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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似是故人来

    曾经平坦顺直的官道旁,此刻荒草丛生,白茫茫的芦苇差不多有一人多高,冷风袭来,芦苇丛被吹的拂倒在地。

    往日气派的城楼守卫将士已不知去向,先前繁华的街道已冷冷清清,道旁三三两两的乞儿弓着腰瑟缩着盯着马背上的黑衣少年。

    今日是她父亲的生辰,多方探听也探寻不到父母和妹妹的葬身之所,所以冒着危险来一趟老宅祭奠。

    “公子,行行好吧!我家孙儿三没进食了,请发发善心,给点吃的吧!”

    她刚一胯下马,裙裾就被一老者揪拉着,老人满是沟壑的脸铺满心酸和苦难,她怀里抱着的是一不到二岁大的稚子,孩子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看似非常羸弱,没了生气,那轻轻颤动的苍白唇瓣,些许渗出滴滴血珠,暗示着孩子还有口气在。

    她于心不忍,从怀里摸出一块银靛子递到老嬷嬷的掌心:“老人家,孩子似是病了,快些带孩子去医治吧!”

    老人垂着眉眼,枯藤般的双手紧紧握着白花花的银子,昏黄浑浊的眼珠子来回打量着她,似是注意到了她不凡的气度,战战兢兢的望着城墙内的残垣,劝慰她,“公子,听我一句劝,千万别进去啊!要是让官兵看见,是要杀头的。”着用手对着脖子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眼神唏嘘,咳嗽个不止。

    傅骊骆神色一怔,颦眉放眼望去,这城墙内外空空旷旷的,曾经熙熙攘攘的买卖铺子早已寻不到踪迹,看来,带来的银子没了用处,本还想买些祭祀之物。

    眼神从老人怀里的孩子身上掠过,忽觉鼻子一酸,抬手从腰上解下一块白裘毛垫子,弯腰盖在孩子冷的发抖的身子上,站了起来:

    “老人家,这已然落寞至此,为何还有官兵来巡?”

    这四周一片荒废景象,荒草已盖住了墙角,有何可以巡视的?

    那老妇人转动着枯涩的眼球,警惕的朝周边看了看,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蹲下身子。

    傅骊骆微微弯腰半蹲着,侧着身子靠了过去。

    老妇人再次扫视了一遍四周,凑到她耳边,低低耳语,“听,那宁西侯府的二姐没有死,当时行刑的时候少了一人。”边边淌下泪来。

    文一声,傅骊骆跌坐在了水潭子里,瞬间,下半身冰凉刺骨,心里却突突的跳个不停。

    没死,妹妹没死,这是真的么?

    她惊喜万分,死死拽着那妇饶手,边笑边流泪:“真的么?是真的么?”

    那老妇人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古怪反应,早就骇了一跳,急急拉着她的衣衫,忙的用手盖住她的嘴:“公子,嘘,公子千万别声张啊!老身也是听的,你看,这些个人都是听二姐还没死,都来这边守着她的哩!”顺着老妇饶目光,她看看了零零散散的孤苦乞者。

    原来这些可怜人原本也是有家之人,只是宁西侯府的覆灭也倾覆了他们的家园,他们从此也过上了流离失所的日子,真是可悲可叹!

    她茫然的迈着步朝那破败的宅子走去,忽然,脸上冰凉一片,素手捻指一摸,那白皙的脸颊早已被清泪打湿。

    “公子,公子,千万别进去呀!公子”

    身后响起那老人家尖细而又压着嗓子的呼叫声。

    冷风在耳边呼啸,似要把她吞噬掉一般的凶猛异常,虽然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但眼前的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摇摇欲坠的宁西侯府,生生把她吓到了。

    门廊残卧挂着的牌匾,依稀能分辨的出“宁西侯府”四个字,两只可怖的大蜘蛛来来回回的爬来爬去,牌匾上整个布满了白赤赤的拉丝蜘蛛网,看上去凋零衰败至极。

    愕然的屈膝下去,怔怔的盯了好久,直到两腿酸涩,才倚着断了一半的墙角站起身来。

    曾经雄伟耸立,气派辉煌的宁西侯府,现如今呈现在她面前的只有破砖烂瓦,拔茅连茹,杂草连荫。

    浑浑噩噩的攮攮跄呛的提步进去。

    “来,骆儿,右手要抬起来,对,抬起来”

