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余波
荆州府一共有五十名捕快、六十名差役,这些都是编制的“正役”,而一个正役外出公干,要带两个副役,每个副役又要带上他的“帮闲”和“帮役”,这样算来,一个捕快公干,实际上出去的人接近十个。知府调齐所有捕快,实际上就接近一千人了,这样庞大的队伍搜捕全城,在太平年代非常罕见。
府衙的捕快“正役”比较少,在吏部有备案的官员就更少了,官员都出去带人抓捕、破案去了。这么大的荆州府头头都没了,该怎样运转下去?
孔敏用力一握王励的手,沉声道:“志成,现在可不是你我二人置气的时候,荆州府衙一定要用雷霆之势抓捕刺客,别管什么动静和府衙了!咱们先将态度摆出来,世子毕竟没有受伤,就算没抓着刺客,湘王那也不好过于怪罪咱们府衙。唉!怎么还出了个要命的灭门案,人命案子破不了,非但三年一次的“外察”要落下个“断案不明”的考语,以后会大大影响咱们的仕途,卸任时地方绅士还会骂你我是个糊涂官,搞得里外不是人!更麻烦的是,这灭门案只怕跟世子或刺杀案有什么牵扯,要不他怎么在这当口还特意指出来!志成!这可关乎你我前途和身家性命,咱们分头行事,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给孔敏一番点拨,王励也觉头大如斗,头顶乌纱摇摇欲坠。现在他哪里还能顾忌什么扰民不扰民,政务不政务,摸着脑袋补充道:“还是府尊大人考虑周到,属下以为不但要大搜全城,下面所有州县也要动起来。还有,要对所有捕快班头下“比限”,让他们卯足了劲去办差!力求抓住刺客,这声势也更大一点嘛。”
“就这样,我们这段时间都别回家了,全部住在府衙办案,也好方便督促全府上下,防止他们偷奸耍滑!”
府衙有皂、捕、壮三班衙役。其中站班皂隶在知府升堂时拿水火棍站堂威,打犯人板子,知府坐轿出门他跑前面扛官衔牌、鸣锣开道;壮班民壮,则负责把守衙门、仓库、城门、监狱,巡逻城乡道路,进剿土匪强盗;捕班快手则专管传唤原被告和证人,侦破大小各种案件,缉拿罪犯到案。
捕快平日里掌红吃黑,权力不小,办案有“跑腿钱”、“买放钱”、“酒饭钱”、“宽限钱”等等名目的陋规常例,油水十分丰厚。
青楼楚馆、酒店赌坊,大多和官宦有着关系,而多数平民百姓的营生,并没有官面上的靠山,从三班衙役到六房书吏再到卫所官兵,凡是能沾着官字一点边儿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碰白花花的银子就得拱手献上称为常例。
但发生人命重案的时候,就轮到捕快头疼了,规定有三日五日的“比限”,府衙下了“比限”,三日后抓不到真凶,捕快就得挨十板子的打,到第五日还没抓到就升成二十板子,要是运气不好一两个月还没破案,就得足足吃好几百板子,两条腿打的鲜血淋漓,还得一瘸一拐的去查案。
往后的几天,荆州府显得非常的平静,平静得诡异。平静并不代表无事,相反,越是平静,越代表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黑云压城城欲催。
表面上看,荆州城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有心人却能发现,城里常年懒散的闲汉,还有一些生面孔,却开始活跃起来。
这些人三五成群,荆州城的各个角落,集市、酒楼、客栈、赌坊、青楼都能看到这些人的身影,他们不闹事,也不引人注意,专往人多的地方凑,还有些人则守在大户人家的门口,遇到杂役、厨子、丫鬟出门采买时,他们就会主动上前套交情、掏钱请客,将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当成座上宾,酒肉管够,宴席不愁……
每天都有无数小道汇总,雪片般飞到永兴屯的雷远手中,雷远和一干心腹手下不停的筛选,调查,有价值的信息汇集起来写在小册子上,无数消息经过反复调查后,能被采用的只有小小的一个纸条,而这张纸条会被誊写四份,挂有消息的四只鸽子一定会在当天日落之前被放飞,直飞武昌锦衣卫千户所。
府衙内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紧张,上到通判,下到杂役,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两个府衙的头头,为了保住前途和性命,根本没心思去管别的事情,只管督促他们抓人、破案。他们对所有捕头动用“比限”,督促整个荆州府官差迅速行动起来。
只苦了衙门的刑房司吏和所有捕头们,每天点卯时总是先被臭骂一顿,骂完以后,灰溜溜地领着捕快衙役们上街查访,像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
捕头挨了打,挨了骂,满腔怨气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所以下面捕快曰子也难过了,恶性循环,荆州府进入了严打时期,捕快们脸色铁青的抓刺客,游荡在街面上的青皮混混们倒了血霉,根本不管他们犯没犯事,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他们抓进大牢。荆州府的治安空前良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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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当场擒获的九名刺客,全部关进王府审理所地牢,分开关押起来。
接下来便是审讯了。
这种活儿朱久炎也没干过,没什么经验,辣椒水老虎凳什么的,这些刑法只在电视上看过,根本没实际操作过。但诺大的王宫,从来不缺这样的人才,比如说——刘常刘公公。
关押刺客的牢房有重兵把守,里面光线昏暗,审问犯人这种事通常都不会那么和风细雨。为了达到让犯人招供的目的,审问的手段向来都是激烈且残忍的。
从古至今不知发明了多少五花八门、匪夷所思的刑具,所有刑具的目的,都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折磨犯人的肉体,从而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刘常刘公公最大的爱好就是钻研此道,他虽然喜爱钱财,但对折磨犯人的肉体更是兴致勃勃,还能帮世子殿下得到想要的消息,何乐而不为?
