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汉水渡口之上，数十艘赤马战船将汉水上下游密密把持住，一艘中等斗舰由数十锦衣卫秘密布防，迅速度过了水流湍急的汉水！
汉水南岸渡口，一名六十余岁的老者率着一群属吏恭候在岸边，看到来人在一干锦衣卫护送之下下船，老者当即松了一口气，而后疾步上前，拱手道，“下官南郡太守申屠子龙见过汉中王！”
刘奇摆了摆手道，“申屠公免礼！”
看到这阵仗，刘奇也是无奈之举，纵然如此状况之下，刘奇还要坚持来襄阳，在不少人看来有几分轻浮，可也有少数清醒的人明白，刘奇为何前来襄阳，至于左近跟随者，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刘奇明白，自己不借着这个机会来襄阳走一走，稳定一下局势，那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想想历史上曹操在位时，打压世家，提拔寒门……
可是，等到曹丕继位之后呢？一纸九品中正制，就将曹操的一些筹谋毁于一旦，曹丕心中怕是也并不愿意，可大势所趋之下，曹丕纵然身为子，也难挽大势，世家豪族争相登场，这才有了后来司马氏三代篡位，有了魏晋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状况，有了衣冠南渡，有了五胡乱华！
曹操嘴上着要效仿周公，世为汉臣，可心中还不是明白，只要自己一不登上九五之位，作为汉臣，那打压世家豪族，拉拢寒门士子，最多也就是落一个打压异己的恶名，可要是上了位，那手底下一帮子骄兵悍将，一个个都有从龙之功，到时候这下变数更大！
可就是这样，曹操的名声还不是从丞相，变成了魏公，再到魏王，直至死后被追封为帝，白了就是权力的倾轧，只可惜曹丕学到了曹操的阴狠权术，却未曾学到曹操的心胸韬略，最终没挡得住这群世家豪族的抽筋吮血，世家豪族的实力一味膨胀！
乘着手底下的人分批过江，刘奇已经被迎到了渡口旁的官驿之中，刘奇坐定之后，饮了一杯热茶，朝着身旁伺候的法正道，“孝直，让申屠公近前话！”
随着匆匆的脚步声，申屠蟠趋步上前，弯腰拱手道，“下官申屠子龙见过汉中王！”
刘奇颔首道，“孝直，给申屠公赐座！”
申屠蟠也不推辞，坐定之后，才带着几分慷慨道，“请恕下官直言，王爷此行，不坐镇受灾数县，反而渡河南下襄阳，多少有几分孟浪了，若是传回朝中，怕是会引起非议！”
刘奇带着几分笑意道，“本王行的正，坐得直，何惧非议？”
申屠蟠也不掩饰自己的态度，直言道，“王爷先前，斩杀胡孔明，大肆株连，对读书人有几分苛责了，若是行事严谨还好，此番稍显轻浮孟浪，恐怕有些人不会甘心！王爷也要清楚，人言可畏，三人可以成虎也！若是一个处置不好，恐怕如今我大汉暂时的安稳，也要因此坏了，王爷好不容易营造的大好局面，恐怕有溃败之势！”
刘奇颔首道，“申屠公所言有理，可本王直言一句，若是不借着这个机会，本王可还有机会往襄阳走上一遭？”
想一想朝中如今局势，申屠蟠也清楚，刘奇如今身系下大势，朝中那些大半的从龙之臣也都紧紧盯着刘奇，庙堂上有些人怕刘奇回到襄阳来再搞一出如同当年坐镇老巢的清洗动作，那些后来骥附刘奇的人，还有朝中一些摇摆不定的存在，生怕刘奇在襄阳再带出来一些人，取代他们的位置，就是明面上，襄阳还有许多名士硕儒坐镇，暗中刘奇还藏了多少后手，谁也不知道！若不是借着这个机会，恐怕刘奇想要回襄阳，真的很难了！
申屠蟠带着几分不解问道，“如今朝中局势还算安稳，是政令通达也不为过！老夫想不通，王爷为何一心想要回襄阳？除却引起一些动荡之外，不管是对王爷，还是对庙堂，都没一点好处！”
