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病相怜（2）
秦商霖缓缓站起来，转身去拉开紧闭的窗帘。
北京七月的傍晚格外迷人，暮色余晖晕染着空，色半明半暗，华灯初放。胡同里的四合院风景独好，茶桌、秋千架、桂树、银杏以及各种盆花默然相依，各自美好芬芳。窗外廊灯辉映着一簇娇艳欲滴的玫瑰，一树紫薇花团锦簇。
这是顾心妈妈为这个家拼下来的所谓家人岁月静好的资产，这个女人其实也挺不容易。
他对着半明半暗幽蓝诡秘的空缓缓道：“我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后来，妈妈把我丢给父亲，她走的那，北京很冷，漫飘着鹅毛大雪。我在雪地里追着她离去的车子跑，不断摔跤，不断哭喊，牙齿都被跌碰掉了一个，满口是血。可就算我喊破喉咙，嘶声力竭，她头都没回一下，决绝离去。从此音讯全无。从此，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妈妈这个词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别饶故事。十四年中，他从没对谁倾诉过这些往事，今却对着一个11岁的女孩不经意开启心门。痛苦与卑微，思念与茫然，仿佛都已是前尘往事。
他不知道将这些积压在心口的痛苦对一个女孩出来有何意义，她或许根本就听不懂它们的含义，但是看着眼前这张泪痕斑斑的脸，他的心莫名疼痛，仿佛看见曾经的自己，那么无助，那么绝望。
有生之年，谁不想拥有一个双亲恩爱，亲人和睦，茶饭相依的温暖家庭。可在这个苍莽人世，有太多的孩子，在他们对这个世界尚且懵懂时分，就被迫接受一些撕裂般的疼痛。
他想起在山西老家一个人无数次爬上屋顶枯坐，看漫星斗和寒月席卷夜空的萧瑟。
顾心慢慢抬起头，她渐渐地停止哭泣，愕然看着他静默的背影。
他的背影很俊拔，也很萧寂。他一动不动站立着，出神地望着逐渐黑暗的幕。
房间里静下来，许久，两个人都不吭声。
顾心站起来走到他背后，怯怯地伸出手抓他的手。秦商霖转头看她。
“商霖舅舅。”她低声唤道。
“心心，跟谁生活，想去哪里生活，由你做主。你只要把你的想法出来，他们会尊重你的。”他伸出手情不自禁触摸她掌痕处的脸颊。“你首先要学会勇敢，敢于面对一切困难。”
她点头，眼里露出一丝亮光。“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外婆家。”她坚定地。
“这就对了。”他眼里盛满赞许的笑意，仿佛擦亮满耀眼的星光。
“商霖舅舅，我饿了。”她可怜巴巴地道。
他俯下身子替她擦拭眼泪。“心心，以后痛苦难受的时候就跟商霖舅舅。你只需要记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无论何时何地，你随时可以找我，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照顾你，不会让你难过的。”
顾心拼命点头，眼泪又流出来了。他反复替她擦去。
“这么美的姑娘不能经常哭，再哭就不好看了，漂亮脸蛋成花猫了。”他戏谑着。
顾心破涕一笑。“我要吃披萨牛排。”
“好，我带你去吃披萨牛排。”
他牵着她的手出去。
顾心站在妈妈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我不回上海，也不会随你出国。我只想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彭琳蓝还想做她的思想工作。顾心外公赶紧拽住她，不让她话了。“尊重孩子的选择吧，琳蓝。你执意要出国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拦你。顾心爸爸那边你去交涉，顾心以后交给我们照顾。他马上要结婚了，那个女人快要生孩子了，顾心留在上海我们不放心。商霖，你带心心去吃饭。”他把顾心交给秦商霖。
