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陈三娘
“长孙公子呢?他在哪儿,快带我去,我有事要见他。”
小厮被眼前的景象惊着了,结结巴巴道,“少,少爷还在后院,小人带小姐去。”小厮见蒋玉这般焦急的模样,几近小跑着去后院的,蒋玉一直在后面跟着。
“少爷,蒋小姐来了。”到了一个房间,小厮敲门道。
“进来。”
小厮转头看了蒋玉一眼,蒋玉吞了吞口水,回头冲跟过来的夏碧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有事会叫你。”
“蒋姑娘,你,这是?”
长孙鸿旭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蒋玉,一身下人装,额头上满是汗,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满满都是狼狈模样,与昨日见到的那个气容有度的小姑娘根本就是天差地别了。
“蒋姑娘今日前来找我,是有急事吗?”看这模样,应该是很重要的事要与自己说了。
蒋玉缓了缓不平稳的气息,抬头看着正一脸疑惑的长孙鸿旭,“有,但不是很重要。”
“哦,什么事?”
见还有时间,蒋玉也不赶了,直接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解渴,她保证,自她当上五皇子妃后,当街奔跑的事她从未做过。不,前一世,她活了二十四年都未曾做过,没想到今日竟是为这个男人破例了。
“昨日忘了提醒公子一句话。”蒋玉解了渴,嗓子终于舒服了许多,“今日想了起来,觉得可能对公子有益,便特意赶了过来。”
长孙鸿旭静静地看着蒋玉。
蒋玉没再说话,而是走到了长孙鸿旭的书桌前,取了一只细狼毫,轻轻蘸了些许墨汁,背着长孙鸿旭写下一行字,然后将狼毫搁在了笔架山上。
默默将写好的纸张折好,放在镇石下面压着,抬头看着长孙鸿旭,笑着说道:“今日一别,许久不见,忽想起了还欠你一杯送别酒,特来补上。”
说着,倒了一杯茶,举至身前,“以茶代酒,祝君走好,至靖州万事合心。”
长孙鸿旭慢慢地笑了起来,同样举起了手中的茶杯,“我记住了。”
蒋玉看着眼前的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眼角有些湿润,她能做的,真的就只有这么多了,长孙鸿旭,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好了,如今话也说了,我先告退了。”
长孙鸿旭从蒋玉那双有些湿润的像繁星的眼睛上回过神,“我送蒋小姐吧?”
“不必,此去靖州旅途遥远,还望公子多加小心。”说完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长孙鸿旭看着蒋玉那小小的身影走远后,也转身回到了书房,静默了一刻,去书桌前取了蒋玉压在镇石下的纸张,慢慢展开,只有一段字。
长孙鸿旭啪的一声合上了纸,“来人!”
一道黑影应声出现,低头跪在了长孙鸿旭的面前。
“昨日蒋玉回府可是见了什么人?”
“回禀公子,蒋小姐自回去以后就一直在屋子里,未曾见他人。”
长孙鸿旭沉默了好一会儿,“下去吧,挑几个人,我不在京都的这些时日,好好保护蒋小姐。”
“是,属下告退。”
待黑影下去之后,长孙鸿旭坐在书桌前,手指摩擦着蒋玉留下的纸张,其实上面只有两句话。
“路途忌酒食。
小心身边人。”
书房里一片寂静,长孙鸿旭有打开了折叠起来的纸,“字倒是不错,”他忽地笑了一声,“可惜,腕力不足。”
仰头看着屋顶,“蒋玉,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既然你背后无人,那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一切而又来提醒我的?
一个才十岁女童罢了,身上的秘密反而越来越多,呵,在我面前泄露这么多,难道,你,就不怕我过河拆桥吗?
长孙鸿旭轻呼了一口气,罢,不论如何,至少如今她再多秘密也是因为自己,是的吧?那自己照做便是,不过是路途紧醒些。
蒋玉出了战王府,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她都不知道,在战王府究竟有没有皇上的线人,只有以防万一的将所要说的话写下来。夏碧跟在蒋玉的身后,亦步亦趋。
夏碧在街头拦了一辆马车,这时大多数人已经在城门口等候着了,所以街道也要宽松许多。
“姑娘,您这是要哪儿去?”
蒋玉闻言,低头思量了一番,抬头,“绕道孔雀街,去蒋国公府后的忠英巷。”
“好嘞,姑娘可坐好喽!”
马夫翻身坐在了车外木辄之上,将手中的马鞭朝空中一甩。
马车慢慢地开始走动起来,蒋玉伸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掀开了帘子的一角,眼神微动地瞧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这京都,再见时原来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啊。
“掌柜的,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啊,没有这份工作,家里实在是过不得了啊!掌柜的!”
“我求求你了,行行好吧!”
“吁…”
马车猛然一停,正在闭目养神的蒋玉一时未曾防备,身体忽地向前倾倒,眼见着就要摔下去,夏碧手疾眼快地抓住了马车的窗辕,并及时扶住了蒋玉,才堪堪让她稳住了下倾的身子。
“姑娘,没什么事吧?”外面,马夫有些忐忑的声音传进来。
“没有,”夏碧重新放稳了滚落到榻上的茶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回姑娘的话,前面好像在吵些什么,堵住了路,现在走不了了。”
堵路?听着这话,蒋玉皱着眉,这孔雀街据是京都治安最好的街道,又怎么会突然间就堵住了路?正奇怪间,又听到了几声哀求声。
“掌柜的,求求你了,我家策儿治病也要医药费啊……”
“掌柜的,你心善,别赶我走好不好……”
听及此,蒋玉不由嗤笑一声,世间苦难之人那么多,莫不是心善之人就要为此必须提供帮助?若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的前一世就不会死在无尽辱骂唾弃声中了。这个世人啊,包括自己,谁不是活在利益之中?
