练到极致者,甚至能察觉他人内心的波动。
这就类似于佛家的他心通一般,有着无比玄妙的作用。
但无论嬴不凡如何查探,眼前这个老人身上竟然没有一丝负面情绪,有的只是一副安静祥和的样子和满脸的淡然之意。
“很多事情,不是单单怨恨就能够解决的,所以我又何必心生怨恨呢?”
卫光明的面容苍老,笑容自然也不会显得有多美丽。
但此刻他的笑容,却会平白让人心中生出一丝温暖可亲的感觉,仿佛像是沐浴在光明里一般。
身化光明,与昊平齐,也许这就是他如今的境界吧
“如若不是当年夫子将我封印,很多事情也许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吧。这样来,这封印是恩,不是怨,那我就更加没有怨恨的理由了”
“若大神官当年能有这般心境,恐怕就不会远赴万里去杀一个孩子了,那之后的事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此言一出,卫光明的神色有些出乎预料地变得郑重起来。
“我这一生可能做过错事,但当年的那件事情我并不认为我哪里做错了,总有一,世人会知道冥王之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嬴不凡眼神渐渐眯了起来,其中寒意更加浓烈了几分,话的声音也变得冷冽了起来。
“还真是不知悔改啊,如果你当年不做那件事情,你依旧能在昊道中享受无上尊荣,更不会成为你们宗门历史上第一个被外人囚禁的光明大神官”
“我之前倒还感到奇怪,为什么你逃了出来不立刻离开秦国境内,但现在我明白了,当年的事情你还没有死心”
卫光明淡然一笑,并没有因为那生冷的语气而感到生气。
“被关在幽阁里的那二十年,我一直没有停止用这双眼睛看这世界,某一年,我还曾经为此做过一次试验”
“边境那场血案果然跟你有关系,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没落了那么多年的宗门,居然在我大秦境内,还能有那么大的能量,看来这些年的黑冰台,很是失职啊!”
嬴不凡身上的黑色长袍开始无风自动,眼中寒意已演化为浓烈的杀机。
“只可惜依然没能杀死那个人,我清楚地看到,那抹黑夜的影子还在世间飘浮,时浓时淡,时而消失时而呈现”
“但这两年间这抹影子变得越来越凝固,代表着那个人变得越来越强大,永夜到来的时候也会变得越来越快”
嬴不凡冷笑了一声,极为不屑地道:“传只是传,由古至今历来没有人发现过冥界,夫子周游下多年,我也从没听见他过此事,可见所谓的冥界,不过是一派胡言”
“如果没有冥界,自然没有冥王,如果没有冥王,自然不会有冥王之子,那你这么多年来的执念,又成了什么呢?”
有些时候,嬴不凡真的有些感到奇怪。
他虽然不喜欢昊道,但并不否认这个宗门有其独特和出众之处。
那历任的光明大神官均为昊道内精研教义,聪慧无双之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光明大神官反而是容易出问题的人,越优秀越是如此。
两百多年前入荒原传道的那位是如此,眼前是这个号称这两百年来最出色的光明大神官的老人也是如此。
难不成这些所谓的充满智慧和毅力的光明大神官都是一些自负狂妄之辈吗?
他们始终坚持认为自己看的才是真实的,而且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实。
但事实上,这些人却和真实的世界越走越远。
“不过是因为你当年一个的揣测,这咸阳城里死了多少无辜的大秦百姓,可你如今依旧不知悔改,这便是你作为光明大神官的仁慈吗?”
“想要驱逐永夜,总要付出代价的,只要能成功,这些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
卫光明的声音声音平静的就如同冬被冻结的寒潭一般,平和又毫无波澜。
仿佛当年他一手造成的那场震惊大秦帝国的祸事,只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