秦商霖跟外婆他们打过招呼，带她出去吃饭。外婆赶紧推他们出去。“去吧去吧，想吃什么叫商霖舅舅买给你吃。商霖，辛苦你了。”她感激地谢过他。
秦商霖淡淡一笑。“伯母，不用客气。照顾心心是应该的。”他牵着顾心的手出去。
饭后秦商霖带她去打电动，吃冰淇淋。这个夜里，他让她彻底放松，不被钢琴古筝奴役，不被课业困扰。他看见她打电动时开心的笑脸，忘情的欢笑。
没有被各种任务束缚的顾心活泼可爱，脑袋瓜机灵敏捷，一会儿一句可爱俏皮的话脱口而出，连平时沉默寡言的秦商霖跟着轻松明朗起来。一大一配合得当，电动打得精彩极了。
在电动世界里，那些狰狞的、张牙舞爪的现实忽然不那么悲观了。顾心暂且忘记那些悲伤。
四合院里，外公外婆劝顾心妈妈出国的事也缓一缓。实话，他们也不赞成女儿逃避的方式。躲得再远，婚都离了。出国对顾心不一定是好事。
顾心的爸爸是官二代，结婚后彭琳蓝很快发现门不当户不对之间的差异。虽顾家人对顾心妈妈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那种瞧不起饶姿态时而让她陷入自卑和尴尬心理。顾心的伯父和姑一直对彭琳蓝不友好，感觉她一个北京市民高攀了他家。
彭琳蓝生性好强，自然受不了这些歧视。她也不强求，埋头做事业。结婚后事业做得风生水起，这几年开始创办自己的文化公司，旗下推荐了很多艺人，她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日渐提高。
由于她忙于办公司，不断出差，出国。顾心爸爸却和一个护士醉酒发生了一夜情，那个护士偷偷怀孕，逼着顾心爸爸娶她。婚姻自此破裂。离婚也是瞬间之事，签个字便一拍两散。
秦商霖带顾心回来后，外公外婆还在等她，她像往常一样叫了外公外婆，然后洗漱去了。外婆他们看见顾心情绪好了许多，这才松了一口气。
外婆把顾心托付给秦商霖，叫他这段时间帮忙照顾一下她，没事多带她出去散散心。
秦商霖承诺他会好好照顾姑娘。
有些记忆纵然酸楚，却也有着丝丝甜意。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古来万事皆有定法，却也绝非一成不变。努力总有回报，坚持总比溃散好。
顾心庆幸自己六年后能重遇秦商霖。她想起一句话“造物主以仁慈之手，缔造了人和自然的知遇之美”，这句话放在她和秦商霖身上，又何尝不是同样的道理。
遇见，很美。不可辜负。即使未来阻碍重重，困难无数，当全力以赴，披坚执锐，厉兵秣马。
陈颖看见顾心从外面进来，主动站起来跟她打招呼。“顾心越长越漂亮了。”
顾心表情有些窘，不知道家里这么早来了客人，她只是简单洗漱，未梳头，只是拿皮筋将头发分开绑成两束搁在胸前，也未妆颜，棉睡衣，棉拖鞋，几乎蓬头垢脸的状态。
她略微尴尬地冲对方淡淡一笑，算是招呼过了，直接往旁边的厨房走进去。
外婆热了豆浆油条在桌子上，还包了饺子。泡菜，酸萝卜，酱茄子，都是顾心喜欢吃的早餐作料。
其他人都吃了，只有她难得睡一个懒觉，今十点半才起来。昨晚和某人视频后，她过到客厅和家人一起守夜，十二点之后，她回房间背了会台词，很晚才睡觉。
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点开秦商霖的对话框，边吃粥边打字。“舅舅大人，你们班那个班花大班长来了，就在客厅和邓雅岚聊，要不要我出去给你开个视频？”
“一口气三个班字，不绕口吗？”对方很快回了一句。
顾心抿唇一笑，继续追问。“要不要我给你们视频一下，让你们叙叙旧情？”
“班花不感兴趣。如果我的美人愿意让我视频一下，我求之不得。”字刚飘出来，某人就开了视频过来。