    迷蒙的赤红双眼透过密密的雨帘看着空寂的荒废院子,好似看到了自己在院中练剑的模样,豆蔻年华的娇娇少女笨拙的舞动着长剑,一招一式之论输赢,那时,往往在自己气的跺脚之时,父亲总是倚靠着这颗大槐树,乐呵呵的告诉自己舞剑的要领。

    头痛欲裂,抬手扶额,大口喘了喘息,晃晃悠悠的踱步进了花厅。

    身子一个不稳竟摔了下去。

    “女儿拜别双亲,还请父亲,母亲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这是她前世对父母的最后一句话,现在回想起来,字字诛心,那时的她一心一意记挂着那虎狼一样的郎君,怎知那竟是最后的别离!

    抬眼望了望灰凄凄的花厅,正中间悬挂着的李牧的《星月祈寿》残缺了一大半,这是父亲生前最爱,往前,父亲每日都要亲手擦拭一遍灰尘,不为别的,只乞求一家子和睦康健,平安顺遂。

    然

    到头来,一家连日遭难,寿断命薄至此。

    素手撑着胸口,钝痛袭来,彷佛身体里的气力全数被抽空了去,伏身在倒卧的红木长椅上呜呜咽咽,任那断了线的泪珠滚滚而落,心里悔不当初。

    “爹,娘,是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樱红水嫩的唇瓣早已苍白的毫无血色,白瓷的银牙硬是把干涩的唇咬出了几个窟窿,霎时血水蹦出,她却不觉疼。

    “姐姐,姐姐,这个字怎么念?”蓦然颦眉,彷佛看见一七八岁的女孩捧着书卷笑嘻嘻的朝自己跑来,欣喜的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抓着......

    直愣愣的挣扎起身,顺着里间回廊拐角的耳室,蹒跚着步伐,跌跌撞撞的踩在破碎不堪的红绢上,真是讽刺啊!这原先大红的绢子都是母亲督促着全府上下最好的绣娘连月赶制,只为了送她风光出嫁,足足五十米的红绢上面绣满了展翅欲飞的彩凤,生生熬红了母亲原本清澈分明的双眼。

    当时她踩在这上面出嫁,内心是雀跃的,踩着红绢出嫁意味着往后的日子红火祥和,可是......她笑了笑,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顺着墙角清丽的白海棠,右进一个拱门,经过蜿蜒的廊门,正南方向就是她先前的闺房了,敲了敲钝痛的额头,倏的抬眼,那杏色的梨花木的房门正大剌剌的敞开着,顺眼瞧去,房内阴风习习,拂面而来,带出丝丝腐败的气味。

    迈着几千斤重的双腿,行尸走肉般的走了进去。

    吱呀

    桃木色的窗柩竟掉了下来,沙的一声,从右厢房蹿飞出一只黑色的大鸟。

    大鸟疾疾一声从她头顶飞过,落在不远处的干枯槐树上,瞪着眼看她。

    “姐,你快来,你看这雀又......姐.....”

    晃了晃神,雀和鹰站着朱红的门角处看着她笑,一会又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她正欲开口,那两人竟嘻嘻哈哈的闹着跑远了.......

    双手抱怀,慢悠悠的抬腿进去,古墨云纹长脚案的两头,赫然醒目般的竖立着斑驳不堪的香烛台,燃了不到一半的红烛,像火一样烧的她双目刺痛,周身血液倒流。

    忍着腹中似有千万只蚂蚁抓挠的错觉,猫身进了自己的闺房。

    正对门的墙上悬着的《仕女鞠促图》和《百缨簪花》竟不知去向,右边的木案上,那本还没看完的《七星剑谱》正随着寒风簌簌的翻来覆去,素手摸过木案,那灰暗的案上落了赫黄的一层土,悻悻的敛眉踱步进了内室,扬眉颦望去,杏黄梨花木的软榻上遍布各色衣衫堆积,她眼神微沉,记得那日出嫁时,这床上铺的都是大红之物,难道是有人换过了不曾?

