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闻言

    又朝着众人深深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年轻时代的告别总是如此简单，如此浪漫，虽然没有什么荡气回肠，却同样刻骨铭心。此刻他才有些理解那怪人师傅为何宁愿闲云野鹤也要避世不出了。

    他却不知道自他出现在蜀山的那一刻，便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直至他离开。

    “凤舞，你在看什么呢？”一双手突然挡在了她的眼前。

    凤舞不为所动仍看向远处，一声叹息却兀自从他口中传出，“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闻言，古风林一脸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地看着凤舞，“凤舞，我发现你变了。自从你得知王易的消息之后，就宛若变了一个人一般，甚至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凤舞这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想要遮掩却已来不及，只是抬起头看向古风林，“风林，如果是你，你愿意为了心爱之人孤战天下吗？”

    古风林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冒出此言，自然听得是云里雾里。看着一向活泼开朗的她突然变得这般阴郁，他也不忍心打扰。沉吟半晌才道：“会的，一定会的。”

    看着古风林一脸坚定却仍含笑意的神情，凤舞幽幽一叹，“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天数是为道，人数是为命，运数是为势。人生立世，三者缺一不可。可一切终究是注定了，希望你能恪守本心，莫要追悔不及。”言罢，转身便走，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古风林。

    看着身影离去的凤舞，古风林呆呆而立。他不清楚那个本来天真无邪的女孩竟会说出这么一番晦涩难懂的话语。他知道她变了，可他仍然措手不及。回想起她刚刚的话语，古风林虽然并不明了，但心中却不觉泛起一股忧伤，不知道是为了凤舞，抑或是为了他自己？

    离开蜀山之后，王易一路东行，没有片刻的停留，只是这行程却是极慢，与来时的迅捷可谓判若云泥，好似鹅行鸭步。离别总是说起来容易，但境中人又岂会真的那般豁达？

    离开蜀山，宛若将王易抽空了一般，他再难提起丝毫的兴趣。一个人若是心存执念，无论它是多么简单与复杂，抑或是艰难，人都会有为之奋斗的动力。反之，便是无尽的迷茫，而现在的王易便是如此。

    他知道蜀山一行后，唯一还压在心底的便只有洛雪的安危了，所以这才一路东行。冥界一行，他虽收获颇多，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一切仍恍如隔世，如梦一般并不真切。哪怕静下心来思量，仍觉得匪夷所思。

    正如度世大师说他身中三生诅咒一般，可他未进入冥界之前，一切并无异常，而洛雪亦是如此。固然有三生诅咒在为祸，可谁又能保证那不是冥界的一方水土在作怪呢？

    如果执意要带她前去，与她又是好是坏呢？王易不知道，所以这才迟疑。而且他也知道要将洛雪带离湛卢山也绝非易事，自五派大比之后，天剑派众人显然不会让洛雪与他离去。

    夜已深，路上再无行人，远处灯火阑珊，唯有点点星光相伴。已是深秋，空气中不时泛起一丝彻骨的凉意。王易本是修真之人，就算是薄衣短衫自然也会百寒不侵，可为什么此刻竟然会有丝丝地凉意泛起？

    王易不知，又或者他心中知道只是不愿诉说，又或者他根本并无诉说的对象。虽然如此，他脚步仍是很慢，似乎并不想御剑飞行来躲过这丝寒意。

    那阑珊的灯光就在远处，而他也是这般行着。只要光还在，路途便有终。就算是步伐缓慢，终究还是有到达的那一刻。走近出才发现，那竟是一座古庙，只是有些破败罢了。

    王易奇怪为什么古庙总会建在这偏僻的荒原里，更不明白为什么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

    庙宇本是祈福还愿的地方，庙宇再多又哪里多过芸芸众生的欲望。所谓的偏僻破败，是不是正映衬了人性的荒芜？他不知，但还是循着灯光踏上了古庙的台阶。

    是先有的光，还是先有的人，王易不知。但古庙里，那必定是先有了人，才会有光。这早在他意料之中，但当他踏上第一个台阶后，还是发觉一切并不简单。是的，古庙里还有别人，而且还是并不简单地人。

