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说话
在她们的说话中,她得知为她开门的姑娘叫宛青,却并不是这一家的人。还有坐在墙边托腮不语的年轻女孩,竟是郑如救回来的一个野丫头。坐了一会,她并没有看到弟弟远陵口中的郑语,她心里很诧异,却不好多问,在他们的说话间得知,郑语似乎一直还没有回来,而他们,也在等着她。
大概到了巳时,天乌黑乌黑。郑语还没有回来,大家都很担心,宛青自告奋勇地道:“我去找找阿语吧。”郑如站起身:“这里你还不熟悉,我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宛青同意,大家也都没有什么异议。
王兴佑对客人道:“两位随郑苹下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徐妃已经打好算盘,既来之,则安之。她知道这漫长的一夜将要在王家度过,她和顺地点头,便和绮岫一起随着郑苹去了后屋。
郑苹安顿好她们,甜甜地冲她们一笑:“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我去我姐姐的房间了。”
徐妃笑道:“麻烦姑娘了。”
郑苹没有说什么,替她们带上门就走了出去。徐妃看着她的背影,迟迟没有迈得开脚步,她觉得自己在下一盘棋,一盘没有胜算的棋。
外面,郑如和宛青一路走出去寻找郑语,宛青武功很好,周围民风也甚是淳朴,她们并不担心。
“我们该从哪里找起?”宛青问郑如。
郑如知道郑语去了良宴茶楼,她心里有一些隐隐的担心,她不知道郑语和远陵的感情走到了哪一步,她没有把握能够找到她。“去陈塘镇。”郑如坚定了心。
“那么远?”宛青有些诧异,“阿语这么晚了怎么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唉……”郑如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宛青,她想了想郑语今天那凝重的表情,隐隐感觉郑语和远陵之间的事情并没有处理好。
两人走了很久,先是来到了良宴茶楼。茶楼已经打烊了,只有写着“茶”字的黄色招牌还在外面随风飘动着。郑如低头不知该往何处去,她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她怕妹妹会出什么意外,如果知道是这样,她早晨就不该那么让郑语出来。
她徘徊着,眼睛忽然一亮,一把拉过宛青的手快速地向前走:“我知道郑语在哪里了,随我走。”
她想到了碧波潭,是的,那个郑语在陈塘镇最喜欢的地方。每次她们一起出来,郑语总要去那里看看潭水,那里有丛生的芦苇,有娇小的野花,有郑语喜欢的清澈潭水,那时郑语总爱拂着潭水说它像明玉。而郑如最喜欢的是陈塘桥边,那里的合欢树,那里的至清河。
不出郑如所想,一个瘦弱的女孩静静地蹲在潭边,蜷缩着身子,脸上挂着未干的泪水。她不顾冬季潭水的冰冷,轻轻拂着潭水。郑如跑上前,欣喜地大叫:“郑语,郑语……”
郑语转头看到了自己的姐姐,像找到了依托,她一下扑进姐姐郑如的怀里,泪水停不下来。
“傻妹妹,为什么不回家?”郑如也哭了,她心疼妹妹。
“姐姐,姐姐……我心里好难受。”郑语泣不成声。
郑如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不哭,郑语,不哭。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郑苹啜泣着告诉郑如:“姐姐,我和他,再走不到一起了。”
郑如心里虽有所准备,但当她亲耳听到郑语说出口时,心头还是悸动了一下。宛青不知道郑语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好安慰什么,便一个人看着黑夜里的碧波潭水。
郑如放开郑语,看着她道:“妹妹,和姐姐说清楚些。如果是他的不是,我自不会饶他。”
郑语摇摇头:“不,不关他的事,是我。”郑语哭了一会儿,心里好受些了,一五一十把傍晚发生的事情都和郑如说了,不过她隐瞒了萧公子的身份,她答应远陵的,和谁也不说。
郑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甚至不知道郑语这么做是对是错。论家世,一个王侯贵族,一个山野贫女,命运怎么可以如此捉弄彼此。如果换做是她,她又该怎样做?