荆州府的林推官(相当于法院院长)在一旁,看着这个笑容满面的胖太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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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大堂,王妃已经闻讯赶来,抱着朱久炎左看右看,摸了又摸。
确定朱久炎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菩萨保佑!幸亏灵珠子没事,吓死为娘了。”
她转过头去,对坐在左上首地吴高道:“伯父,婉儿可只有这么一个心尖尖,今天有人要杀灵珠子,您一定要帮婉儿护着他呀。婉儿一介妇人,王爷又老是闭关,我现在主意全无,还请伯父主持全局。”
一个精致的茶盏儿被摔得粉碎,坐在右边着的指挥同知吴寿安闻言,怒气冲冲地对吴高道:“大哥,贼人在端礼门外用弩刺杀灵珠子,首领还跑了!湘王府和江阴侯府何曾如此被人羞辱过?咱们一定要把他们一个不剩地找出来,千刀万剐,方能泄我们心头之恨!”
吴高沉默半晌才起身道:“二弟、婉儿,现在江阴侯府处境艰难,湘王府的事我不便出面。婉儿你可向本地镇守官施压,叫他们去搜捕贼人,再安排护卫军协助府衙搜捕。同时派人调查荆州所有卫所军备,看有无丢失弩箭军资,查找刺杀世子的弓弩来源。我只能派吴用、吴争二人保护世子安全,江阴侯府不能干预地方政务,望你们体谅。”
吴寿安不知政事,气呼呼道:“大哥,我们乃开国功臣将门之后!现在都给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你为何还有这诸般顾虑。”
吴高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个二弟还是如此莽撞,瞧不清形势。
对方用的是弓弩,这种手持的弓弩,挟带方便,杀伤力也大,只有军方的正规军团才有统一配备。弓弩受朝廷严格管制,价格高昂,豪门大族都很难弄到几把,很多地方官府都没有配置。
吴高微怒道:“二弟,我最后说一遍,你自己体会!刚才被我们活捉的杀手,留下的弓弩,我已经检查过了,上面有被磨去的钢印,乃军械标志!不管这些杀手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人,但是这些弓弩,绝对是从军队里流出来的军械!”
吴寿安脸色阴沉,默默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心中想什么。他心里也是没底。杀手持军械暗杀,对方的来头恐怕不小……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
王妃缓缓道:“伯父思虑周全,父亲,您就别让他为难了。吴用和吴争跟随祖父历经生死,实乃百战老卒,定能护佑灵珠子周全。父亲您现在就安排他们进仪卫司贴身保护灵珠子,余下的事,咱们就按伯父交待行事。”
朱久炎旁听良久,发现他们安排妥当,但一点都没有提到马禾,连忙开口道:“娘亲,马禾为我挡箭断臂,请您厚待他。”
王妃点点头:“对对对,幸好你父王派了个忠心的奴婢给你。娘会下谕给马进忠,让他给马禾安排个品级,派人照料好他的伤势,你放心吧。”
吴高插话道:“世子,我年前奉旨征讨过百夷。刚才我观察那些刺客们的装扮语言,他们应是百夷里未开化的深山瑶,深山瑶久居大山,很少与汉人打交道,但异常团结好勇斗狠,世子是否得罪过他们?”
“百夷深山瑶?回大外公的话,今天都是我第一次走出王宫,肯定没有得罪过他们。”朱久炎脱口而出。
吴高思考了一会,说道:“百夷为了维持生计可能受人雇佣,他们根本不知世子身份,可能也问不出什么,我们只能全力抓到首领,才能找出刺杀主谋。”
王妃只关心儿子的安危,连忙应道:“还是伯父见多识广,只希望早日抓到刺客,好消除对灵珠子的威胁。”
说罢,王妃款款走到朱久炎身边,拉起他的一只小手握在她掌中,一边抚摸,一边叮嘱:“娘的乖灵珠子,这段时间可不能再出王宫一步。娘会安排长史府的教授师傅们给你授课,你每日要学习几个时辰,为娘可要检查你的功课的,切莫只顾嬉戏。”
“禁足?读书?真是流年不利,第一次出门就给人行刺,好容易才化险为夷,还被禁足了?呼,冷静,多读点书也好,熟悉下繁体字和大明的律法等等,方便以后行事。
对了,今天那些刺客差点就杀了我!就算问不出什么,那也要先给刘常炮制一番。一是解心头之恨,二是问出来谁以前杀过人,做过恶!我就用手表吸收了!
还有要开始锻炼身体了,每天除了滑冰之外,再多锻炼一小时,先从练力气和跑步开始循序渐进,打好基大再找李天佑习武,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朱久炎恶狠狠地计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