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冷情无心
白雪覆盖的院子里突然传来凄烈的女声,吸引了诸葛弈和栗海棠的目光。
诸葛弈淡淡一笑,心想大戏开演,眸余光瞥了眼怀里的姑娘,只见她脸色发白,隐忍得咬住樱粉的唇。
他抬手捏捏她的肉嘟嘟脸,有些心疼,又强迫自己不要心软。相信怀里的姑娘见识过亲人之间的冷情无心之后会更加懂得心慈手软是无法成为人上饶道理。
栗海棠浑身颤抖着,曜黑杏眸睁得圆圆的。她能从这熟悉的一声声凄惨求饶声中想象出此时屋子里正在发生的情景,积累多年的悲怆记忆在刹那间涌出来。
熟悉的求饶声伴混杂男人粗犷沉重的恶劣叫嚣一波又一波传出,站在屋脊上的少年蹙起眉心,姑娘已经泪流满面。
诸葛弈扳过她的身子面对自己,一条手臂紧紧圈住她,一只大手压住她的脑袋贴在胸膛上,以强势的方式禁锢她在自己的怀里。
她可以听见屋子里的一切声响,她能幻想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情景,唯独她不能亲眼看到。因为他怕她崩溃,怕她心死如行尸走肉。
“咣!”
屋门被巨大的力量撞开,仅穿白色细麻中衣的闫氏被丢出门外,在地上连滚几下。
鲜红血液浸染了白色的细麻中衣,破败褴褛的布料显然被用力撕扯过。本就瘦的闫氏穿着宽大的细麻中衣更显柔弱,仿佛一阵狂风能将她吹上。
闫氏不畏冬雪夜的寒冷,她大哭着爬向屋子门口,跪地磕头哀求:“旺虎他爹,求你让我去见见闺女吧。那苦命的孩子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不知这些日子她过得好不好。”
“旺虎他爹,你将闺女卖了,我不敢抱怨。可她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哪有不惦记的理儿?”
“旺虎他爹,求求你,让我看一眼她。就一眼,看一眼我死也甘愿啊!”
闫氏头磕在地上“咚咚咚”作响,顾不得地上覆在冰雪里的石子已划破她的额头,莹白的雪瞬时被鲜血染红,而她依然连连磕头、苦苦哀求,祈盼站在屋门口的男人能心软。
栗锅子抄起门外的铁锄头怒冲冲跑出来,朝着闫氏的背后就砸过去。
“呸!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她现在是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想看她一眼?做梦!”
铁锄头的木柄握在他的手里,他气愤不过又挥起来重砸一下。这次偏偏砸歪了,铁锄头与闫氏的肩膀擦过。
栗锅子气得丢下木柄,指着闫氏骂道:“你个不识抬举的臭婆娘!给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还不满足,竟然想背着我偷偷去见奉先女?呸!你见她干啥?你想告状,我虐待你,回头让她治我的罪给你出气是不是?”
“我告诉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让你跑去告状的。”
栗锅子犹觉不解气,几步走过去,抬脚重重踩在闫氏的背上。他反手抽出别在腰间的烟袋锅子,燃上一点烟丝。
“臭婆娘,别以为你生了奉先女就可以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我若不是念在你给我生儿子延续香火,早就休了你赶出栗氏村。”
烟袋锅子里的烟丝已经烧红,栗锅子抬起腿,一只手掐住闫氏的下巴,逼迫她仰起脸来面对自己。
“,你还想见她吗?”
闫氏双眼淌泪,怯弱地哀求:“旺虎他爹,我不见她,不见她。可是我想她想得紧,远远的看一眼成不?远远的,不让她知道。”
栗锅子啐口唾沫,气得大骂:“蠢货,你当我是傻子瞧不出你打的鬼主意吗?远远的看一眼?我信你,我就是趴在塘子里的王八!”
“旺虎他爹,你信我,我不会……啊!”
烧红的烟丝落在闫氏的脸上,几丝烟屑飞入她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闫氏捂着脸在雪地里打滚,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像地狱里受刑的女鬼。
栗锅子毫不怜悯地斜睇地上的妻子,他重新装着烟袋,慢悠悠地开口:“当初她在祠堂里亲手断骨肉,她就不再是咱家的闺女。你再敢动歪心思,别怪我狠心!”
“啊!啊!旺虎他爹,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瞎了也好,省得你跑出去给我添乱。”栗锅子叼着烟袋锅子,从地上抓起两团雪走过去,脚踩在闫氏的胸口,将两团雪敷在她的眼睛上。
“以后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就给我老实点儿。好好把儿子养大,我栗家的坟地给你留块地方,后世子孙逢年过节给你上柱香烧点纸钱。若你再敢忤逆我,哼!我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旺虎他爹,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怎能如此待我?”
闫氏一生中唯一鼓足勇气反抗,却被栗锅子一脚踩在雪地里。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妻为夫纲。你在闫氏族学的规矩都喂了狗肚子吗?”栗锅子嫌弃地又狠踩两脚,“还是那句话,再敢动歪心思,看我不打死你的。”
“滚去柴房把自己洗干净,瞧着就恶心!呸!”
把鞋底子在雪里蹭蹭,栗锅子叼着烟袋锅子转身走进屋子里去睡觉。
全身伤痕累累的闫氏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息,敷在眼睛上的两团雪被泪水融了,顺着眼角流淌。
“海棠,娘想你。”
幽幽念念着女儿的名字,倾诉对女儿的思念,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再见女儿。也许……
闫氏摇摇头,缓缓翻个身,无力地慢慢爬向后院的柴房……
屋脊上空荡荡的,早已没了少年和姑娘的身影。
栗氏村西边的池塘边停着一驾马车,侍童右已经久候多时,见主人抱着姑娘飞步而来,他驭使马儿缓缓起动。
马车慢慢行驶,诸葛弈抱着昏厥的姑娘掠入车厢内。
“右,快走。”
“是,主人。”
侍童右大喝一声“驾!”,马儿健硕的四蹄加快速度,朝着南边的大山脚下狂奔。
车厢里,诸葛弈喂姑娘服下养心丸,用柔软的狐裘斗篷紧紧包裹住她冰冷的身子。
“娘!娘!呜呜,娘!”
“乖,你娘没事,她好好的。”
诸葛弈紧紧抱住她,唇贴在冰冷的耳朵边柔声安慰:“海棠不怕,师父在这儿。”
“娘,你别死!娘!呜呜,娘,别死!”
“傻丫头,你娘没死。”
“娘。”
“她没死,师父不骗你。”
“呜呜,娘,不要死。”
“好,师父保证她不会死。”
幽暗狭的马车厢里,诸葛弈紧紧抱着姑娘柔声细语的安慰,昏迷中的海棠泪珠不断,哽咽地喊着娘。
鹅毛大雪从黑夜飘到清晨,空中黑压压的云彩仍不见散去,雪花也越来越狂烈起来。