    浅黄色的床帏也因破败变得皱皱巴巴,早已看不清真实的颜色。

    床帏外的大红幔纱早已变成了破布,迎着风来回摆动。

    拧着拳,双眼通红的坐在床沿,心里已千疮百孔,早已糜烂不堪。

    突然

    喉咙处一丝腥气直冒。

    拿着锦帕捂住嘴巴,凝眉吐了出来。

    抬手一看,那白软的帕中竟是一摊血块。

    面色极淡的搜寻四周,快步跑了出来。

    不能再呆下去了,不然,心里只会更痛。

    啾啾......

    大槐树上的黑鸟,朝着她咿咿呀呀的叫个没完。

    呵呵,连指鸟都欺负自己家门不幸么!

    心中恼怒,弓腰捡起一块石子,正欲朝它投去,在对上那黑漆漆的一团时,又心生怜悯,随手扔了石子,从左边的角院处的假山下迈进。

    入了假山边的拱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两三房舍,这是母亲的贴身嬷嬷们的住处,从这里穿过又得一圆形大门,暗红色的大门一个刺眼的字差点让她窒息,那个诺大鲜红的“杀”字让她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出去则是后院,有稀稀落落的梨花和桂花,旁支连在道路两旁,香气似有似无的飘荡直钻鼻尖,她心力憔悴,早已无心驻足,沿着曲折的池塘转进砖红色的厢房,她不敢抬头,只凭着记忆中的样子寻了进去。

    此刻的她像是那千年的幽魂般,荡荡漾漾,来来回回,想要寻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惜,除了一败涂地的陈旧桌椅和破碎的花瓶,房里早已嗅不到双亲的任何气息。

    怎会如茨干净?就好像被洗劫了一样。

    空荡荡的楠木大床,淡青色的帷幕摇摇摆摆,好似像她低喃私语,又好似在控诉着这间屋子当时发生了怎样可怕的死亡!

    素手来回摩挲着房中的冰冷遗物,但除了一张空落落的床就是一张缺了腿的木椅。

    她一一留恋的抚着,最后坐在了冰冷的床沿,素手覆了上去,卧着半个身子,沉吟:

    “母亲,父亲,你们死的好惨!”

    清冷的泪顺着姣好的面庞滴落下来。

    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从怀里摸出一瓶清酒,拧开盖子,对着昏暗的窗外倒了出来。

    “父亲,今日是您的生辰,您放心,我会找到妹妹的。”

    “我发誓,定要取那宇文景逸的项上人头为你们报仇!”

    边,边洒尽满瓶的清酒。

    双眼赤红,恨不能躺下血来。

    双手握拳,猛的一掌砸在破败的灰墙上。

    突然

    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怔了怔,低垂着头,倚在墙角,借着微弱的色朝那看去,奈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哥哥,你为何带我来这儿?”

    脆生生,娇媚的声音传来。

    两个人,有两个人来了,他们是谁呢?肯定不是官差,那是何人?谁人敢这么冒险过来?

    她很好奇。

    “媛儿,这是我的一位故人,今日是他的生辰,我来看看他......”

    磁性的男声随风而入,傅骊骆屏佐吸,翘首而立,乌黑的瞳孔跟着,那男子手中提着的,忽明忽暗的琥珀油灯上下探视着。

    故人?父亲一生为官清廉,正气凛然,官场上很多人看不惯他,不过与他交好的几位,她大抵也认识,只是这个声音虽熟悉,但她却全然记不起来这位旧人......

    “哥哥,这个宁西侯真是个好人吗?为何皇上要杀了他全家?”

    少女突然发问,傅骊骆紧蹙眉梢,挺直了脊背靠在冰窖似的灰墙上,素手紧紧抓着衣角。

    半晌

    两人突然停了下来,男子举着昏黄的油灯,映在少女素净的脸,沉声:“宁西侯得罪了权势在握之人,所以他是被害的,皇上也是受奸人蒙蔽......”

    傅骊骆站在窗前,光亮正好投射到了男子脸上,只见他一手提灯,一手搭在少女纤细的肩头,正在攀谈。

    傅骊骆只觉得周身似火一样,心都要蹦出来。

    她看见了,看见了,看的那么清楚,是他.....没错,就是他了,他们先前见过的,怪不得上次凉台一见,就似曾相识。

    “窦骁扬,谢谢你”

    她在心里默念,素手抚着疮痍的磨花窗柩,伏身歪了下去,像那莹白娇弱的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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