    但既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他便再无丝毫的犹豫，于是径直走了进去。只见一两丈高的佛像横列身前，直冲门口。只是它此时已显得破败不堪，金身已然破损，到处坑坑洼洼，似乎是被人挖掘金粉所致，而身周的金粉也早已经消失不见。也难怪，流年不利，仙佛没能保佑百姓，自然也难有百姓去保护他了。

    佛像之下，一身着灰色道袍的白胡子老道正专心的摆弄这眼前的篝火，似乎对王易的到来不以为意。一束月光透过古庙破败的屋顶铺洒在他的道袍之上，倒衬出几分出尘的味道。

    而他的不远处，一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同样在摆弄着一团篝火。唯一不同的是那篝火之上竟有两只金黄酥脆的野味，此时正散发出一股沁人脾胃的香气，显得格外诱人。这也不禁让一路奔波的王易口水直流。虽然他早已辟谷，但十多年的口腹之欲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摆脱的。

    而也正因为如此，他不由朝那男子多看了几眼，只见他朗眉星目，面若白玉，好生一副风流俊俏的模样。只在眉宇间生得一颗红痣，好似白壁有暇，却又无暇。只因它不仅没有丝毫遮掩男子丰神如玉的面庞，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邪气，一颦一笑间则更盛。

    他手持一把玉润的白玉扇骨，扇面却是漆黑如墨，倒是有些诡异。已是深秋，此刻的扇子终有些附庸风雅之嫌，但野味却让人忽略了这些，只因它有了用武之地。

    所谓“进庙拜神，进门叫人”，王易朝两位微微施了一礼，“天黑夜寒，行路不便。叨扰之处，还望海涵。”说罢，便走了进去。

    闻言，老者微微颔首，仍是不言一语。而那年轻男子却开口道：“如此荒郊野外，相逢即是缘分，兄台不必多礼，来来来！”说着竟招呼王易过去。

    如此盛情倒是让王易一愣，却也不好推却，随着他在篝火旁坐下。看着颜色金黄冒着油滋滋的野兔，王易不禁食味大开。若是他不坐在此处倒也能控制这份食欲，此刻却显得有些困难了。这时却听得青年男子说道：“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道，此二只野兔本是你我一人一只，哪只这位兄台突然到来。哦，还未请教这位兄台尊姓何名？”

    “无名。”王易并未坦然相告，倒并非完全是提防二人，而是他的名字已经有了某些特殊的印记，而他却已经向它们告别了。

    “无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名字。天涯游子无人知，古今饮者君莫问。既然兄台是无名，那么在下便是君莫问了。”青年男子一下子便听出王易的敷衍，不过却并没有在意。所为行走天下不拘小节，名字终不过只是一个代号罢了。

    闻言，王易亦知他口中的“莫问”也只是临时杜撰而已，不过还是说道：“原来是莫问兄。”

    这时又听闻君莫问扭头说道：“老道，你不介绍自己给无名兄认识一下？”

    “你们一个无名，一个莫问，我老道又何必有名有姓，叫我老道不是挺好吗？”

    “你既不言，你可不要怪罪我们目无老幼。无名兄，你称他老道便好了。老道，三你说人两兔，该如何处置？”

    “尊老爱幼自古便是美德，你两位年轻俊杰又如何能让我耄耋老道空腹。既不好分，倒不如留给我老道。既全了你二人的名义，我老道也不至于饿肚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这老道果真是老奸巨猾，毫力未出，竟还要独占，一点没有道家风范。后来是客，无名兄一路红尘仆仆，你总不能叫他饿着肚子吧？”

    “你这小魔头倒是咄咄逼人，所谓拜神烧香，你既有求于人，又怎么舍不得小小两只野味呢？既是如此，我只要一只可好？”