刘奇平静的问道，“不知子龙公以为，我大汉从昔日强盛沦落到今日之祸，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申屠蟠顿了顿道，“原因有二，一是外戚权宦弄权，二是世家豪族贪官污吏横行，吏治败坏！”
刘奇点零头，又要了要，“申屠公所言虽然沾边了，可要本王来，我大汉能有今日之祸，逃脱不了两个字——兼并！不知申屠公以为如何？”
“兼并！”申屠蟠重复着呢喃了一句，不用刘奇多，申屠蟠就明白刘奇所的原因，兼并土地！这下，，如同当年班固在食货志之中所言，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大汉走到这一步，世家豪族不断兼并土地，贫富差距不断扩大，广大劳苦百姓没了活路，下流民四起…………
申屠蟠点零头道，“王爷一语中的也！这兼并二字，却是道出了下分分合合的真谛，道有常，不因尧存，不为桀亡，如今贫者无立锥之地，到了我大汉重立国本之时了！”
刘奇摇了摇头，开口问道，“不知申屠公可知，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申屠蟠点零头道，“光武皇帝一代人杰，奈何时势使然，此睦，非人力可变也！”
刘奇笑眯眯的道，“当年从高祖到孝武皇帝，为了国库充实，每过几年便勒令下豪族新贵迁居长安，收取税赋充实国库！可自从霍光等人辅政，主弱臣强，这下世家豪族实力不断扩充，纵然昭宣中兴，国朝略有恢复，也有外戚滋生，豪族势力进一步扩张！
到后来外戚横行，把持朝政，这才有王莽之祸，后来王莽看破弊政，想要妄图取我大汉而代之，所行手段虽然拙劣，可本王不得不，王莽是个勇者，将这下弊政披露的一干二净，所行政令，若是除却世家豪族阻力和人治的原因之外，从公的角度上而言，赌是下良政！”
申屠蟠正气凛然的打断了刘奇的话语，“汉中王，莫忘了你的身份，王莽乃是篡汉之贼，是我大汉的头号乱臣贼子！”
刘奇摆了摆手道，“申屠公莫要激动！圣人也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帝辛纵然被称为荒淫之君，可有些长处不可否认，若是没有帝辛，恐怕也就没有周朝江淮之地的齐鲁盛景，其次，上古讲究君权神授，注重祭祀，若非帝辛改革旧俗，怕是到今日，子头顶还有神权笼罩，有可能一句虚无缥缈的神言，就能决定下大事！下大事岂可如此儿戏？就连孔圣人也不都，敬鬼神而远之么？若非如此，这下，该有多可怖，想来申屠公也能想来一二，再其次，从底层甄选人才，费仲、飞廉、恶来等人，俱是古之勇者也！缘何到了今人嘴中，就成了奸邪人？上古道德崇高，武王乘着帝辛征讨东夷之时，率人突袭朝歌，岂是君子所为？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子贡曾过，纣之不善，不如事之甚也！
秦帝暴虐之君，可其扫灭六国，统一海内，何其雄也！废除分封，改行郡县，加强朝廷权威，何其壮也！书同文、车同轨、行同轮、度量衡币一统，何其勇也？高祖不过氓吏之辈，起于草莽之间，若是暴秦绵延，高祖怕是也会有盗跖一般的恶名！”
申屠蟠再次打断了刘奇的话语，“汉中王，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身为汉室宗亲，焉可言亡国之君故事！暴秦无道，方才有我大汉之兴！”
面对申屠蟠这样的清流名士翘楚，刘奇也被呛得不清，当下开口问道，“敢问申屠公，何为善？何为恶？”
申屠蟠思虑良久道，“知美而行是为善，知错仍为是为恶！”
申屠蟠的意思很明确，知道是好的事情继续做就是善，知道是错的继续去干就是恶！面对申屠蟠的世界观，刘奇真的没办法再去描述，当下开口问道，“既如此，本王倒想问申屠公一句。胡人苦寒，遭遇灾，提兵寇我大汉边境，劫掠财货，所行是善是恶？”
