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醉鬼
顾小石失眠了。
他失眠不是因为阿苏睡觉动静太大，而是自己的原因。昨夜阿苏很晚才睡，上床立刻就睡着，偶尔会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不过绝不会影响到别人休息。顾小石久久无法入睡，他把自己这边的窗帘拉开少许，透过玻璃，窗外一轮明月，远处山影婆娑，外国的月亮究竟圆不圆？顾小石不知道答案，他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养母和妹妹，想起了胖子和赵初晴，这是第一次，孤身一人离家在外，从小到大，十八年多的时间里，从来就没离开过家，现在却躺在异国他乡的一张床上……命运真是很奇妙，让人无法预知，顾小石辗转反侧，恍若隔世。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顾小石睁开眼睛，窗外已朝霞万千，映在平静的湖面上，红红一片。起身梳洗，下楼活动了一会儿，直奔餐厅，吃完早餐，回到寝室，叫醒阿苏。阿苏起床一看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了，顿时慌了，赶紧换了衣服便冲出寝室，再晚点餐厅的早餐供应时间就过了，又要饿肚子。临走前跟顾小石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吃完早饭就去校门等车，然后直接去苏黎世拿钱包，这一来一回，估计怎么也要午后才能返校，让他中午独自去吃午饭。
上午的新生见面会是在十点整，顾小石昨天已经熟悉了半个学院，知道那阶梯教室的具体位置，从寝室一路过去，最多十五分钟，但他还是又提前了五分钟出门，第一次公开课就迟到，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早上的空气特别好，顾小石选了条小径，会比直路多出两分钟的脚程，但游走在幽静的林间，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让人心旷神怡，这一天的精神都会好些。
小径走完一半，阶梯教室的轮廓已经出现在眼前，顾小石加快步伐，就在他经过一排长椅时，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很微弱，似在**，要不是这里没人，真是很难发觉。顾小石确定自己没听错，走到长椅处，猛地看见椅子背后的草丛中匍匐着一人，那**声，就是这个人发出的，而且还在继续。
顾小石走近那人，一阵恶臭扑鼻而来，伴随着浓浓的酒精味道，说不出得恶心。醉鬼？学生还是学院的工作人员？一大早就喝醉了？顾小石捏着鼻子，用手拍了拍那人，那人的身子艰难地扭动着，似在挣扎。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顾小石顾不了那许多，松开捏鼻子的手，将那人翻转过来，场面更加恶心了。只见那人头发花白，面容枯槁，戴着副黑色的老式圆型细框眼镜，双目紧闭，口中呢喃。他看上去岁数很大，面色苍白，脖子和手上都有皱纹，西方人的容貌，身上一套工装，到处是油腻的污渍，右手抓着一个空酒瓶，看来是喝多了，吐得草地上到处都是，连胸前也有一大片，嘴角上冒着白色的唾沫。
怎么办？是先去教室，然后叫人来救他？还是自己先把他送到医务室，再去上课？这本不是个艰难的抉择，可今天情况特殊，顾小石不知道医务室在哪里，左右更没人可以问问，要是自己送他去，极大可能会迟到，第一天上课就迟到，会给老师和同学留下不好的印象。
迟到就迟到吧，救人要紧，顾小石决定了。顾不上恶臭，也不怕自己的衣服会沾上污渍，上前扶起那老头儿，摇了摇，试图将他叫醒，这老头儿一身工装，看来是学院的工作人员，一定知道怎么去医务室。手上的力量加大，嘴里不住地唤道：“老大爷，醒醒，醒醒，医务室怎么走啊？”
约莫过了半分钟，那老头儿终于睁开双眼，只见他目光浑浊，双眸无神，好像马上便要睡去，顾小石见状，大声喊道：“大爷，医务室，医务室！”
那老头儿有了些反应，费了好大力气，用手指了指，方向居然是反的，是顾小石来时的路。顾小石扶着他，又不敢走得太快，生怕这老头儿扛不住，好容易走近宿舍楼，只见老头儿又指向一条岔道，应该是通向学生活动区的路。
顾小石越走心越凉，和阶梯教室的距离越来越远，赶紧啊，大爷，你说你一个死老头，喝那么多干什么啊？一个不小心，一口气上不来，会挂掉的。
经过4号湖，2号湖已经出现在顾小石的眼前，又是条岔道，直行是篮球、网球馆，右转是通向中心广场。顾小石摇醒那老头儿，老头指向了右转的路……
顾小石赶紧扶着他继续前行，中心广场那里什么都没有，难道医务室在学院大门那边？待走到中心广场，这次老头儿自己指路，直行，高年级教学楼和职工宿舍区？这不是在绕圈子吗？昨天自己走过那个区域，没看见什么狗屁医务室啊！
顾小石又摇醒那老头儿，叫到：“大爷，你是不是弄错了？那边没有医务室哦！”老头儿似乎没有力气开口，抬手继续指向那边……