    君莫问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如你所愿，无名兄，那就只能委屈你和我分食一只了。”

    王易淡淡一笑，有吃食就不错了，他又哪能不知足。“莫问兄客气了。”从二人的对话中，显然二人的关系并不简单，二人似乎也并未想瞒他，这倒让他有些意外。“适才赶路匆忙，未有准备，唯有一壶清酒，还望不要嫌弃！”

    “有酒？赶快拿给我老道尝尝！”还未等君莫问开口，那本来不言不语的老道已急着开口，甚至身形一闪，已蹿到王易的身旁，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身形之快，王易都不曾看清。

    “你这老不羞倒真是不见外，竟然还明抢了。”见老道突然出手，君莫问讥讽道。

    “哼，要不是你小子紧追不放，我又何至于十几日来滴酒未沾？”老道并不在意，已自饮起来。“不错，果真是好酒，好酒！”

    “无名兄，你莫要生气，这老道就是这样。来，我们吃野味。”说着取下一只野兔递给了王易。

    对于老者不羁的行为，王易并没有在意，反而觉得老道乃是真性情。真让他好奇的是，两人的关系似乎是敌非友，可言语间又好像并无深仇大恨，反似忘年交一般。

    而且两人似乎完全没有隐藏修者身份的意思。向凡人暴露修者身份乃是大忌，他们竟然没有丝毫地遮掩，显然早已看透了他的身份。冥界一行，他修为大进，已步入寻仙境，如此仍被二人轻易识破，那二人的修为亦是呼之欲出了。

    “老道生性豪放率真，我又怎敢怪罪。”说着接过君莫问递来的野兔，撕下一块后又递回给他。

    君莫问一手接过，撕开一块放进嘴里，仍不忘含糊道：“老道，给你野兔，不要只顾着喝酒。”说罢，便朝他扔去。

    三人就这般自顾自地吃食起来，老道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自酌自饮，丝毫没有分给二人的意思。王易倒是没有介意，反倒是君莫问一肚子牢骚，不时在嘴里嘟囔一两句，不过老道却佯装听不见。

    君莫问的手艺倒是出乎王易意料，味道之好比之古风林也不相伯仲，王易也不禁大加赞赏。正吃得尽兴，却突然听得老道说道：“哎，酒是好酒，可惜就是太少了，让我老道颇不尽兴。不知小友还······”

    虽然他还未说完，王易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确实并没有带多少，一路行来早已经所剩无几，此刻哪里还能拿的出来。

    “依我看，这位小友似乎与蜀山派有些渊源。”望着空空的酒壶，老道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闻言，王易一愣，不知他怎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更不知他是从哪里看出。一时间愣在当场，不知所言。

    老道似乎本就没想让他回答，接着自顾自的说道：“此酒名为‘春日宴’，乃由蜀地独有的‘葬春花’酿制而成，传闻蜀山派冥院的玄冥大师最擅酿制此酒，小友不会是他的弟子吧？”

    王易虽然也喜欢同古风林畅饮，但终究不是爱酒之人，自然不会知道这酒中的奥秘。听闻老道一说，他心中直叹老道深藏不漏。仅凭一壶酒就推测出他的来历，着实厉害。“看来以后行走修真界，此酒也不能轻易示人了。”王易心中暗想着，却没意识到手中的酒早已空空如也。之前的几壶还是古风林去五派大比前从玄冥真人那里偷出来送给他的。而以他现在的情况想要再拿到此酒也不知会是一种什么情景。不过他还是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身份。

    老者话音刚落，还未等王易开口，君莫问却是一脸的好奇与兴奋：“蜀山弟子？传闻蜀山派最近横空出世了一位绝世天才，五派大比中仅凭三招便重伤了天剑派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狠狠打了天剑派的脸面，可谓自古英雄出少年。不知无名兄识不识得此人？”

    闻言，王易又是一愣，他久未行走人间，想不到当日湛卢山上一事竟这么快就已经流传开来，更被传得神乎其神，真可谓三人成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