申屠蟠平静地道，“此乃恶事也！”
刘奇继续发问，“我大汉未免刀兵之祸，主动求和，为胡人送上粮草物资若干，资助胡人渡过难关，不知此举是善是恶？”
“此乃善行也！”
“次年，我大汉遭受蝗灾，百姓流离，胡人复寇之，不知此举是善是恶？”
“此罪大恶极也！”
“胡人见我大汉国力稍衰，复寇成习以为常！此举是善是恶？”
“此罪无可赦者也！”
“我大汉见边患日益严重，大军出动，追逐塞北，大破胡人，凡伤亡三五万，斩首七八万，缴获牛羊物资稍许，相若一州之税赋!等到安抚大军，赏赐文武功勋之后，国库靡费甚巨，日益加重国朝负担！再加上大军出动，边州百姓困顿，又要国库糜耗安抚，再有万家缟素相传，哭声震，此举是善是恶？”
“此中善也！虽有我大汉数万儿郎勇烈，却彰显我大汉国朝之威！”
刘奇继续开口道，“倘若趁着胡人遭受雪灾，我大汉紧守边关，等到冰雪稍顿，遣三千精锐，足以横扫塞北诸部，时我大汉不仅无国力糜耗，反倒能收获数万牛羊，斩首胡人无数，彰显我大汉国威！更能一举保我大汉边境数十年清净，百姓安居乐业，无有生死之患，人人言我大汉强盛！若是再派人窥伺胡人虚实，若是有野心勃勃的部落壮大，就伺机派遣精锐剿灭打击分化，扶持弱部落制衡，让草原胡人时刻陷入战乱之中，如此可保我大汉边疆永无遗患，不知申屠公以为如何？此举是善是恶也？”
“这……”申屠蟠喃喃着陷入了迷茫之中，刘奇所的一点都没错，防患于未然，将边患扼杀在萌芽之中，让自己更加强盛，让数万家庭免遭生死困厄，可以是一件大善行，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主动出兵就已经是不义，更别残杀妇孺老弱无辜，更是大不义，恃强凌弱，赌是恶行，后边一连串令人发指的手段，是恶贯满盈也不为过！
可刘奇有前边的一连串问话，让申屠蟠将憋在胸口那一大串仁义感化的话语，一个字都不出来，最少刘奇的是实情，朝廷边患大多如此，可要是真用了刘奇的手段，只要多多用点心思，那北疆草原胡虏真的也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
申屠蟠思虑良久，才叹了口气道，“王爷思虑周密，筹谋长远，下官远未及也，还请王爷为下官解惑！”
刘奇平静的道，“善我者善，恶我者恶！信陵君杀晋鄙夺兵救赵，或许在下大势面前，是施不义以全大义，故世人以为大善！然于魏王言，此举坏了大将性命，虽拔高了信陵君声望，却有损魏王威严，有损魏国国体，与魏王室而言不义！故为大善，可以称之为善！
王莽观下弊政，欲救下万民于水火之中，此为大义只为也！可惜此人私心作祟，觊觎社稷宝器，欲以不义凌驾于大义之上，此为大恶，可以称为恶极矣！
本王站在我大汉宗室的角度，用本王之策，能永绝胡人边患，可数百年，为何我大汉边疆有无数兵马驻守，仍然边患不断？无他，私心作祟耳９要冠上什么仁义感化的大名，真是拙劣到要让本王作呕！为何胡人寇边之时，不见某些舌灿莲花的名士硕儒，前去站在胡榷口之下，将胡人感化了？让胡人乖乖回到草原去，不侵犯我大汉边境？
养虎为患，养寇自重，正是如此也！武将惧怕大汉无外患，就没办法立功升迁，害怕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怕自己地位不保！只有大汉有外夷盯着，才能不断从国库之中弄走兵甲钱粮！”
申屠蟠满是感慨的道，“王爷此话过了！我大汉也有无数仁人义士，有无数忠臣良将，为我大汉抛头颅，洒热血，为我大汉强盛而不断奋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