哎！顾小石自认倒霉，一大早就摊上这事儿，看来铁定要迟到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真见死不救吗？
时间来不及了，顾小石一把将老头扛在背上，向前跑去，这一下速度快了许多。跑了一阵，眼前已是高年级的教学楼了，顾小石听到背上的老头“哼哼”了两声，转头一看，那老头儿指着远处，位于职工宿舍楼和科研大楼之间的一栋建筑。
这里顾小石昨天来过，不知道那栋楼是干什么用的，门前没有标志，大门也是紧闭的。不过既然老头儿指着那里，还是过去看看，顾小石脚下加力，飞奔过去。今天这栋楼的大门是开着的，大厅内亮着灯，走进去后，才看见墙边一个大大的红色十字架，该死的，昨天没留意，可问题是，发现老头儿的地方到这里，如果走阶梯教室面前的那条通道，要近上许多，这老头儿给自己指了条什么路，绕上好大一圈。顾小石顾不上心中的疑惑，刚一进大厅就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旁边的办公室里冲出来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外国男性，约莫三十多岁，见顾小石背着个人，也不说话，直接返回办公室，推了辆推车出来。顾小石连忙跑过去，在那老外的帮助下，把背上的老头儿放到推车上，这才说道：“我在草丛里发现他的，应该是喝多了，神智有点不清醒，我还要赶着去上课，就交给您了！”说完也不等那人回答，直接跑了出去。
已经十点了，迟到再所难免，顾小石先是找了个洗手间，脱下T恤，用水将衣服上沾到的污渍搓干净，又冲洗了一下，这才穿上衣服，直奔阶梯教室而去。
让我们把时间略微提前一分钟，就在顾小石冲出医务室的大门后，那老头儿一下就从推车上翻身坐起，身上依然凌乱不堪，但双眼中哪里还有一丝浑浊，取而代之的是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顾小石远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克拉伦斯副院长，您这是？”那身穿白大褂的老外疑惑道。
“没什么，你继续工作吧，我走了。”老头儿自顾走出医务室的大门，嘴里喃喃道：“是个好孩子……”留下一头雾水的白大褂在原地发呆。
老头儿正是奥古斯都学院的副院长，主管研发部门的约翰·克拉伦斯，校长的至交好友，学院的顶梁柱之一。他今天是故意在那里等顾小石的，为的就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孩子的心地，在救助一个陌生人和第一天上课迟到之间，如何选择。
老约翰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同情心，人类最最基本的，也是最应该拥有的道德准则，这也正是现在这个釜的世界中，最为稀缺的，这就是人性，人性中最原始，最善良的一面，顾小石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他属于他们，他不是“它们”。
顾小石当然不知道，自己又被人“算计”了，当他冲到阶梯教室后，却发现这里左右两侧各有一扇大门，相隔二十多米，都是紧闭着的，他犹豫了，该从哪边进呢？
管他的，随便吧，反正已经迟到了，脸面早已丢光，还在乎从哪边进去？顾小石来到左侧那扇门前，用手推开了大门。
大门很重，做工非常精良，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顾小石心道：“还好，不至于动静太大。”于是举步走入，下一刻，瞬间石化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阶梯教室，左右两扇大门正好处于讲台的两侧，进门正对着一排排连接着的座椅，那些座椅前有专门用于书写的条桌，整个座位区被分为五个板块，中间那个板块座椅连得很长，至少在三十张以上，两侧是通道，然后又是两个板块，这两个板块的座椅比中间少了一些，通道之后再两个板块，靠边的两个板块，座椅更少，整间教室呈扇形，向上发散，足足有几十排之多，就算全校的人一起来都能坐下。
教室里鸦雀无声，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坐在最靠近讲台的中央区域，约莫几百个人，正好面对着大门，顾小石刚进门，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为了避免身上的恶臭惊扰到同学，顾小石的衣服刚用水洗过，污渍是洗掉了，味道也几乎没有，可衣服却全湿了，他站在门口，全身湿透，T恤还在滴水……
然后顾小石就听到从讲台上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同学，你是掉进湖里刚爬上来，还是第一次上课就准备给大家表演一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