“我现在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原来是这么远。”郑语低声道。
“郑语,以后,你打算怎么办?”郑如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无趣的问题。
“按着以前的路,只当从来没有遇见过他。等以后我嫁了人,他娶了妻,我想一切会慢慢遗忘的。”郑语说着,带了那么多的不甘,“我不想耽误他,他的前程似锦,不能就这样被我所毁。”
郑如知道郑语说的是对的,她只能为妹妹默默惋惜,她无法为郑语做什么,她太渺小,只是她曾经以为她很坚强。
徐妃无法入睡,她站在郑苹房间的窗口往外看着天空。在顾山,她什么都算不上,如今和姒云也闹了不快,她似乎快成了孤家寡人。她知道萧绎决定的事情是一定要完成的,就像当年他喜欢上裴意宁就一定要娶进王府一样。
“王府……”徐妃轻念,眼睛闪闪发亮,对,只要她郑苹进了湘东王府,那里便是她的天下,她想做什么,还不是十分容易。想到这,徐妃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
院子的台阶上抱膝坐着一个女孩,抬头仰望着天空。徐妃不知何人这么晚了还不睡,便打算推门出去瞧瞧,横竖她也睡不着。
徐妃轻声来到女孩的身边坐下,原来是萃萦。“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徐妃关切地问道。
“我在等宛青姐姐。”萃萦的声音有些稚嫩。
徐妃知道萃萦晚上是要和宛青一起睡的,她理解地点点头,脑子迅速地转动着,她忽然萌生一个想法。“你,在王家多久了?”徐妃问道。
萃萦和徐妃不熟,但她是一个很伶俐的丫头,也不拒绝徐妃,只半说半藏着:“好几个月了。”
徐妃见萃萦不是很相信她,很有耐心地道:“我也是和家人失散了,明天出去找他们,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说得有些伤心。
萃萦看着她,递过一条帕子:“会找到的,你别太伤心了。”
徐妃很感激地点头,说道:“王家人对你都挺好的吧?我见这家姐妹人都很好呢。”
萃萦半点着头:“是很好。”
徐妃含笑不露,趁着萃萦不注意,暗底下拔下头上的玉钗往地上一掉,“叮叮”几声,格外清脆。“哎呀,我的钗子掉了。”徐妃赶忙去拾,玉钗已经碎成了两半。
“呀,真可惜。这么好的一支玉钗。”萃萦帮她来拾,满眼心疼。
徐妃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道:“碎了就碎了吧,没什么,回头让我家里人给我再买一支。”说完随手就想把碎了的钗子扔出去。萃萦一把拿住她的手道:“即使碎了也可以想办法黏上呀,这么贵重的东西,扔了怪可惜的。”
徐妃笑道:“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我是不要了,家里多的是。”
萃萦像拾了一件珍宝,满怀兴奋:“真得吗?那我就收下了。”她知道,这玉即使是碎了,也是很值钱的。
徐妃看着她,从头上拔下一支成色更好的玉钗,放到她的手上:“初次见面,给你一支碎钗子,成什么样。你拿着这支,算我送给你的。”
萃萦不敢要,摇摇头:“不行,不行,这支我不能收。”
徐妃亲切地递给她:“拿着吧。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我家里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妹妹,看到你就像看到她一样,多好。”徐妃又撒了谎。
萃萦相信了徐妃的话,她胆怯地伸出手接过徐妃送她的钗子,徐妃果断地放在她的手上,对着她嫣然一笑。果然,接下来的谈话要顺利了许多,萃萦受人恩惠,和徐妃是无话不说,徐妃因此知道了不少关于王家的事情。
“听你说话,你好像喜欢王家的四弟义呈……”徐妃试探地问道。
萃萦左右看看,做出“嘘”的手势,脸红了一片。“小声点儿,我也只是想想而已。”萃萦羞涩地笑笑。
徐妃开玩笑道:“喜欢就果断点儿去。要不然等别人把你的义呈哥哥抢走了,你可就要哭喽。”
萃萦像孝子一样娇羞地捶了她几下,嘟着嘴:“讨厌。”
徐妃切入她想说的话:“萃萦妹妹,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萃萦愣住了,她没想到面前的女子会问她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管扳着手指头。
“和你开玩笑呢,我看你和王家姐妹关系这么好,怎么会和我走。”徐妃笑道,又问,“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些忙?”徐妃其实倒没有真想让萃萦跟她走,她真正是想让萃萦留在王家。