“三娘,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我们实在是小买卖,为了你那得病儿子,你已经预支了许多工钱了。”
“我也求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小店经营也不容易啊!”
“陈三娘,这可是你的错啊,你那儿子估摸活不成了,还养着干什么啊!”
“不,那是我儿子啊!”
陈三娘?
蒋玉忽地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掀开帘子,探头往边儿望着,只可惜人太多,根本望不清楚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微皱眉,却听见外面的车夫感叹着,“真是可怜啊。”
“劳驾,你认识前面的那个闹事的人吗?”
那车夫听见马车里的客人问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过随即又反应了过来,想到了问题中的人,也不由叹了口气,“这姑娘可是问对人了,前面那人我正好认识呢。”
“哦,那她,是什么个情况?”
见客人愿听,车夫的惯来的好事通也被释放了出来,“唉,姑娘有所不知,前儿的人,可跟我们住一个巷,我们平日都叫她陈三娘,是个可怜的啊,几年前丈夫就上战场死了,如今就她和一个十一岁的儿子一起生活。”
“要说,她也有一门刺绣的好手艺,要养活他们娘俩儿也不难的。”
“可是,既然有一门好手艺,旁人为什么又不愿收留她?”蒋玉知道有一门好手艺的艺人,在这京都,还是有能发展的空间的,就算最后不能大富大贵,最起码,解决温饱是不难的。
“谁说不是呢,可谁让她有那么一个患病的儿子呢,这几年她的所有积蓄都用来给他儿子四处求医治病去了,哪儿还有的余钱啊。”
“那,她那儿子叫什么名字?”蒋玉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在问出这个话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这个,我们这群就不大清楚了,好像有一次听她叫什么策儿的。”
策儿……
陈策!
蒋玉听到这里,眼睛不由一亮,果然没有猜错,这个陈三娘的名字她听过,且还熟的很。而,陈策,她就更为熟知了。
大明朝建朝便难得一遇的状元之才,当年一卷答纸公布出来,震惊了整个世家贵族,状元郎陈策以寒门子弟身份崛起,成为大明朝众所周知的新秀之臣,京都知晓此事的百姓都在传,这陈策才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
亦是,穆连城的重点拉拢对象。
说来也是好笑,这陈策,若真说起来,当年还是她替穆连城拉拢到手的。
“车夫,劳烦你将那陈三娘叫来,就说,有人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真的?哎呀,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那!我这就去说。”
蒋玉听了,笑笑没说话,好人?自从她得了祸国妖女的称谓之后,就没人说她是好人了,他们都是在说,这个妖女,讨厌的祸害……
很快,车夫便带来一个面上有些犹豫,眼角仍挂着泪痕的女子走过来。
“陈三娘?”
“小妇人陈三娘见过小姐。”
蒋玉听罢,微微一笑,谁能想到六年之后的那个人人追捧的新晋状元郎之母,现在也仅仅是个居于市野,任人可欺的小小妇人?
夏碧抬手掀开了马车的车帘,陈三娘抬头看见了车里坐着的人,原只是个才十岁的女娃儿,原本含着希冀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却还是恭敬地行礼,“小姐有心,三娘感动不已,只是,若是帮助三娘,惹小姐与家中长辈不合,怕是不妥。”
原来,陈三娘看着蒋玉穿着一件不显眼的衣服,以为蒋玉家中也不算富裕,怕她一时帮助自己的行为会给家中带来更深重的负担,才想要拒绝。
蒋玉微微一笑,“陈三娘请起,还请莫言为我担心,家里这些钱财还是拿得出来的。”
“听说三娘家还有一生病幼子,所以我今日,想与三娘谈一笔生意。”
陈三娘疑惑地抬头,望着正站在马车上的那才十岁的小姑娘。
酒楼里,陈三娘局促地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蒋玉拦了要冲泡茶水的夏碧,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三娘请用茶。”
“姑娘,我……”
“三娘莫担心,凭借三娘的手艺,我相信,是不会让我的铺子收益受损的。”
“再说了,有了这个机会,三娘不是正有有了钱,去给您的儿子看病吗?”
此话一出,陈三娘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一切还是为了她的儿子。
见状,蒋玉微微一笑,悠悠饮了小口茶水才又抬头看着陈三娘,“三娘也不必担心此举会对您的儿子,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或是后果。我也不谈多的,您瞧,有了稳定工作手里才能有多余的钱财,那么家中小公子的病岂不是也多了几分被治愈好的希望?”
“陈三娘,一个妇人生活本就不易,您如此艰难也要一个人坚持,这一切不还是为了令家的小公子好不是”
陈三娘虽看对方只是个才十岁的女童,可从那稚嫩的嗓音中,她竟一句话道出了自己这么多年独自抚养儿子,四处求医无门的万千心酸。纵然她一向不会香别人说道自己的难处与艰辛,此刻也是难耐地红了眼眶,这么多年有谁说过问过?
她一个妇人,过的真是太苦了,若不是还有小儿支撑,早在三年前她就要随自家相公去了。
“姑娘,多谢您了。”
蒋玉看着眼前就算是红了眼眶也仍有几分风情可言的女子,“三娘放心,日后我自是会与令家公子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