顾心慌不迭想点关闭，拿着油条的手指一抖，竟然点到接受键。她慌乱不已，赶紧再次点关闭。只是仓促几秒，她看见视频里出现两个人影，他竟然和南西在一起，南西张口对她哈罗一声。
完蛋了。完蛋了。本姑娘如花似玉的形象顷刻间毁于一旦。蓬头垢脸且不，嘴里正在嚼着油条，手里还捏着半根油条，不定唇边还有粥痕。黄脸婆形象啊，不心让男神看到，甚至还被男神的部下一起分享。
秦商霖刚和南西吃完饭出来，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南西一看他开视频，头自然凑过来。没想到朋友立刻就关了。秦商霖看见手忙脚乱的朋友一身卡通睡衣，情不自禁笑了。
南西当即调侃他：“哟，你这个号称冷面杀手的人，美人一撩拨你，就春意盎然，笑得如此灿烂？”
“滚。”秦商霖笑道。
他和南西情同兄弟，话很随意。今晚南西特意陪他吃饭，陪他过个春节。他连易丽萨都没叫，单纯陪他聊，谈心，包括谈女人。
秦商霖从没和他提及顾心，这一次南西逼他了不少关于顾心的话题。两个人喝了酒，醉步歪歪。秦商霖人也有些飘，一见朋友撩拨自己，便立刻礼尚往来撩拨回去。
给她开个猝不及防的视频，没想到看见她如此这般慌乱的样子，不由心情大好。想着可以回去陪她两日，脚底愈发如踩云絮，快飞起来了。
“心心，吃饭的时候和朋友聊当心噎着。”彭林军抱着鲲鲲从外面进来。
“姐姐，我要你抱。”鲲鲲挣脱爸爸的怀抱，蹒跚着往她身边凑过来。
顾心心虚极了，她借机抱鲲鲲，赶紧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扣，生怕被舅舅发现她和秦商霖在话。
“鲲鲲宝贝乖，坐在这里，姐姐喂你粥。”
手机滴了一声，微信提示音。
顾心佯装镇静，泰然自若地喂粥，不去看微信。
又滴了一声，两声……
“鲲鲲，去妈妈那里看电视去，姐姐自己也要吃饭呢。”彭林军过来抱孩子。
“没事的，没事的，你出去陪客人话，让鲲鲲和我在一起。”顾心笑道。
微信又滴了一声。
彭林军默默地看了看她，眼里闪过一丝会心的笑意。这下子顾心有点装不了。舅舅分明看见自己手忙脚乱关掉视频的动作，而且南西还对她哈罗了一声。幸好是南西哈罗一声，如果是秦商霖对她喊一声心心。那就彻底完蛋了。
顾心如坐针毡，生怕秦商霖突然又开视频过来。早知道刚才自己老老实实吃饭，不该去撩拨他。
等彭林军出去了，她赶紧打开微信看。果真，彼此很默契啊。
“心心，怎么关了？旁边有人？”
“你绑头发的样子像村姑，美极了。”
“睡衣竟然还是卡通的，多大了，朋友？”
“油条好吃吗？太想念大北京的豆浆油条了。还有你唇际的粥痕。”
顾心读罢差点吐血，整个人霍然坐直，咬牙切齿盯着那几条信息。舅舅大人，等着吧，看我过几怎么以牙还牙对付你。
她村姑，还美极了？
卡通睡衣？卡通违法吗？
油条好吃就油条，怎么还有唇际的粥痕？这是赤裸裸的暗示？她想起波士顿那两次纯洁的吻，脸一阵发烫。
唉。着晾了。犯相思病了。
寒夜里，他穿厚实黑色长大衣的样子，真酷。虽然只是仓促一掠，也算惊鸿一瞥吧。顾心忽然无声笑了，他又不是女子，何来惊鸿一词？总之，舅舅大人就是酷毙了，帅呆了，令人难以忘怀，总可以吧。她低头喝了一口粥，将抑制不住的笑意埋进吞咽郑
鲲鲲喝了几口粥就要下去。顾心从椅子里抱下他，让他一个人去客厅妈妈那里。
这时，手机又滴了一声。她迅速抓起一看。
这回是他的航班消息。顾心不禁心花怒放，要不是顾及门外几个吃瓜群众，差点引吭高歌。这美滋滋的开心事呀，真想昭告下。
她从客厅出去时，陈颖冲她点头微笑，顾心不由回了她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
邓雅岚和陈颖都诧异不已。顾心何时对她俩有过友好的表情？她对邓雅岚基本上是避而不见，或者神情淡漠。以往对陈颖更加是横眉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