萃萦见徐妃这样说,倒是一脸高兴:“你说吧,我会尽力的。”
徐妃道:“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你别推脱就是。”
“不会的。”萃萦一口答应。她以为徐妃只是暂住的旅客,过了今晚她就要去找自己的家人,那时候,她怎么还会记得自己。
徐妃拉过萃萦的手:“好妹妹,你以后就做我妹妹吧?虽然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但我可是认定你这个妹妹了。”
萃萦心里很高兴,点头道:“那以后我就又多了一个姐姐了。”
徐妃对萃萦道:“你等等,我去屋里拿下东西,去去就来。”说完像屋子里跑去,她心里十分高兴,她没想到萃萦是一个这么好拉拢的人,也许,是因为萃萦和王家本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缘故吧。
徐妃去屋子里拿来一对玉镯和一些银两,她把这些交到萃萦手里:“妹妹拿着,我带着这些也不方便,若是遇上强盗,倒吃不了兜着走。”
萃萦从没有见过这么多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东西,她连连摇头:“我不要,不要。”
徐妃一把塞给她:“拿着,要是不收就是和我见外了。相识一场,多么大的缘分。只是……”徐妃附在她的耳边道:“别让其他人知道,我只和你投缘儿。”
萃萦听她这么说,到底还是经不住诱惑,她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和这么些个银两,她半推半就,终于往兜里一塞,还是收下了。徐妃借着月光看着萃萦的面庞,虽说她只是一个不大的孩子,但想必她也知道金钱的好处。
徐妃很得意,她知道,她今天晚上没有白来。在收买人心这方面,她一直是拿手好戏,素安身边的清漪,东宫的鲍邈之,如今的萃萦,她样样都可以做得滴水不漏。
香山寺里,时候虽已不早,但太子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月亮慢慢爬上了梢头,月光铺满庭院,宛若一层洁白的轻纱。
“公子,公子……”门外有人在叫太子,带着焦急和无奈。太子听出是远陵的声音,放下书就过来开门。
远陵脸通红通红,他刚刚喝了不少酒,满身的酒味。太子扶他进屋,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远陵无奈地摇摇头,满是伤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走进太子的屋里,低头道:“有些事情,一个人闷着真难受,想找个人说话。”
太子知晓了远陵的来意,他丝毫没有架子,坐在远陵的身边道:“那就和我说吧,我现在正好也睡不着。”
远陵明白太子的好意,他很感激太子如此宽容他。他怅然若失道:“公子,为什么她会这么对我?我一心一意,满怀憧憬,满心等待,却只能换来她一脸淡漠。为了她,我付出了我能够给予的一切,可是,得到的却是失望和痛苦……”
太子不知所云,他虽然看出远陵很悲伤,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远陵在说什么。太子疑惑地问道:“她,是?”
远陵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有些抱歉,但还是悲戚地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太子。他知道,在顾山,他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太子。
太子听明白了,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懂得。被自己喜欢的女子拒绝,何止失望这么简单,那简直是一种锥心的痛。就像那几日,他茶饭不思,神情恍惚,不管看书还是写字,都离不开她的身影。然而郑如给他的拒绝就像是一把盐,撒在他受伤的心上,痛彻心扉。但他感觉到郑语对远陵的拒绝和郑如给他的拒绝并不一样。
太子把手搭在远陵的肩膀上,问道:“你可曾想过,郑语她喜不喜欢你?”
远陵摇头叹气:“我以为她喜欢我,可是那只是我的以为,这始终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她一直在欺骗我,她不喜欢我。”最后一句话说完,远陵彻底泄气。太子的屋里没有酒,他只得拿过桌上的杯子往肚子里灌茶水,似乎那也是酒,也能够消解他的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