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母女（下）
“那一年圣诞假期我回到家，爷爷告诉我，念完下半学期就不准再去学院了，我很伤心，我不想呆在家里，我喜欢学院里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喜欢和同学在一起，哪怕会外出执行任务，哪怕会遇到危险，我不害怕。我回到了学院，碰巧遇到岛国藤原家的丽香学姐来找他，后来我套他的话才知道，他又要去执行任务，这一次是寻找三大魔族之一的阿古拉斯魔族圣殿。”
“这是一次非常艰巨的任务，长久以来，西方猎魔界一直在寻找阿古拉斯魔族圣殿的踪迹，却从来没有找到过。机缘巧合下，他们有了线索，决定去试一试，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执意前往，要知道，那可是阿古拉斯魔族的老巢，即将遭遇什么，会有怎样的危险，没人知道，很大可能一去不回，但他还是要去，我有些感动，也很好奇。老爸曾告诉过我，当我们老去，回首一生，是否也会为平淡过完一辈子而唏嘘呢？我的好奇心驱使我萌生了和他们同去的念头，我去找他说明想法，他死活不干，说是太危险，不让我去，我好说歹说，最后苦苦求他，他终于松口，答应让我同去，我很开心，我想去见识一番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猎魔人都没有机会见识到的东西，就算遇到危险，我也绝不后悔，因为我姓姜，是姜家的子孙。”
“我们先去南非，找到了一位向导，那人叫做穆扎，已经退休了，在一个旅游景点开了家小店，还成了家，生了个小男孩儿。他的话打动了穆扎，穆扎决定一同前往，我们出发了，去往非洲中部地区，寻常传说中的阿古拉斯魔族圣殿，我们并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
“我们遭到了袭击，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怪兽，魔族叫它们‘魔侍’，我们碰到了另一队人，那些人来自意大利的梅迪尼家族，不少人命丧在‘魔侍’爪下，死状很恐怖，血肉模糊，肠穿肚烂，我很害怕，但却没有后悔，因为有同伴在身边，他们会保护我。后来，我们和梅迪尼家族的人一起前行，遇到岔道，不得已，大家分头行动，我们五人小队遇到了几只‘魔侍’，被逼入绝境，幸运的是，我们杀死了‘魔侍’，但……”
说到这里，泪水滚滚流淌，划过姜一妙的面颊，浸湿了她的衣领和母亲的袖口，她在哭泣，哭着继续叙述道：“我太大意，以为已经杀死了‘魔侍’，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状况，那只‘魔侍’临死反扑，将我一把抓下断崖，我万念俱灰，以为自己死定了，我很伤心，再也见不到你和老爸，爷爷奶奶，还有大哥小弟，以及所有人了。”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他却跳了下来，不顾一切地跳了下来，把我从地下暗河里捞了起来，当时的我迷迷糊糊，又受了重伤，但我知道危险并没有过去，我和他被暗河冲走，仍有极大可能丧命，还好他见机得快，找到一条通向地表的缝隙，就这样，我们逃出生天，他救了我，冒着性命救了我。”
“我醒来的时候，我和他在一道山体之间的裂缝里，我问他为什么连命也不要跳下来救我，他说他没有想过，就那么跟着我跳了下来。他好傻，他还有养母和妹妹需要照顾，或许还有远大的前程，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东西呢？如果命都没有了，一切的一切，全都没了。”
“他傻乎乎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知道我喜欢上了他，或许之前我就对他有些好感，但我不确定，直到那一刻，我从未如此肯定，我确信，我喜欢上了他，一个男人可以为一个女人豁出性命，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有力的证明呢？我的情绪很激动，我要他亲口说出来，说他喜欢我，他很腼腆，比我还害羞，当他亲口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我开心极了，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还有比这更美好更幸福的事吗？他问我，可不可以做他的女朋友，我沉默了，我当时好想好想答应他，我愿意，我非常愿意！但我没有，因为我姓姜，我和他想在一起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姜一妙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妈，我好后悔，我当时应该答应他的，我想做他的女朋友，我真地愿意。”
“我告诉他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他答应了，我们在原地养伤，呆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继续出发，原来我们离阿古拉斯魔族圣殿已经很近了，我们找到了目标！我和他潜伏在暗处，一直等到天黑，梅学长、藤原学姐和巴赫家的索德伯格以及向导穆扎成功潜入圣殿，我们汇合了，继而发现了阿古拉斯魔族的秘密，一切是那么诡异，就在我们退出圣殿准备离去的时候，却未曾料到，已被魔族包围了。”
“整支魔族精英尽出，就在圣殿外的空地上，站着阿古拉斯的大祭司和二祭司，五位护殿统领，一干高等魔族和百位低等魔族，那是一股怎样的力量？穆扎被它们捉住了，以此威胁他，让他投降，他不肯，魔族杀害了穆扎，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穆扎，他出离愤怒了……”
“妈，你没见到他当时的模样和神情，他生气的时候，全身上下爆发出的那一股气势，我被深深震惊了。穆扎是他亲自找来的，他一定是认为自己没有把穆扎平平安安带回去，又有何面目去见穆扎的妻儿？他就那样跳下台阶，冲向魔族。我们与魔族交战，虽然害怕，但没人退缩，他击毙了三位高等魔族，又和其他人联手干掉一位护殿统领，他受了伤，梅学长和藤原学姐不惜以命相搏，各自杀死了一名统领，同时也身受重伤，在场的魔族还有很多，我们寡不敌众，已经陷入绝境，就在这个时候，梅迪尼家族的人赶到了。”
“一场大战开始，阿古拉斯二祭司操控魔侍，他以自身精神力与二祭司较劲，使得那些‘魔侍’头脑混乱，疯狂地无差别地攻击，当时的圣殿外哀嚎四起，血流成河，宛如九幽地狱般狰狞可怖。他在潜入圣殿的时候安置了‘震波**’，**引爆，大山被夷为平地，圣殿被炸毁，又被山石掩埋，再也不复存在，一称劫，活下来的没有几人。我们以为就此事了，却不想魔罗加洛斯第二魔首隐姓埋名，暗中潜伏在梅迪尼家族的队伍中，试图夺取阿古拉斯圣石。第二魔首太强大了，在我看来，它的实力还在爷爷之上，别说我们拖着受伤的身体，就算完好如初也远不是它的对手。梅迪尼家族的人全部牺牲了，我们五人联手最后一击，也没有给它带去太大的伤害，眼见便要命丧其手，被山石掩埋的阿古拉斯大祭司突然现身，与第二魔首争夺圣石，他也加入进去，最后圣石破裂，爆发出的能量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幸运地活了下来，两位魔族巨孽却在那股能量中粉身碎骨，双双陨落。”
“就那样，我们活着离开了阿古拉斯魔族的老巢，回到了学院，他受伤太重，昏迷不醒，我没什么大碍，我好希望能呆在他的身边，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能够看到我。可惜我做不到，你和爸遵照爷爷的指示接我回家，我没有选择，只能离开，甚至没有亲眼见到他醒来。”
“后来……”姜一妙哽咽着，泪水如断线的珍珠，颗颗晶莹剔透，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她哭得很伤心，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呢喃道：“我很后悔，要是当时再勇敢一些，不跟你们走，留在他身边，今天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我明白，后悔没有任何意义，过去的事不会重来，”姜一妙道：“我知道他醒了过来，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我清楚地认识到，我不要成为大家的累赘，我要增强自己的实力，我想帮到他和他们，我一直呆在家里，每日不停练剑，就是存了这份念想，或许终有一日能有用的。”
“傻孩子，可苦了你了。”秦婉如泪如雨下，柔肠百结，道：“妈知道，妈什么都明白，这一年来，你剑术精进，是你刻苦用功的成果，你看看，你都瘦了。”
“上一次，姑跟我转达了他的话，我很开心，一切努力没有白费。”姜一妙哭得如带雨梨花，望之令人心碎。
“妈，我不要嫁给姬永骏，不要进姬家的门，”姜一妙一脸决绝的神色，道：“他说过，他不会放弃，我也绝不会放弃，我要坚持下去，等到他来见我。”
“妙妙，你真傻，”秦婉如紧紧搂住姜一妙，道：“你别哭了，妈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姜一妙闻言，凝视着母亲，问道。
秦婉如取出手机，调出一个页面，递给姜一妙。姜一妙接过来一看，那是一段语音留言，屏幕上显示还未被打开过，发信人是姑姑姜尚可，于是皱眉问道：“妈，这是？”
“你姑发来的，说悄悄拿给你听，听完后立刻删掉。”秦婉如扶起姜一妙，转身退开，来到小院门前，又回首点了点头。
姜一妙点开那段留言，将手机拿到耳畔，一道声音响起：“妙……妙，你……还好……吗？嗯……我师嫂，你姑姑……呃……让我说点什么，最好不要太长，我突然不知道该说啥，我就想告诉你，我很好，还有就是，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还有……我……我想你……完了……”
语音留言结束了，姜一妙又重听了两遍，确认没有遗漏，迅速删除掉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是他，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有这样留言的吗？
留言虽短，但姜一妙明白了三件事：他很好；他会来；他想我……
只言片语，此刻却胜过千言万语，姜一妙双眸中含着泪水，俏生生地伫立在小院之中，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微笑，又似在自言自语，道：“我等着你，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